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

    模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精致的脸。

    这张脸…吴倾许的呼吸骤然停止!

    是她又不是她。

    一笔青墨勾出婉约的弧度,眉稍微微上扬。双目是秋水般的剪瞳,睫羽浓密如蝶翅轻颤,眸中漾着柔光。鼻梁纤巧却不失立体,鼻尖微翘。唇线柔润如丝绸拂过,没有什么血色,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脆弱感。面部线条柔和流畅,美得既清冽又不染尘俗。

    她和许清梧,就是现实生活和开了直播美颜滤镜的同一个人。化妆、美颜、滤镜、灯光还是大师特调。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巴、脸型,经过比例、大小和流畅度的精准调试,把六分素人,捏造成顶级美女。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这绝非巧合。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生病这么久,他应该很担心,我得亲自向他报个平安。”吴倾许现在亟需见到许父,她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姑娘早点歇息吧,老爷因公务缠身,已有多日未曾回府了。”露荷将镜子从吴倾许手中取走,想要扶她歇息。

    这么忙吗?之前在下决心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现在又在躲她这个游魂?

    不过她能理解,就像她带的直播女团021突然要求重组,她也是需要时间来接受的。无论露荷的表述里几分真几分假,许父培养出许清梧,不说呕心沥血,必是费了一番心力,不到万不得已也舍不得放弃。而面对占据了身体的她,需要时间缓缓再见,也是正常人的反应。

    不急,先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在府中观察一番。

    “姑娘!您快醒醒!”伴随着露荷焦急的哭腔,还有摇晃肩膀的力量。

    吴倾许费力睁开眼睛,露荷一把把她拉起,拿起衣裳就往她身上套。

    房门“哐当”一声被粗暴踹开!几个身着皂隶服、面色冷硬的官差鱼贯而入,二话不说,架起她就往外拖。动作粗鲁,毫无怜惜。门外一片混乱,奴仆的啜泣、官差的呵斥、器物翻倒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露荷试图阻拦,被一个官差反剪双臂狠狠推开,跌倒在地。

    这种场景,她在电视剧里看过很多次,通常是抄家。但亲身经历,那冰冷的恐惧和压抑远比屏幕传递的强烈百倍。

    正院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官差将她推搡到最前面跪下。

    紫袍太监翘着兰花指,把玩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轻蔑一笑,“许姑娘心可真大,许大人被留在国子监问话,您倒是高卧绣塌。”

    许父是被困国子监,不是主动滞留?那巫医口中的大人难道另有其人?难道她只是随机穿越?可她和许清梧相似的五官又怎么解释?

    太监奸细的嗓音打断了吴倾许的思绪,“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子监祭酒许慎修,藐视天威,私泄春闱考题,坏朝廷抡才大典,其罪当诛。”

    这么巧?许清梧活过来了,许慎修就犯罪呢?吴倾许觉得其中大有猫腻。

    太监甩开鎏金柄拂尘,斜眼看着她,“依律,许氏全族男丁斩立决,女眷没入妓籍!”

    吴倾许心中是说不出的烦闷,她的穿越之谜,眼看就要随着许慎修的人头落地,彻底沉入黑暗!

    太监看许清梧这么平淡,面上露出不耐烦,“许清梧,快领旨谢恩吧。还愣着干什么?将她拉到优乐坊,其余奴仆一律发卖!”

    露荷!吴倾许猛地抬头。目前露荷是她了解许清梧过去、融入这个世界的唯一钥匙!绝不能丢!

    三丈开外的府门前,数十马蹄踏碎了门前落花。

    “太子殿下,求您救救我家姑娘!”露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压着她的官兵。

    为首那人的玄色蟒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翻身下马时,藏青色的披风掠过散落满地的书卷,墨色的皂靴疾步踏入庭院,碾上《礼记》时骤然停驻。他往后退了一步,修长的指尖划过礼记两个字,拾起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面上却浮起一丝讥诮笑意。

    薄而艳的嘴唇,仿佛刚饮过葡萄酒。嘴角微微翘起,像是优雅的弯月弧光,却暗含杀气,月光和血光只在瞬间。眉骨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目透出狠厉,眼尾缀着的那颗朱砂小痣,似因着这股肃杀气变得妖异。

    好帅啊!这种外形签给她,随便运作一下,摇钱树啊!吴倾许作为资深运营的本能,依然让她在心底,为这张极具商业价值的脸惊叹了一瞬。

    太子的目光掠过吴倾许时喉结微动,疼惜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抬眸看向宣旨太监,眼眸微抬,恢复了上位者的神色,“太乐署要重排《霓裳谱》,缺个擅琴的,正好让许清梧顶上。”

    看来,太子果真如露荷说的那样,很是喜欢许清梧,连圣旨都想违抗。

    宣旨太监膝盖在地上砸出声闷响,“奴婢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他的额头紧贴地面,“殿下容禀,圣旨里特意提了许姑娘的去处。奴婢临出发前,还得了太后娘娘口谕,必须押解许姑娘进了优乐坊,方可离开。”尖细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谄媚,尾音却如铁一般冷硬。

    吴倾许看见太子瞳孔骤缩,想来,许慎修的案子果然是冤案。太后的口谕,圣旨的特指... ...让她沦为女支女,是对太子执意求娶的最大羞辱和惩罚。

    “殿下,时辰不早了,老奴办完差事,还要向陛下和太后娘娘复命。”宣旨太监又磕了一个响头。

    太子的马鞭穗子扫过太监的紫袍,忽以鞭柄挑起他的下巴,“张內侍这般恪尽职守,孤便随你去优乐坊走一遭,好将你这番忠心耿耿的模样,仔细瞧清楚了。”他突然把鞭柄用力一推,张內侍脸被推到一边,身子也差点侧倒在地,“顺道禀给父皇和皇祖母听,好让你讨个嘉赏。”

    说完,他站起来,解下藏青色的披风掷向吴倾许,“许姑娘大病初愈,这般跪在地上,若是病得更重了,将病气过给他人… …”太子将马鞭在手里转了转,面上的笑意味深长,“孤没记错的话,优乐坊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吧?你可还记得,临和年间的时疫,朱门染病者,可比平民多得多。”

    这是威胁!披风下的吴倾许瞬间明白了太子的用意。在皇权、孝道能压死人的封建时代里,他无法违抗圣旨,却能用身份施压。让太监明白他的用意,安排优乐坊在她“病愈”前不用接客。他在用他的方式,为她争取喘息的时间和相对“安全”的缓冲期。这份强势的维护,若放在言情剧本里,足以让少女心动。

    但吴倾许不是恋爱脑的少女。她是经历过职场倾轧、亲手打造过顶流直播女团的34岁运营总监!她感激这份庇护,但更清醒地知道其代价——成为太子的“所有物”,一个需要依附他、取悦他、随时可能被卷入更凶险政治漩涡的替身。她是装在许清梧壳子里的吴倾许,她永远不会做许清梧。

    “殿下,我知你对我的维护之心。”吴倾许自行站起,动作利落地将披风折好,双手奉还,声音清晰而平静,“可圣意难违,公公也只是奉命行事,何必为难于他?”她转向张內侍,“时候不早,公公,我们走吧。”

    她目光坦然地迎上太子瞬间变得错愕、继而深沉复杂的视线,语气疏离而决绝:“殿下亲自‘押送’,是押还是送?落在有心人眼里,岂非殿下在昭告天下,我仍为殿下所有?恕我直言,”她微微一顿,字字清晰,“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已是云泥之别。为了殿下的清誉与前程,你我再不相见方是正理。”

    她太懂太子的意图了。披风是关怀,也是标记;押送是保护,更是威慑。是人都会生出一个想法:许清梧现在不是太子妃,以后可以是嫔妃。

    所以,她更不能接受太子的安排。抄家灭门还不让她死,是怕许清梧成为太子的白月光。不难看出,太后一党已经认定,只有许清梧沦落风尘,被踩踏碾碎,才能将她彻底从太子心中除。

    “清梧... ...” 太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手颤抖着伸向她的胳膊,“你...…你是在怨我无能,护不住你父亲,护不住你吗?”

    吴倾许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眼神坦荡而疏离:“殿下可能不知。我醒来便患了离魂之症。怨与不怨,从何谈起?”怨,那是基于爱和期待才会产生的情绪。她对眼前这位俊美深情的太子,只有基于利害关系的冷静评估。

    张内侍何等精明,抢在太子之前开口:“许姑娘深明大义!太子殿下思虑周全!姑娘大病初愈,确需贴心人照料!这样,便将这婢子一同发卖到优乐坊伺候!”他指着露荷,又对吴倾许挤出笑容,“姑娘,请吧?”

    她的故意解围顺、从和太子主动划清界限,都是为了让张内侍投桃报李,将露荷给她。当然,露荷能跟她走,也是张内侍为了推进工作,对太子的妥协。

    吴倾许不再犹豫,拉起露荷的手,转身就走,独留眼神黯淡的太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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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清梧?”主位上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四五岁的女子。她穿着绛紫色织金锦缎褙子,发髻高挽,插着赤金点翠步摇,妆容精致,眼神凌厉,与她秀美的五官形成强烈反差。她就是优乐坊的老鸨,金九娘。

    金九娘上下打量着吴倾许,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人生无常啊... ...啧啧,落到我这优乐坊讨生活,滋味如何?”她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优乐坊是干什么的,你是知道的。九娘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给我寻死觅活,装什么贞洁烈女,我自有千百种法子让你乖乖听话。”

    吴倾许并未被她的气势压倒,反而在金九娘左下首的梨花木椅上安然坐下,甚至自己动手倒了杯茶,“金老板说笑了。你我皆清楚,来这里讨生活的姐妹,都是身不由己。若我有法子,能让姐妹们不必强颜欢笑、出卖皮肉,就能为您赚来远超现在的银子,您是否愿意给个机会?”

    金九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好大的口气!看来,许小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吴倾许放下茶盏,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金老板,您这里的姑娘,一晚上拼尽全力,我猜也不过接客五六位,还要看客人是否折腾,是否大方。对了,还得算姑娘的损耗,病了要花钱,残了就没法再赚钱。”现在虽是白天,没有客人,但她从大厅走到后院金九娘房中,看得出装潢的用心和昂贵,足以证明这家店不是以接客数量赚钱的,“金老板去过赌坊吗?和赌坊比起来,你的钱赚的太慢了。”

    不等回答,吴倾许不紧不慢接着说道,“赌坊的优点是,下注时间短,赢了很兴奋,输了不甘心,一把接一把,钱就都进了老板的口袋。我能够让优乐坊复制这种快节奏的消费模式。”

    金九娘坐直了身体,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千金博美人一笑,金老板肯定比我更清楚,男人嘛,不仅争强好胜,还有虚荣心。我们设置三种不同价值的花签,让两位姑娘同台献艺,一炷香的时间,实时播报,谁的花签价值总额高,谁留在舞台,输了的就下去,换新的人上来。你说,哪个客人能甘心输给其他客人呢?香做短一点、细一点,一晚上点个上百根,轻而易举。”随着吴倾许的讲诉,金九娘的神色越来越感兴趣。

    吴倾许捕捉到她细微的神色变化,立刻抛出核心概念,“这个就叫PK。打赏的快感,排名的刺激,荣誉感的激发。节奏快、刺激感强,恩客们自然争相打赏,在美人和客人面前争的是面子,是追捧美人、打败对手的快感!金老板您呢,只需坐抽每一个签的佣金。也没了姑娘的损耗,还旱涝保收,姑娘们也有动力冲业绩。共赢的事情。”

    金九娘呼吸微微一滞。她没想到,不谙世事的贵女,居然道出了风月场最核心的欲望——追捧、竞争、虚荣,还勾勒出一个前所未有、却又似乎潜力巨大的赚钱图景!

    “抄家匆忙,我贴身带出的几件金银首饰,虽不多,但也值些银子。”感受到金九娘的松动,吴倾许捧上一个锦囊,“这些,权作押金,暂存金老板处。给我七日时间。七日后,您看到真金白银流入的苗头——不仅这些财物尽归您所有,我也会乖乖接客。”

    金九娘接过锦囊时,吴倾许回握她的手,“但若我做到了,我要优乐坊姑娘听我的安排,还要一个独立的办公点,以及我与姐妹们应得的分成!”

    金九娘死死盯着吴倾许,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

    “叮当~叮当~”窗边悬挂的一串小巧铜风铃,毫无征兆地轻轻响起,声音清脆悦耳。

    金九娘闻声,眼神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厢房内侧一扇看似装饰用的博古架,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拍桌子:“好!就给你七日!”她盯着吴倾许,补充道,“不过,优乐坊分‘清部’和‘艳部’,积怨已久,规矩分明。哼!我听你的想法,是要姑娘们配合你演出,别到时无人可用。”

    吴倾许内心已经在彪脏话了,金老板这话通俗来说,就是底层人的互相倾轧。清部不愿意艳部和她们一样只卖艺,艳部希望清部早日跌下来卖身,谁也见不得谁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平静应下,“谢金老板好意提醒。”

    待吴倾许带着露荷离开后,那扇博古架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幽暗的密室。一个身着玄色锦袍、半边脸覆着狰狞青铜面具的男子,缓步踱出。

    金九娘立刻起身,恭敬行礼,语气带着不解:“公子,属下不明白。我们已收了那位的重金,答应在许清梧‘初夜’时安排多人凌虐致死...为何还要给她七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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