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笑给简泠发来了一串FAW的下载链接,班级、姓名、身份证号、家庭住址都是必填项,她首先用假信息填写了一遍,没有通过,首页还弹出一个弹窗,警告她还有两次机会,必须填写真实信息。
想了想,第二次她填写了真实的班级、姓名,胡诌了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依旧没有通过,第三次她老实填写了除住址外的信息,通过了。
“FAW的后台,应该有全校学生的电子档案。”简泠心想,否则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实名验证。
登录后,她发现初级会员权限极低,只能浏览一些闲聊交友的普通帖子,关于她的那一条连搜都搜不到。FAW 不支持积分升级,也没有经验系统,唯一的升级途径是——向管理员申请。
她没犹豫,直接提交了请求,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复,仿佛石沉大海。
简泠没有急着回教室。
她趴在栏杆上,任由冷风灌进衣领,试图让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江明铮家世显赫,校方和警方都奈何不了他。那条恶意帖子像一把火,几乎将她变成了公敌,不知道会引来多少蠢蠢欲动的恶意。
明面上,她不能再和他硬碰硬。
他有她的把柄,贸然向老师或警察求助只会激怒他。可一味忍让也不是办法,软弱只会招来更肆无忌惮的欺辱,做人得有锋芒才会被他人尊重和忌惮,她得想办法让自己不那么被动,要从万分之一的可能中争取一点点主动权。
可机会在哪?
简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着急,就像解题一样,越慌只会越乱,她的优势是头脑和韧性——前者能帮她找到破绽,后者能让她撑到最后。
“哥,这破学咱非上不可吗?天天来,烦不烦啊!”
楼梯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简泠转身,视线落向楼梯口。
“不然呢?”江明铮懒洋洋的嗓音传来,“江老板断我生活费,你养我?”
“行啊!我偷电瓶车,偷井盖,我卖身!我每天都给你点最贵的外卖养你!”
江明铮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他,齐小咚染了头发,不知道哪里弄的劣质药水,难闻得很,他嫌他臭,落后两步。
齐小咚急着抽烟,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楼,却在拐角猛地刹住脚。
“怎么了?”江明铮慢悠悠走上来。
齐小咚侧身让开——栏杆旁,简泠正静静看着他们。
江明铮一怔,随即扯出个玩味的笑:“哟,还没退学呢?”
简泠没接话,默默往旁边让了让,准备从另一侧下楼。
江明铮脸色骤冷:“站住。”
她脚步没停。
“齐小咚,”他慢条斯理道,“把她的照片发出去。”
简泠猛地转身,眼底压着怒意:“你除了威胁,还会什么?”
江明峥哼笑一声,不以为耻,“有用为什么不用。”
他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看她:“我问话你不理,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简泠几乎已经习惯了他不讲道理,随便挑刺的性格,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情绪,冷着脸低下头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江明铮看着她黑色的发顶,身心舒畅,他假好心地问:“你真的不考虑退学吗?”
“我转学你就会放过我吗?”简泠抬起头。
“转学?”江明铮笑着摇头,一字一顿,“我说的是退学,退学懂不懂?”
他要毁的是她一整年的时间。
简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不可能。”
江明铮耸肩,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得做好一些准备。”
简泠明白他讲的是那条帖子的事,她冷笑着问:“江明铮,看我倒霉,你就高兴吗?”
“对。”江明铮淡淡一笑,他坦然说道,“你越惨我越高兴。”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简泠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她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似乎什么都打不倒她,什么都吓不退她,“我不会倒霉,你也不会高兴。”
“还有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她突然咬着牙发着狠,眼神决然,“威胁固然好用,但若是不给人留一线生机,那也别怪人鱼死网破。”
说完她不再管江明铮的脸色,转身离开。
齐小咚叼着烟不知死活地凑过来:“哥,她刚说啥?围什么穷什么的?”
江明铮盯着简泠的背影,神情阴鸷。
她在威胁他?
就凭她?
教室里人声鼎沸,熟识的同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但简泠推门而入的瞬间,喧闹声戛然而止。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有人匆忙移开视线,李宜笑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瞥向她的座位。
简泠心下一沉,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向自己的课桌——
恶臭扑面而来。
桌洞里塞满了腐烂的果皮、用过的纸巾,甚至还有黏糊糊的残羹剩饭。酸腐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周围同学都捂着鼻子,满脸嫌恶。
"能不能快点处理啊?臭死了。"角落里传来抱怨,却没人敢抬头与她对视。
简泠抿着唇,沉默地拿出一个垃圾袋往外清理垃圾,拽出一部分后,剩下的怎么都扯不出来,像是粘在了桌子里,她弯下腰往里看,看见了一个502的瓶子,还剩下一小半没倒完。
教室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偷瞄她的反应,窃窃私语中夹杂着失望——她没有崩溃,没有哭闹,甚至没有露出一丝难堪。
这不符合他们的预期,不是他们想看的热闹。
简泠去杂物间找来铲子,一下下铲着顽固的垃圾。
就这?
她想起在老城区摆摊的日子,那些泼向她和妈妈的秽物比这肮脏百倍。倒垃圾?堵厕所?扯头花?谁怕谁,尽管放马过来,她哪怕掉了一滴眼泪都算她输。
偷窥的视线突然瑟缩着收了回去——江明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盯着她利落的动作,眉头紧锁。
我不会倒霉,你也不会高兴——他脑子里响起她这句话。
简泠清理完课桌准备用水再洗一下,一转身差点撞上江明铮,他狠狠皱了下眉,后退两步,可却诡异地没有冲她发难。
她以为他会捏造一个空气波出来,让她为隔空撞到了他道歉。
可他没有。
他回了自己座位,沉默地看她忙上忙下,齐小咚歪在他身后的座位上,噼里啪啦地发消息,斥责他们办事不利,倒个垃圾都只敢倒在桌子里。
一众人喊冤,他们总不能把欺负人放在明面上干,不藏着掖着学校肯定会管,到时候他们都得请家长,况且以前都是这样搞的,哪个人不委屈得哭?
就是,哪个不哭?齐小咚下意识看了简泠一眼,她已经收拾干净准备开始学习了。
【给我上强度!】他转头就在群里呐喊。
新班主任任原匆匆露了个面,这个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大学生手忙脚乱地交代了几句,就赶去开会了。高三复读班正式开课的第一晚,大多数人都埋头苦读,读书声不大,并不影响简泠解题。
江明铮什么都不干,他垂着眼似乎在睡觉,可在某个突然的瞬间,又毫无预兆地抽走了简泠的笔。
他大概是生了很久的闷气,开口时语气夹枪带棒,极冷淡,“这还只是个开始。”
简泠平静地看了他一会,从容地换了一支,写下几行公式后,她突然抬头问,“江明铮,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她声音不高,仅仅只有两人能听见,却有力量,“如果你希望我什么都不做,我可以,如果你希望我痛哭流涕,我也可以,但你心里清楚,那是假的。”
“我装得再惨,哭得再真,那也是假的,这些把戏伤害不了我,我不害怕,这才是真的。”
江明铮阴晴不定地看着她,冷笑一声,“你是在提醒我下手太轻?”
简泠垂下眼帘,敛去锋芒,语气忽然柔和,和下午威胁他时的尖锐格外不同,“不,我希望你高兴,我希望你想一想怎样折磨我才能让你真的高兴,才能放过我。”
“过犹不及,你得给我一点希望,无法通关的游戏是不会有人玩的。”
江明铮端详着她的神色,手里无意识地转着她那只笔,似乎在认真考虑。
简泠越发收敛了气势,刻意放低姿态,希望能够迷惑他,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就在刚刚,简泠突然想明白她的一线生机在哪里——就在于江明铮本身,用他想要的结果和他谈判,把逐渐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一点。
“简泠,打个赌吧?”江明铮突然放下笔。
简泠心猛地跳了一下,“赌什么?”
“赌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校门,你证明给我看这些在学校里玩的把戏确实奈何不了你,我就给你一点通关的希望。”
“当真?”简泠的指尖下意识触到口袋里的东西,从课桌里清理出来,来不及丢。
“当真。”江明铮半真半假地笑着,他真的只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因为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完好不了,这所学校是他的地盘。
他给齐小咚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安排人,可没想到就在这时,简泠突然出手,冲着他的手臂过来,他身体反应极快,下意识抬手挡过去。
"啪!"两只手掌在半空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下一秒,两人同时僵住。
简泠最先反应过来,触电般想要抽手,却为时已晚。透明的502胶液以惊人的速度凝固,将两人的手掌死死黏合成一体。指缝、掌纹、每一寸相贴的肌肤都被胶水封印。
她其实是想粘住江明铮的手臂,这是刚刚在电光火石间她想到的办法——想要全身而退,只有人仗狗势,只要将江明铮和自己绑定,就没人敢轻举妄动。泼脏水?动手?谁敢保证不会误伤到这位大少爷?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江明铮会抬手格挡,更没想到他们的手掌会以这样亲密又恶心的方式紧密相连。
江明铮动了动,完全挣不开,她不知道倒了多少胶水在手心,连指缝都粘得死死的,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手心那层薄薄的茧子。
简泠的手和她的人一样,不够柔软,手指细长瘦削,骨节突出,没什么肉感,像起伏的山峰,她努力挣扎着,指腹牵动他的皮肉,他的手指似乎摸到了她的脉搏,一下一下,有力又急促。
他明白了她的意图,既恼火她的聪明,又为她的失策而幸灾乐祸。
齐小咚盯着两人紧握的双手看了好一会,直到看见掉在地上的502瓶子,才终于反应过来,“我草,哥,是502!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水。”他小声惊呼,一溜烟跑了。
江明铮心里明白,这么多胶水,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开的,起码他们那个赌结束前不能,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动简泠,她赢了。
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他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强迫简泠停下动作——想出这个办法的是她,拼命挣开的也是她。
感受到手上不容抵抗的力度,简泠错愕地抬头。
“你赢了,简泠。”他说,“我给你一线生机。”
简泠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好说话,她居然愣住了,“什么生机?”
“这是你的问题。”江明铮定定地看着她,“惹我不高兴的是你,所以怎样哄我高兴,是你的问题,做到了,我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