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位处于整个观背靠后山的位置,后殿的侧殿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也仅仅是清扫了一点灰尘。
润竹面色凝重的给焦巳剜去腐肉,润松端着一盆盆血水忙进忙出。
用木门简单搭起的“床”艰难地支持着焦巳,此刻他丝丝缕缕的气息若有似无,像是随时将要撒手人寰。
“伤的太深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腕骨被钉穿了,肩胛处也穿了洞,若是后面不好好将养着,怕是会日常活动也会受阻。”润竹眉间紧紧拧起。
有些恼怒地质问润松,“你就这样放任主子以身涉险?!”这命都快折腾没了!
一旁打下手的润松看着一盆接着一盆清水,里面鲜红就没消去过也急得不行,“主子做的决定我也拦不住啊,要是拦了他就背着做,到时候咱们就真的啥都不知道了。”
花了近乎三个时辰润竹的手不受控制的痉挛着放下钳着纱布的竹镊,面色煞白的长舒一口气,总算剜干净烂肉止住了血。
希望主子可以挺过这一下,失血太多了,他其实也有几分没有把握,将一些纱布和工具清洗干净装好,抬起手扫了一把碎发。
余光飘过,险些被自家主子吓一大跳。
本该陷入昏迷的人,此刻正直愣愣地盯着润竹。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工具,上前询问,“公子,你就醒了?可有哪里不适的地方吗?”
焦巳眼神微动,“秦承重呢?”
“啊?!哦……他被绑在了正殿的柱子上,润柳看着呢,就等着主子发落。”
“带我去找他。”焦巳一边吩咐一边起身去往正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脸色苍白衣袂的血迹,完全看不出是受了重伤的人。
润竹慌死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表情哭丧着,“主子咱们先等血止住了再去也不晚呐。”
焦巳松垮的衣襟里是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隐约又有鲜血渗出。
“无妨,不碍事,正事要紧。”微垂的眼帘透满了恹色,拂手拨开挡在跟前的润竹,看似稳健的步伐却带着些许不易令人察觉的虚浮。
只是在迈出门槛的时候身形顿了顿,而后回首仔细打量了一圈方才躺过的侧殿,低垂眼帘,这才走到旁边推开正殿沉重的门扉。
原本早挣扎累的秦承重安安安静静被绑在殿内主柱上,在看见推开门出现是身披夕阳如火一般热烈余辉的焦巳,他眼底有一丝恍惚,然后挣扎起来。
“焦巳!放开我,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算什么,敢绑老.子,你现在放开我,还能留你一条狗命!”秦承重被绑得死死的,只能抻着脖子乱踢脚表达愤怒。
焦巳眼底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定定看着他,走到三步远的位置,静听了一会他怒呀咧嘴地大骂,兀自抬起了手。
秦承重见焦巳并不搭理他,甚至连脸色都未该,心里更加气氛,骂得也愈发难听,他骂的赤目如入无旁人之境,直到脸上贴上一股寒凉,他脑中才“铮”的一下脚底升起一阵寒意发软。
他被气得混乱的神志总算随着剑身拍了两下,恢复了清醒,看着横在颈侧泛着冷光的剑瞬间涕泗横流。
一改之前的气急败坏,舔着老脸商量谄媚的语气,“阿……巳啊,我当年是糊涂了些,但我不也是保护了你吗,让你有吃的吃,有地方住,像柔妃做出了那样的事,依照狗皇帝的手段你可好不到——”
“——嘶啊!”秦承重的话未完便瞬时噤声惨叫,脖颈间的剑刃像是失了耐性,倏地朝里压了几分见红了。
他被吓得浑身不自主的发颤,贴近腿根的衣料颜色逐渐加深,浑身像突然泄了气一样无力地垂落,他知道焦巳的手段。
秦承重知道,一个能扮作女子近乎十年又分神在太子手下隐忍蛰伏好几年,一路爬到了丞相的人能有不好惹。
连他都只是堪堪假死隐姓埋名暗地里筹谋而已。
焦巳手里的剑又压中了几分,“不若和你玩个小游戏,你猜中了我便让你晚死几天。”
“你猜猜我是谁?”
秦承重抬起像是瞬间老了十年的脸,绝望疲惫里有些许疑惑,“元庆前丞相焦巳。”
“你再想想?”焦巳微微歪头,腕臂轻撩,寒光岑岑的剑在对方皮肤上游走激起一阵颤栗。
不等秦承重想出个结果焦巳反手将剑刺进了秦承重的右臂,接着便是他痛苦的惨叫,荡遍了整个殿宇。
“十年前武肃帝是怎么死的?”焦巳抽出沾了血红的剑。
缓缓地一点点抽出,秦承重紧咬牙关冷汗涔涔,甚至能感觉到手臂间剑身抽出擦过血肉的战栗感。
却在闻见武肃帝的时候失神了片刻,不知道为何焦巳突然提起前朝,或许知道自己也没有可活的余地了,便也不装。
“战死沙场嘛,元庆人都知道。”不战死沙场他和他哥哥怎能成功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只可恨他比哥哥小,所以那位置只能在母亲以死相逼之下拱手让人。
这般想着秦承重顿时看向焦巳,怒目瞪着他,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声,“你是前朝旧人。”
没有疑惑,语气肯定。
“是啊,他是我父皇。”焦巳一头乌发随着他微弓的背脊而垂至身前,棱角分明的唇畔轻张就那么轻描淡写的在秦承重耳侧说了出来。
因手臂被利刃贯穿而哀嚎的秦承重一对三角眼瞪得溜圆,微胖的身材抖得像个筛子。
一个劲的靠紧柱子瑟缩着,像是一条想要钻进立柱好躲避灾祸的巨大蛆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不可能,我亲眼看到明明都死了。”
焦巳手里的剑尖浅浅陷入缓慢的从脖颈间向下滑移,留下一道渗血珠的血痕。
殿外的蝉鸣愈发的吵得人烦躁,但一扇薄薄的殿门与之相隔绝开来,秦承重痛苦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室内静得悚然。
焦巳继续说道:“你们是不是也以为我死了,没有哦……死的是自小就同我一起长大的表兄。”
随即,他浅浅哀叹了口气,恻恻地说道:“想来,你也不记得,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想不起来呢?”
“我被年长我一岁的表兄送进了后院枯井里,井底漆黑,头顶是风吹着一浪高过一浪的火声,也有火烧着梁柱的滋啦声,夹着呜咽尖叫着的宫女声,真是吵得我头疼啊。”
焦巳卸力微垂着头,眼皮上撩露出下三白,阴郁得如同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小太子,我都亲眼看见了,绝对不是!”秦承重吼叫着,但紧接着焦巳腕间发力,剑就刺入了秦承重的弯臂。
没有等他惨叫,接着拔出又刺入了另一只手。
秦承重的声音一边因疼痛哀嚎,一边又愤怒的嘶哑着吼叫,撕裂破碎的声音嘲哳难听。
“我还看见了你们是如何逼死我母亲的,让她不顾一切都要一把火烧了皇宫。”
伴着话音落下,剑刺入擦过肩胛骨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细微入耳,声响不大却足以令人发颤。
“狗皇帝命好,让他死的这样轻松,但始作俑者的你可就逃不了了,你断送前线的粮草,害得父皇腹背受敌活活困死孤城内,割下他的头吓疯母亲,若不是那把火,你们该干尽那些腌臜事情了。”
手中利刃往前一送,直接贯穿肩胛骨刺进了背后的柱子上,秦承重吃痛,想要拔出剑,使了好几次力都没有成功,活活的将他钉在了上边。
此时的焦巳仍旧一席松垮的长裳,里面裹紧的纱布又带上了渗出的星星点点血渍,白皙的手背也有点点血滴,不过那是秦承重的。
他收回手,润松便递上沾湿的纱巾让他拭干净手。
擦拭间,焦巳睨了眼挂在柱子上半死不活的秦承重,“将他看牢,不许给他如何吃食,由他自生自灭。”
“回相府,按计划行事。”
说完便失了力,幸亏润松及时扶稳,才没有直接倒地。
温迟春腕间刺痛,猛然呼出一大口气,不住的喘息,心里满是濒死的后怕。
像手腕看去,发现小狐正在小心的舔着,状似焦急的摔着毛茸茸的尾巴,见她醒了三两步就跳进了她的怀里,不安的扭动着。
“怎么了小狐?”温迟春思绪还是混乱的,声音略带疲惫的问。
小狐一下又跳出了她的怀里,窜到门口,似乎想要温迟春出门。
温迟春揉着已经被压得有些麻痹的手臂,推开了房门,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她猛然朝今日看见小公主的那个方向看去,回想起那个卦象,那人竟然真的是小公主,不是与她相像的人。
卦还显示她此刻深陷极度的危险之中命悬一线。
但她仍旧疑惑,为何只是占算那人是不是小公主,她一下就被反噬痛晕了过去,这还是第一次。
她呼吸滞了一瞬,令她不敢相信的是,那个方向火光熊熊,且有愈演愈烈的程度,但……小公主还在里面!
此间距离不是很远但也不近。
温迟春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仪态可言,跑得发髻凌乱散落,过长的裙摆碍事极了,只有拎起来才跑得快一些。
那样大的火光不知是一座殿宇起了火,是那一小片都烧得起劲,风带起的灰烬直往她脸上扑。
烟气燎得她难受极了,眼泪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