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会课无疑就是为学生加油打气,刘世清讲了几句就让学生把班干部的事一并解决了。重点班的同学对班干部其实不太感兴趣,除了少数自愿上台竞争的积极分子之外,剩下的都是旁听。
周焉对班干不感兴趣,名单传到她这里时她毫不犹豫地移给了谢周澍,余光瞥见少年几乎没怎么思考地填了一行,看那个位置应该是科代表那行。周焉正走神,眼皮底下再次出现了那张表,随着少年的声音一并落下,“传给隔壁,谢谢。”
明明是道谢,听着却没有一点诚意。
周焉也不在意,当他生性如此,随手就把那张表传给了赖珍珍。
赖珍珍是学国标舞的,早想当文艺委员了。刚好班里其他人也没人要这个职位,她兴致冲冲地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等艺术节到了,我就给你们露一手!”
赵佳展往她桌上的名单上瞧了瞧,有些拿定不住主意了,刚想探个头问问谢周澍有没有意愿跟他一块报个班长和副班,后脑勺就被赖珍珍狠狠地拍了下,他痛得低骂了一声,“赖珍珍你又发什么疯!”
赖珍珍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名单,这表是从周焉那边传过来的,上半部分是班长团支书之类的大官,下半部分是科代表,她盯着最中间那一行的物理课代表发愣,压着声说:“唉,你看,谢周澍要当物理课代表耶!”
赖珍珍认识谢周澍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班干部积极过,他向来是我行我素,会为班级争取荣耀,会为同学加油鼓劲,但绝不是爱当官的。
赵佳展半信半疑地看过去,看着中间明晃晃的三个字时有些崩溃,哭丧着脸朝着谢周澍控诉:“周周!!你居然背叛我去当物理科代表!!”
谢周澍:“?”
下一秒,周焉也茫然地看过去。她的小名就叫周周,这会儿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赵佳展。
后排的学生听见动静都傻乐地看着他们几个人,刘世清耳朵灵得很,本想出声让他们安静一点,结果谢周澍先发制人,隔着一个周焉和赖珍珍,看都不看赵佳展,言简意赅又语气冷漠地警告道:“赵佳展,你最好是直的。”
你、最、好、是、直、的。
周焉:“……”
赖珍珍:“……”
刘世清:“……”
所有有耳朵的旁听者:“……”
赵佳展二次崩溃。
小小地闹了这么一出后,刘世清不知道是看到了赵佳展身上的搞气氛天赋,还是出于同情,最后亲自出马点他当班长,“佳展对吧?哎呦你这名字不错,佳展?家长?大家风范啊!听着就像我们班的大家长!班长就你来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哄堂大笑,赵佳展没办法,忍辱负重地接过这个重任,转头看见谢周澍已经笑得整个人都在颤了,恨不得把鞋脱了抽他脸上。
周焉坐在那垂头笑,她本来想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的,结果下一秒就听见赵佳展扯着嗓子威胁她:“周焉!你不许跟他玩!!让他尝尝什么叫寂寞!!”
话落,周焉根本没听进去,笑得更开心了,太阳穴直跳,手里的笔都拿不住。周围人的爆笑声简直可以掀翻天花板,一片混乱之中,周焉听见谢周澍说了句掷地有声的话。
“她是你同桌还是我同桌?”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
她凭什么听你的?
周焉侧过头看他,两人没对视,谢周澍此刻正勾着唇角笑,目光停在赵佳展身上,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胜负明显的“战斗”中,他的头微微侧着,侧脸的线条流畅,肤色白,皮肤好,估计女孩子站他身边都会自卑到不想选他当男朋友。
也许是注意到周焉的视线,谢周澍分了一点眼神看了眼周焉,确定她在看他后,他视线微顿,晦暗不明,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了句:“我脸上有东西?”
周焉差一点脱口而出给他回一句“有啊,裹着一层神圣的暮光”,但仔细想想还是作罢,有些话不能说给太有个性的人听。于是,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就变了个味,她郑重地点了两下头,收回视线,不慌不燥地回答他:“有眼屎。”
早上来学校前洗了三次脸,照了五分钟镜子的谢周澍:“?”
周焉不太敢去看他的反应,生怕自己变成第二个赵佳展,她重新拿起笔准备记一下课表,没再理会谢周澍。
这会儿班里气氛已经渐渐平息下去,谢周澍靠在椅背上思考周焉话里的可信度,他看着旁边坐得挺直的周焉,她的背很薄,普普通通的校服在她身上倒是显得板正,低马尾,头发长至半腰,头上也没有花里胡哨的饰品,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很规矩的女生。
谢周澍正想着,无意识抬手抚上眼睛。然而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周焉的背一点一点地弓下去,整个人像是终于绷不住了,捂着嘴趴在桌上笑,笑得整个肩身都在颤,估计是不敢面对他,脸都朝向了赖珍珍那边。
谢周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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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嘻嘻哈哈过去,接下来的几天周焉都和谢周澍保持着陌生的同桌关系,各忙各的,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偶尔对上一两句话,聊得不着边,有时就是客套的问候,没什么特别的。
周五放学,周焉回到家就先去煮饭。陈敏珠回娘家过夜,所以家里衣食起居就通通交给了周焉负责,她弟弟周航读初二,一回家就眼巴巴地等着周焉给他做饭。
“姐,能吃泡面吗?”周航往厨房里望,有所顾虑地提醒周焉,“我怕你把厨房炸了。”
周焉无言以对,把他赶去客厅,然后回到厨房一个人静静地研究手机上的食谱。恰好温纯旬给她发信息,她点开来看,是一段军训视频,本想着待会儿再看的,忽然发现这封面有些许眼熟,再认真一看,封面上的男生跟她同桌的脸对上了。
周焉洗了个手,擦干后把视频点开,杂声随着电流滋滋啦啦传出来,她难得有耐心听,这会儿百无聊赖地倚在流理台边打发时间。头顶的白灯笼罩着她的肩身,视频有点长,她抬起食指拉了拉进度条,安安静静的厨房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尊敬的首长,各位教官指导员们:大家好!我是南宁市第二中学第九十八届高一新生代表谢周澍……”
周焉怔住,当初她演讲稿写完后没去跟进后续,即便这一周在学校里有听到各种打听谢周澍的风声,她也只是当作耳边风,没去搜他军训演讲的视频,但此时此刻当少年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她才理解学校的学生为什么那么疯狂。
钟表上的秒针转了许久,周焉感觉到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抵住流理台的后腰都微微发凉,视频中的谢周澍一身深绿色的军装,军帽没有遮住他的眉眼,相反,他的眉眼清晰可见,透着少年郎独有的意气风发。
视频的最后,谢周澍抬眸往台下上千学生落了一眼,声音稳稳地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接下来的征程困难重重,无论如何,我真诚地祝愿你们战至终章,鹏程万里!”
他身后是广阔的天地群山,身前是一群装着理想王国的热血少年郎,站在台上偶然勾唇一笑,只一瞬,足以击碎灿阳。
周焉看完视频好久才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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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菜好了吗?”周航从客厅跑过来催周焉。
周焉把菜端出来,菜盘有些烫手,她放完立马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流动水,指尖发红,“好了,你先吃,我处理点事。”
“好!”周航点头,“那你也快点!”
周焉拿着手机回房间,温纯旬给她发视频不是让她观赏的,还发了几条信息,她一一点开来看,屏幕的微光映着她的脸颊,给她裹了层淡淡的寡欢。
纯旬:[唉,你之前暑假是不是帮你们班上同学写稿来着?是这个男生吗?]
纯旬:[叫谢周澍?是这三个字吧?]
周焉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打字:[嗯,我同桌。]
纯旬:[这么巧?]
周焉叹了口气,发了句:[是挺巧的。]
纯旬:[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们学校有个学姐掘地三尺在捞他,来问我能不能帮帮她。哦你告诉他我们学姐叫楚莉,如果联系方式不好透露的话,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表个态。]
周焉挑眉,没想到谢周澍行情这么好,她犹豫再三答应下了,但是她跟谢周澍不熟,开学至今还没加上微信,所以思来想去她决定明天找赖珍珍要一下他的微信号。
正想着事情,周航忽然推门而入,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压着声音说:“姐,老爸回来了。”
周焉指节微顿,整张脸看不出什么大的表情,无波无澜,像是风雨前的寂静,她把手机摁灭,看向门口的周航,语气平淡:“一个人回来的?”
“嗯,一个人。”周选宁认真回。
周焉往房间外走,瞧见周东在厨房切水果,她走进厨房,像往常那般开口叫人:“爸。”
周东闻见动静连忙回头,看见周焉的那一刻他眉眼舒展开来,“唉,焉焉你要不要吃点梨?爸爸刚切了……”
“爸,我不吃梨。”周焉忽然就侧过身子和他对视,说是对视,倒不如说是周焉单方面的审视,就像警察局里的警官对待犯人那样,毫无拖泥带水的情绪,只有望眼欲穿的心计。
周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颈,试图拉进父女俩人间的关系,但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想在找补,他往旁边的位置移了下,关心道:“在二中学得怎么样?听你妈妈说你没去军训?”
“还行,手做了手术去不了。”周焉盛了碗饭,安安静静地坐在饭桌边扒饭。周航从小到大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绝,此刻也不敢抬头讲话。
周东抿了抿唇,耐心地询问:“暑假你姑姑想带你去旅游,你怎么拒绝了?”
周焉没应话,默默地低头加菜吃饭。
周东见她不答,有些着急地开口:“焉焉,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你平时就没怎么出去,眼见也不如别人家小孩,去年拒绝你小姨,今年拒绝你姑姑,你这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妈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哎!早知道他们要带你出去玩,我就应该先替你答应下来的,没准到时候还能带回点好东西!”
周焉懒得反驳他,陈敏珠说一个好的家庭是最忌争吵和计较的,因为这两样都会败坏和气。周焉觉得这话在理,不到迫不得已之时绝不争吵,要以大局为重。
于她而言,十年光景,也不过一个“忍”字。
周东还在一边碎碎念,时而责怪她没有答应旅游的事,少捞了一些好处,时而恨铁不成钢,说她这人太死板,做事不够灵活,不懂人情世故,整天就知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骂归骂,听归听,该走人的时候就走人。
周焉迅速扒完碗里剩下的饭,一边收拾盘子,一边把剩菜倒在一起,搞定一切后端着高高一叠碗盘进厨房,“爸,这种话以后别在我面前讲了。”
周东被打断,皱了下眉。
周焉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我不去旅游不是因为我不想。”
第一句话落入周东耳朵里,他刚想反驳她,却又听见了周焉的下一句话。
“我只是不好意思让别人为我花钱。”
“仅此而已。”
周东欲言又止,整个人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