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久违的港城市,沈念舟拎着行李箱,来不及伤感也来不及兴奋,跟着人群涌向出租车方向。

    “别挤啊,别挤啊啊啊~~~~”

    已经有“春运”气息。

    港城稍微有点变化,但又像按了暂停键。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熟悉的桥,熟悉的……小吃摊。

    “停停停,师傅,这里停吧,我在这里下。”

    “啊?这里?不是要去城西吗?”

    “就这里吧,也不远,我下去吃个晚饭。”

    “行,那我这里停。”

    拖着行李箱,沈念舟往回走。

    云梧中学大门口,沈念舟望了眼熟悉的校园,也不过离开一年多嘛。

    每个学校附近的小店永远是最好吃的。

    这条定理永远是对的。

    “老板还营业吗!”

    “开着呢,哟,这不是舟舟嘛。”

    老板娘见到沈念舟很是热情,“一年多不见了,怎么一点没变。还以为成熟点了呢~”

    沈念舟:“我就是显小而已!”

    “是是是,还吃牛肉炒面?让你叔给你炒一个大份!多吃点。”

    “好嘞!加辣!微辣!”

    “知道~”

    沈念舟坐在板凳上,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除了上课,学习,补课,好像没有更多记忆。

    她想法很简单,考所好学校,争取奖学金,兼职打工,赚钱养活自己,除此以外,她对未来没有更多想法。

    没有显赫的家世,连亲人都不多,更别提经常见不到的爸爸,倒也不是经常见不到,只是两人有“时差”,爸爸夜班比较多,经常他下班她该上学,偶尔出差去外地更是频繁。

    到底是未成年不能放着不管,她只能放学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爷爷奶奶相继走了之后,她无地可去。

    有家,又仿佛无家可归。

    自她印象里,妈妈是个问号一般存在,爸爸像是省略号,话不多,同她说的话也少之又少。

    也不算苛待她吧,沈念舟吃着炒面,想,家长会什么的也是有参加。

    表扬的太多也就习以为常,高二有段时间分专业后不适应,成绩掉了一点,若是别人父母或是苛责,或是鼓励,但老师找到爸爸后,爸爸只是应付着老师,沈念舟局促站在一边。

    不知为何,她反而希望爸爸能有更多情绪,但那时的爸爸只对老师说:“舟舟已经很努力了,看她自己吧。”

    没有生气,没有反驳。

    当时,她很是失落。

    几年后,再回忆这件事,沈念舟却觉得,平静的接受或许也是一种肯定。

    接受自己的孩子没有那么优秀这件事,很多家长做不到。

    可她的爸爸,似乎从头到尾对她就没有任何要求。

    似乎,只要活着就好。

    曾经,她自暴自弃的想,或许,她活着这件事,对爸爸或者妈妈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

    曾经,她也放弃过。

    只是不知不觉,浑浑噩噩度日后,遇见了李熙载。

    她的世界原本单调的千篇一律,他却闯入她的生命,胡作非为,肆意拨动她落了尘的“心弦”。

    原来,人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鲜活,热烈,快乐,有更远大的人生目标。

    要变得更好,更坚强。

    因为欢喜,所以更愿意让自己变得更好。

    我喜欢更好得自己,我希望你也喜欢。

    沈念舟:【人间至味】

    沈念舟:【[/图片]】

    李熙载:【亏你舍得想起我!】

    埋怨的撒娇语气。

    到底是个小孩,再成熟懂事,幼稚一面也是藏不住的。

    她不擅长别离,所以不告而别。

    被丢下的人会更难过吧?

    如果李熙载埋冤她也无妨,她的小任性,也就这么多了。

    爱情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不是吗?

    谁多谁少,谁欠谁,谁偿还谁,说的好像能做到似的。

    她只是个自私的人,没那么伟大。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场景如此熟悉。

    吃饭的餐桌,两把椅子,拉不起的窗帘,合不上的玻璃瓶盖,她躺了无数次的沙发……

    什么都没变。

    放了行李准备洗漱,刚从柜子里取了收起的毛巾,大门却响起门锁转动声,她抬头望了眼时钟,这个时间爸爸怎么会下班?

    探头,父女俩隔着客厅见了面。

    沈志到楼下时也挺诧异,家里灯居然亮了,恍然想起已近年关,舟舟该回家过寒假了。

    “爸。”

    “嗯,回来啦。”

    “嗯。”

    短暂的招呼。

    “我去洗漱。”

    “嗯。”

    沈志不知该说什么,他在客厅转了两圈,无头苍蝇般不知要做点什么,

    直到浴室没了淋浴声,沈志才去厨房开始煮面,水咕嘟冒泡半天,他等了好一会儿才放面,煮了两个蛋,又拿出牛肉酱。

    沈念舟刚出浴室就闻到一阵香味。

    从前沈志不大会做饭,沈念舟印象里自己总是干巴瘦,真不是她不吃,是实在难吃。

    因为有了对比,中学食堂的“大锅饭”都变得可口起来。

    沈志唯一能拿得出手也就是煮面。

    从前是各种方便面,最多加个蛋,后来学会做葱油面,拌面。

    “晚饭吃了吗?”

    “啊?”沈念舟还没反应过来。

    “煮多了。要不要吃一点?”沈志指了指锅。

    沈念舟婉拒,“晚上吃过了。”

    好像故意拒绝似的,沈念舟又补充道:“吃了炒面,一大盘。”

    沈志转回身,“啊”了一声,继续煮面。

    空气再度凝固,沈念舟:“我先回房间整理行李。”

    沈志应了她一声。

    这就是父女二人的相处。

    单调,回避,不会表达。

    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沈念舟才想起应该问下爸爸为何回来这么早。

    她记得夜班工资高点,和妈妈离婚后,爸爸的夜班越来越多,多过白班。

    十几年如一日。

    从前她不曾细想,高中某天盛夏夜晚,路过商场橱窗时她停住脚步,目光并非落在橱柜里的精美首饰上,而是从玻璃反光中瞧见自己身影,和年轻时的妈妈何其相似?

    她似有所悟。

    可能一开始爸爸是在逃避妈妈离开的事实,后来逃避成为习惯。

    或许,爸爸见到她会想起妈妈,所以干脆选择少见。

    劝人容易劝己难。

    一瞬间,沈念舟不再执着于得不到的亲情。

    血缘关系也不代表什么,不是吗?

    人都有自己跨不过的坎。

    回到熟悉的环境,连觉都睡的沉了些,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已经10点。

    微信被李熙载轰炸了一轮又一轮。

    李熙载:【醒了没?】

    李熙载:【港城市冷,别感冒。】

    李熙载:【你看看几点了,喂,沈念舟,你是不是玩失踪?】

    李熙载:【人呢?】

    ……

    当初不屑一顾又冷淡如冰的李熙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废话连篇?

    沈念舟打着哈气推开门,餐桌上放着早就冷了的早餐。

    红米粥,茶叶蛋,豆腐卷。

    没有半分爸爸的影子。

    边洗漱边热早饭,沈念舟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看了看窗外,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出去溜达溜达。

    隔壁邻居大妈们见到她很是热情,有夸她的,有要给她介绍男友的,也是热闹。

    “舟舟这么好的姑娘,去大城市可要小心坏人。”

    “就是啊,别被人花言巧语骗了,自己多当心。”

    “回来多陪陪你爸,你爸这些年也挺不容易。”

    ……

    沈念舟想,是啊,不太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不体谅就会成为不懂事的人。

    所以要学会体谅。

    愈发觉得无趣。

    旧事太多,她早就懒得去计较。

    买了菜自己做饭,正忙得热火朝天时门开了。

    沈念舟听到动静颇为诧异,头伸出厨房,果见沈志在门口换拖鞋。

    回身瞧见沈念舟,又闻到油烟味,沈志不动声色放了手里餐盒往厨房走。

    “你烧菜?”

    “嗯。”

    “做什么?”

    “正烧番茄炒蛋。”

    “我来吧。”

    不由分说沈父抢过她手里锅铲,“油烟大,呛。”

    没有她发挥余地,沈念舟应了声,退到门边,顺口问:“中午不用特意回来。我随便吃点就行。”

    沈志平静解释:“现在白班比较多。基本不上晚班了。”

    顿了顿,又开口道:“昨天不知道你要回来,下班多耽误了一会儿。”

    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沈念舟只应了一声。

    父女二人坐在各自位置,一成不变。

    沈志拿了饭盒,打开,“打了两个单位食堂菜回来。”

    宫保鸡丁和狮子头。

    有的人小时候爱吃的菜,长大后未必爱吃。

    沈念舟相反,喜欢的就一直喜欢,可能因为得不到就更想要,于是“想要”这事就脱离事物本身,只单纯成了执念。

    或许她骨子里没有她自己想的“云淡风轻”。

    “过年前我去多买几个菜,想吃什么?”

    “现在不太挑食,都行。”

    一阵无言,一阵尴尬,许久未见面的父女二人,不知该怎么表达亲近的父女二人。

    “那我看着买。”

    “好。”

    忽而想起昨晚的疑问,又想起今天爸爸说换成白班,沈念舟问到:“怎么想起来换白班了?”

    沈志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啊”了一声,又道:“大约上了年纪,熬不住了吧。”

    “身体不适?”

    “前些日子岗位上不大舒服,有点心悸,被同事送去医院,只说是太累,回家休息就好,后来领导就给换了岗。”

    怕她不信,又补了句:“没大事。”

    沈念舟抬眸,爸爸脸上表情有点局促,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调班也挺好。还是多注意自己身体。”

    更多的安慰她说不出口,她有点自责,虽然父亲轻描淡写,但一定很危急,不然领导不会给他换岗。

    其中厉害不言而喻。

    可,更体贴一点的话,她不知该怎么说。

    没人教过她。

    “你,当心点。”

    有时也想亲近,可又不知该怎么做,该怎么说,这算不算某种能力缺失?

    有时也恨自己,恨自己的不知所措。

    明明,想说的更好听点。

    也想表达的让别人感觉更体贴,更懂事。

    但她就是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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