不该来的

    “去世了……”手中的包掉落在地,邹梨完全没发觉,只觉得恍若错听。

    “对啊。”李叶情绪激动,“毕竟我们平时对周家又没怎么关注,我和博敏晚上回来闲着无聊才查了下,一查直接鸡皮疙瘩都起了,新闻清清楚楚地说了,周家独生子周齐承,就在两周前,因为飙车出现意外,人当场就没了!”

    “我两周前好像还刷到过这个事,但没去详细看,不知道就是周家。”林博敏想想都觉得渗人,“所以你明天千万别去了,今天那个人你是不认识的吧,一见面就说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要见你,这不吓人?指不定你过去后会遭遇什么啊。”

    “是啊,虽说那个车不像是假的,但真的是太诡异了,而且你今晚也一直奇奇怪怪的。”

    两人一句接一句不断说着,邹梨却半句听不进去。

    周齐承…死了……

    还是无法全然相信这个现实……

    小时候的那些回忆,在此刻一幕幕地疯狂涌现,压都压不住。

    也许是她一直以来的刻意回避,也许是自舅舅出事以来,她忙到没有一丝时间,所以对这两周前的事一直一无所知。

    怎么能想到重新听到这个名字时,会是这样。

    原来,今天陈畅的突然到访,是因为这个……

    邹梨突然反应过来,这跟周齐承的离世肯定脱不了关系。

    那要见她的人,就不会是周齐承了。

    想到这个,邹梨只觉得脑子猛的被针扎了一样,她赶紧抽开椅子,木木坐下。

    是周玉山……要见她的人,是周玉山!

    没错,肯定是他。

    邹梨缓缓低下头,双手撑着桌子,捂住整张脸,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做声。

    李叶看她的反应不对劲,以为是吓到她了:“小梨啊,也不用想太多,你这不是还没去呢吗,没事的。”

    一句一句的,让邹梨脑子越发觉得乱的要命,她缓了一下,敷衍道:“没事,明天周末我照常去兼职,不会去周家的,你们先去休息吧,我累了想静一下。”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又念叨了了几句才离开。

    耳边安静下来,邹梨仍一动不动,脑子杂乱的一阵阵抽疼。

    周齐承去世,对周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噩耗,特别是对周玉山,这个自她小时候有印象以来,就威严强势,掌控欲强的长辈,他最疼最心爱的孙子,如今骤然离世,他会是什么心情。

    肯定会很难过吧,毕竟周齐承的存在对他来说,奉为至上之宝都不为过。

    想想也是可悲。

    邹梨突然呵笑一声,她震惊之余,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她不觉得自己很伤心,甚至眼泪都不想流,可又一丝的愉悦都没有。

    就好像是心里突然空了一块,让她瞬间丢失了去感知一件事的本能,模模糊的,邹梨只觉得很压抑,又隐约喘不上来气,思绪茫然。

    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李叶再次过来叫她,邹梨才起身去洗漱收拾,直到凌晨躺在床上时,闭上眼睛,临进睡梦前,她突然想起九年前离开周家时最后见到周齐承的那一面。

    她和周齐承的关系,说是说兄妹,可现实更像是仇人,在邹梨的记忆里,她们两个人没有一天不针锋相对,可最后周玉山决定要将她赶出周家时,周齐承却完全不像她预想中的那样会来她面前耀武扬威,奚落取笑,也完全不见平日放纵无度的作风。

    回忆中最后的那一面,周齐承面色平静,平静到像是看着一个完全与他无关的人。

    他对邹梨说,“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好,隔天早早就醒了,邹梨没赖床,迅速起床洗漱完,直接就开了电脑开始工作。

    她是学摄影的,平时也会接一些做图的工作,可整个上午,简直是精神不振,思绪飘忽,效率是前所未有的慢。

    直到中午,邹梨迅速解决完午饭出门,本是不用这么赶,却因为要省下打车费,她只能坐公交几经转站,终于在3点前到了周家大门外。

    这扇门,这周围,如此熟悉,却又让人觉得陌生,邹梨孤身一人站在外头,好一会后才去按门铃。

    大门缓缓打开,院落里并没有人。

    她缓缓一步步朝里头走去,回忆也跟着在脑子里快速闪回,恍然间还真的像是回到了那段她从不愿回去的童年,快走到屋前时,邹梨闭上眼,低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恢复回原来的神色。

    迎面上来一个寻常打扮的中年女人,礼貌而客气地领她进了屋,里头宽敞的大厅明亮却空无一人。

    女人介绍着自己是这里的保姆,称呼为张姨就好。

    邹梨仔细回想了下,她对这个张姨完全没有印象,应该是她小时候离开后才来的,那看来应该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亲力亲为地直接领她到了三楼书房门口,张姨才离开,邹梨抬手敲了两下门。

    “进来。”

    这声音……邹梨心突然一紧。

    果然,她没想错。

    真的是周玉山。

    邹梨咬着牙推门走进。

    里头的设施如记忆般完全没变,还是那个熟悉的位置上头,周玉山也还是如同以前那般面色冷峻,随着她走近,目光也犹如射线般先是与她对视,又快速扫视遍她全身,而后,两人目光再次对撞上,无声无息。

    提着包包的手暗暗攥紧,几秒后,她选择无视周玉山的视线,也没有经问,直接就走到了他面前的位置。

    然后,淡定自若地坐下。

    血缘至亲的两人,如今相隔近十年再见,邹梨悲哀地发现,在重新看见周玉山的这一刻,他眼里仍是满满的审视,不在意和鄙夷,而自己,也完全没有想要叫一声爷爷的想法。

    不似来时内心的复杂和迷茫,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周玉山的这一刻,邹梨反倒觉得放松了。

    不顾对面的目光,她坐姿松散,“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姿态。”自她坐下后,周玉山面色就开始不悦,声音更沉了几分,“你这个样子,还是周家的——”

    “停!”邹梨出声打断,微笑着提醒,“董事长,我——姓邹。”

    “你——”周玉山瞳孔紧缩,对她的态度意外之极,手也抬起按住了桌沿。

    屋内诡异地静了好几秒。

    邹梨没动,面色淡然平静。

    周玉山向来是人人惧怕的存在,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家里,他无疑都是位于顶端,永远都在掌控别人的角色,而自己儿时,或许也是在这种掌控下,也在他的忽视下,太想要得到他的一丝认可,最后反而使自己落得更加悲惨的结局。

    如今过了多年,很多东西邹梨早就看开,也早就不在乎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此时才能是这种心情吧。

    眼见周玉山一直板着张脸,她也不愿在这里待太久,索性主动开口。

    “我知道你也不愿意见到我,我也知道周齐承的事了,所以就别废话太多,非把我叫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就直接说吧,我也没时间在这里待太久。”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周玉山盯着她,也冷静了些许,他紧盯着面前这个多年未见的孙女,咳了一声后,才开口。

    “我要让你回到周家来,并且——”停顿少顷,周玉山极轻地叹了声,少见地漏出几分无奈,郑重道:“帮我守住看好周家。”

    “......”

    邹梨讶异扬眉,短短片刻,脑子里的思绪百番翻转。

    诚然周玉山刚刚的话太过魔幻,但以他的身份,还非要叫自己过来,说的话就不可能是在开玩笑。

    这不难联想,果然还真是跟周齐承的突然去世有关。

    整个周家,虽是宁州数一数二的豪门,外人看来繁荣兴盛,可邹梨清楚,这个家里唯一的掌权者一直是周玉山,其下便是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周明泽,而其余旁支亲戚,虽都在集团里有各自的位置,但在周玉山的控制下,重要大权从来不曾倾斜落到其他人手里。

    只是如今,家中只剩周玉山了,儿时因为一次意外,父母离世,之后自己被赶出家门送往福利院,后被邹家领养,自此过上了普通家庭的生活。

    而周家之后的情况,这些年来,邹梨一直是回避的状态,只依稀知道,自己离家后不久,周玉山又领养了一个比周齐承年长几岁的男孩。

    周时聿。

    今天过来的路上,邹梨全程都在搜索查看有关周家以及集团的新闻,意外看到了这个名字,并且出现的频率还不低,想来这就是周玉山领养的男孩。

    原来昨天吓到李叶的是一个乌龙,陈畅口中的周总,其实是这个周时聿。

    而为什么今天周时聿没有出现,这个倒不是邹梨现在应该想的,其实她觉得这也无所谓。

    从一些报导上看得出来,周时聿这个人,能力非常出众,几乎算是周齐承的左膀右臂,甚至也可以说是周家的第二把手,能看得出很受周玉山重视。

    而周齐承呢,邹梨每每想起他来就觉得可笑,周齐承在集团内担任的是重职,可邹梨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哥哥从小是个什么德性,依他的能力,不可能会有能力接过集团,更不可能经营好。

    邹梨很快就明白了,周玉山为什么会收养周时聿。

    想来他也十分清楚周齐承的能力难以担当大任,而自己也年岁已老,不得不挑选一个不影响到周齐承地位但又能一直担当辅助且能力相当出众的角色,而周时聿各方面的条件,简直完美,完美到可以成为一枚帮他稳住整个集团的旗子。

    想到这个,沉默的氛围下,邹梨顿时心生不妙,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周玉山,试图从他眼中寻找答案。

    可答案是什么,哪里需要找呢。

    周玉山老了,而周家唯一的血脉只剩她和周齐承,周齐承也不在了,这种情况下,就算周玉山再不愿意,他为了守住他一辈子奋斗的事业,只能来找她。

    可自己已经远离周家多年,所学的东西也跟这些毫无关系,要她继承经营宇华,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周玉山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

    要是交到她手上,那还不如送给那些虎狼之心的亲戚。

    那他要自己守住周家,究竟是要怎么守?

    周时聿......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这个名字总是反复在自己脑子里出现缠绕,怎么都挥散不去。

    不过几秒,邹梨突然泄了一口气,反倒失笑,近乎质问,“说清楚,你到底想要我干嘛?”

    “其实到了这几年,我偶尔会想,按性格和能力,你比齐承优秀,只可惜...”

    “够了!”突然涌起的不安让她丧失了耐心,“有事直接说。”。

    从没想到她会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周玉山刹那间几分震惊,胸前起伏着,像是在忍着气,半晌后,他瞪着邹梨,才开口道:“周时聿,听过他吗?”

    邹梨心猛地跳了一下,果然……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她掌心在桌下紧紧攥着,静静等着对面下一句话。

    “我要你在近期内,跟时聿商定结婚并举办婚礼,婚后我会让你接管齐承在公司里的位置,但你不需要做太多,只学基本的事务就好,其余的,时聿都可以帮你,我也会再安排几个我信任的人一起辅助你。”

    “你所做的,不止是要学,更是要守好这个位置。”

    ......

    不该来的。

    邹梨此时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还是太天真了,她想到了老爷子会要她回周家做个傀儡棋子,会要她去和周时聿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要她像周齐承一样让周时聿给她做辅助,会要她将接下来这一辈子的人生,都绑定在周家。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绑定这一切的方法——

    竟然会是结婚!

    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邹梨此时心里只有后悔。

    她昨天就该直接跑掉,再怎么着,周玉山总不能直接把她绑来。

    不,他能做到……

    邹梨内心只剩荒凉。

    周玉山到底把她当什么....

    “抱歉,我不会同意。”

    当机立断,不容许自己想太多,邹梨立马站起准备离开。

    “徐安林。”

    邹梨身体霍地顿住,满脸不可思议看向对面。

    而周玉山像是早就预料到,眼里很淡的一抹笑意,显示出他对邹梨的这个反应非常满意。

    口中几字轻轻出口,正中痛处,“他快活不久了,是吧。”

    老爷子抬起手,指尖在桌面轻轻扣了两下,眼皮缓慢一眨,再抬眼时,邹梨才意识到。

    真正的谈话,才刚刚开始。

    徐安林,邹梨那个至今未醒的舅舅,也是养母最为疼爱重视的弟弟。

    邹梨重新坐下,震惊还未散去,周玉山一句一句,接踵而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才叫你过来,这几天足够我查清楚所有关于你,关于邹家的事。”

    “徐安林,好吃懒做,嗜赌成性,成天喝酒作乐,一个月前出了这种事,原本你可以不管,可你那个养母,一个眼界狭窄的乡村女人,不仅舍不下,还为此一病不起,这样子被收养的你就不得不管了,而你的养父,老实巴交,工作所得度日无忧,却不能救急,这样子的情况,徐安林怎么可能活。”

    “难道就靠你那几份可怜的兼职?还是邹家已经掏空的家底和那几个穷亲戚?”

    “另外,你养母的病呢?还有之后对受害者的赔偿呢?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我,没有周家,你根本就救不了徐安林,甚至救不了邹家。”

    “对于这些,我想你不可能没想过,也不可能想不明白。”

    “所以,我特别好奇,你究竟是以什么天真的想法,去做着那些可笑的兼职,妄想靠你自己去挽救这个你根本无法挽救的局面。”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正中命脉,让邹梨几分钟前还保持的淡定自若正快速散去。

    这一个月以来,自己受到的压力已经是无法想象,如今被周玉山无情揭开,还以这样嘲弄的语气。

    邹梨侧开眼,咬牙冷冷道:“这些都是邹家的事,我只尽我的努力,不管邹家处境如何,我处境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掺和,我也不可能答应什么狗屁结婚的事,你妄想用这个来威胁我。”

    邹梨不容许自己继续在这里被周玉山撕的连尊严都不剩,更不容许自己还得再回到这个阴暗可怖的房子生活。

    离开最好,邹梨起身,步伐干脆利落往屋外走去。

    “可你,是周家的人!”

    一声拐杖重重触地的声音,伴随着周玉山声音里的愠怒,“你的身体里,留着的是周家的血液!”

    “那又怎么样!”

    邹梨终于忍不住了,猛然回身反驳,眼眶发红,“你从来就没承认过我,你今天会来找我,不就是因为周家的人已经死的只剩你一个了吗,因为你实在不得已了没办法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门外一声玻璃落地的声音突然响起,让邹梨喷发的情绪骤然中断,她长吸一口气,恨恨看了周玉山一眼,彻底转身离开。

    门外,张姨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杯子碎渣,看到她出来,急忙站了起来,一脸慌乱地弯腰道着歉。

    看样子多少是听到了几句。

    邹梨闭眼深吸了口气,她没必要将情绪发到不相关的人身上,走过去蹲下来帮着一起收拾。

    “不用不用!我来就可以。”

    见她这样,张姨更加慌乱,忙拉起她后又继续收拾。

    邹梨本就想快点离开,也就没坚持,叮嘱了句小心后转身正想走。

    一抬眼,全身霍地顿住。

    门外走廊临近尽头处,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墙侧,身形挺直高大,顶上的灯自他后上方射下,在背光中,邹梨只依稀看得出他神色淡漠,却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里头衬衫却解开了两扣,散发出几分闲散不羁的气场,让人一眼就觉得——

    他是这屋子里的人。

    周时聿。

    无声的对视中,瞬息之间,邹梨已经确定对方是谁。

    男人双手插兜仍一动不动,邹梨眉目微微上挑,凝目几秒,全当做没看到,转身直接走向另一边的楼梯,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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