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迷迷糊糊的，不过可算是活的了！可喜可贺！不用人陪葬了。”
“就她，还陪葬？”
“可不是，之前陛下说给太医听的。”
“那位确实命大。不过那位对自己也够狠，后宫也没人和她争宠，她一个人也能整出大幺蛾子来，听说她这一伤，可是还皇上牵挂了好久。”
“可不是嘛。你说我长得是不是比那个女人好看，听说前朝有不少人劝皇上纳妃立后的，咱新皇不说立后，至少应该充盈后宫，就我这品貌怎么说也该封个美人。”
“啧……你算了吧，你要能封美人，那我就该封昭仪了。”
“陛下自己的登基大典都一直没办呢？哪有那么快封分后宫的。”
……
“你们在说什么？”
罗因听了许久墙角，突然冒出。几个刚刚还在嚼舌根说八卦的宫女瞬间就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规矩地一排站好，直接低头噤声。
扫视了这几个宫女，罗因只道：“不许妄议陛下，都做好自己的本分，没有下次。”
警告的目光如有实质，几个宫女齐声称是，便行了礼各做各的活计去了。
诶，大王太优秀，难免总是会有些不安分的人有非分之想，这宫里的，一个个都是狐狸精，尤其明乐人最是狡诈。
罗因觉得自从来明乐后，自己保护陛下的难度变大了。整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对王不利，还要提防着那位前朝余孽。
王上这几天一直被朝臣围着忙前忙后的，还有不知道谁把那位的消息泄露出去，一些该死愚昧的老东西居然还敢找王要说法。
不过，无论多么艰难，罗因都相信自己都会忠实地完成王布置的任务，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守护王的使命。
……
正思索间，只见一袭明黄匆匆走近。
“王上。”罗因向来人行礼。
岩川野点头算作回应，毫不停滞地直入明乾殿。
明乾殿内，熏香淡雅。
太医说这特调制的熏香有利于安神养伤，所以原本搬走的香炉又给重新搬了回来，都指望着明乐公主能早日康复。
此刻，明乐公主睡颜安详。
岩川野看看睡颜安详的某人不敢靠近，生怕给惊扰了。只得求助地看向已经伺候熟悉这位的侍女罗因。
罗因刚进来就收到自家王求助询问的目光，看看安静的某位，瞬间就明了了情况。
“王上，人已经醒了。”罗因直言不讳。
某位公主依旧安详闭着眼，反正就是假装什么也听不见。
哦，原来醒了，那就好办了。
“我们谈谈。”岩川野自己搬来椅子坐在床边。
呃……某位公主殿下还是和睡着一样呢。皮肤不错，忍不住伸手戳戳。
就是不太妙，这位公主突然暴起，呃，被捉住了。
“松手。”岩川野命令到。
紧紧抓着，像是要掐死什么东西，倾斜、旋转、扭曲……然后以为可以掰断的，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
“我们谈谈。”新王再度发话，旧朝的公主睁着眼安静躺着没有回应，活像在表演死不瞑目。
“哎……”
岩川野终究是无奈叹气。
“谈谈吧，关于废帝，还有废太子。”
岩川野说的无奈，像是被逼的不得不亮出最后的所有筹码，而江枻瑾像是终于被激活了，错愕偏头。
侍疾的太医极有眼力地当即就走上前来，把这位虚弱的前朝废公主扶起来。
小心翼翼扶起，塞了软枕靠垫垫着，又拉好被子，把这位尊贵的手也安置好，太医这又才迅速退下。
岩川野示意了一下，所有人都全部退了出去，整个房间里就只留江枻瑾和岩川野两人。
见某位公主殿下实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岩川野只好自己提问：“你，为什么要自杀？”
好奇怪的问题，一个王朝覆灭，它的贵族理应一起覆灭，不然怎么能代表这个王朝灭亡了呢？
这种愚蠢的问题，明乐公主不屑回答。
“你是想报复我？”“又或者是威胁我？”……
“你还活着，这在你的计划内吗？你，有想过自己有可能活着吗？”
思及当时的情形，大半截筷子直接没入胸口，堪堪避开要害，只要再偏一厘，这位殿下就必然丧命，大罗金仙也救不回。这位也真是对自己下的去手。岩川野莫名地就感到一阵恶寒爬上脊背，自己也分不清是后怕还是什么其他别的情绪。
……
“没关系，你不说话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太医说了，你伤的太重，刚醒来确实不适合说话。”
……
江枻瑾靠在床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表情漠然，似乎刚才提及废帝和废太子所做出的反应都是假的，此刻她安静的像一尊木偶，展现出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态度。
看着眼前人油盐不进，岩川野也没有计较，他知道这位明乐殿下没有强烈反对的态度那就是还有商量的空间，是默认同意自己接下来的行为。
“一个好消息，废帝，和废太子都还活着。”
岩川野直接坦诚不公，语气不疾不徐，拖长的尾音吊足聆听者的胃口。
“嗯哼。”江枻瑾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岩川野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枻瑾，期待着这位公主更大的反应。
好吧，无聊的把戏，这个人你不回应他他就不会自己说话了呢。明乐公主对接下来的话题有点兴趣，遂也配合地大发慈悲开口询问：“还有坏消息吗？”
见江枻瑾说话，岩川野嘴角勾起笑容，像是终于满意现在可以沟通的态度，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当然。”
见明乐公主只是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一脸”你继续“的表情看着自己，岩川野就知道自己比沉默和耐心是比不过这位的。只得继续说：
“坏消息是前朝的余孽正压在地牢，按大祭司算的天时，等着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四个字如冰锥刺入骨髓，明乐公主下意识就失去力气，又立刻反手撑在床沿支撑着自己。
她告诉自己这都是敌人的诡计，别怕，父皇和哥哥都很厉害，会没事的，况且自己都还能活着，那他们也一定活着的。他们没事的，一定是敌人想用自己威胁他们……
明乐公主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冥冥之中她也明白自己刚刚表现不好，已经露怯了，现在，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再露怯，要采取补救措施。岩川野透露父皇和哥哥的消息是什么意思，……接下来是谈判吗？
她要保护她的家人，她不要成为家人的软肋。
想至此，江枻瑾又恢复她明乐公主一贯淡漠的表情，仿佛对人间的一切凡俗都不感兴趣。只是礼节性地露出笑的弧度，礼貌疏离：“所以呢？”
“所以……”“他们的生死由你决定。”岩川野也答的平静。
明乐公主目光有些失焦，不知在想什么，又仿佛在看什么，要一直一直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秋天快结束了吧。”
一句无头无脑的感概发问，如情不知所起。
……
“是这样。”
此刻的明乐已完全入秋，气候不比西南故乡湿润暖，明乐的国都是四季分明的。此刻的明熙殿外正有宫人打扫落了满地的梧桐叶。
想起故乡，四季如春，即使明乐入冬，西南也是暖和的。不由得想起十四部共同的圣城溶池。他在那度过了他的婴孩时期、童年、少年、……，乃至随六王子从明乐回去后，很大一部分时间也是在那度过的。
洁白的岩石铸造圣城的地基，冰冷的黄金点缀祭司的权杖和王的冠冕。
当亲手用弯刀抵住王的喉咙，原来高高在上的王流的也是凡人的血液。一样的鲜红会变成暗红，凝固成绛紫色，生命同样平等地消逝，无二无别。
圣城的王座迎来新的主人，旧日的兄弟都送去与父亲团聚。亲爱的父亲母亲，亲爱的兄弟姐妹，最亲爱的家人们理应欢聚一堂。
虞美人的鲜红铺就成走向王座的地毯，背负父兄的诅咒，亲手为自己带上前王的冠冕。
砸碎前王的地砖，瘴气与恶臭，裹挟白骨累累。熟悉的记忆，熟悉的道路，是母亲所在的家。
幼时的乐园，用光洁的椎骨奏乐，骨头与骨头的敲击声回荡在空空的地道里，是犯错迷路的孩子在为自己壮胆。
人死后埋入地下，灵魂飞升入天堂。那么，在腐烂的骨与泥的世界里，哪一个是母亲的头颅？
从阴湿的地底该如何走去天堂？
奶嬷说，不要思念母亲，让母亲去罢……
巨大的坟场，埋葬奴隶的骨与肉。背负母亲的荣耀与父兄的诅咒，埋葬在身后，你们眼中的我。
自此，新王上位，新生的太阳取代旧时的红日。
……
思索着，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思绪回笼。旧日如画且暂时搁置。
“殿下知道西南的地牢吗？”岩川野感慨问，想起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永远潮湿，永远暗不见天日。”
“腐烂发霉，与老鼠虫蚁为伴，那些水声是一滴一滴的，就像是人在放血，无穷无尽。”
他眸光暗沉，看入明乐公主的眼睛，声音很轻，让人很轻易的就能联想到某类盘踞在暗处，冷血的，会缠绕猎物吐着信子的动物。
“他们的处境取决于你的表现，你的命也是我的，我不希望你破坏它。”这是陈述句，是岩川野的直白命令也是条件。
“嗯，你希望我做什么。”
娇气的明乐公主此刻格外平静，好像突然间就看穿了生前死后，了无牵挂。只是顺势而为，尽力而已。她的话很轻，饶是如此，依旧牵动伤口。
是呢，下手真狠。自己～伤～～自己～～～公主殿下的五官因为疼痛扭在一起，一手扶着床沿咳嗽，感觉自己筷子这么一戳，现在胸中确实空了一块，感觉心里空捞捞的，落不到实处。
等江枻瑾咳声渐缓，缓了一些，岩川野才继续提出他的要求：
“明乐的旧臣和遗民需要安抚，我需要你好好表现。”
“我知道了。”江枻瑾强撑着自己应答，高傲的头颅依旧扬着，仿佛就此不仅会更好顺气，还会更有底气。
“你会做到吗？”岩川野再次确认。
“嗯，按你的吩咐。”明乐公主答。
“你的承诺呢？”
“他们会活着。”
……彼此对视，无声的较量。终究是江枻瑾先闭上了眼睛，她累了，好累好累，她的情况不允许她执着太久。
“不要使用你那些肮脏虫子污染环境。”公主闭着眼，声音嫌弃。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