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睿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头来。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冷静，“叶桉，看着我。”

    叶桉的右眼颤了颤，左眼的纯黑瞳孔却异常平静，像块没有感情的黑色宝石。

    “用这只眼睛看我。” 梁思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林响在一旁急得跳脚：“你们疯了？这时候还折腾什么！”

    但叶桉没有动。她能感觉到，当梁思睿的脸映入那只纯黑眼睛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轮廓边缘浮现出一层极淡的白光，像裹着层薄纱，而心脏的位置，有个小小的光点在规律地跳动。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正常的。” 她艰难地说，“和右眼看到的一样。”

    梁思睿的眉头拧得更紧。他不信。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从那片纯黑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人类的漠然，像俯瞰蝼蚁的神明，又像藏在深渊里的猎手。

    “上车。” 他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向越野车，

    引擎启动的震动传来，叶桉靠在副驾驶座上，用仅剩的右眼看向窗外。废弃工厂的轮廓在后退，远处的灯塔尖顶刺破云层。她悄悄掀起布的一角，看向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影子。

    左眼里的纯黑依旧浓稠，只是那些银线似乎又多了几缕，像在墨里晕开的星芒。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眼部异常，疑似技能觉醒，暂无对应技能数据。】

    叶桉突然开口，“梁思睿，如果，我变成怪物了呢？”

    叶桉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喊过他的名字。梁思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那就先绑起来，等我找到解药。”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这之前，谁也不能动你。”

    叶桉的右眼突然有点酸。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那只被遮住的左眼，似乎又看到了些什么。

    那个远方的灯塔周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透明枝条，像个巨大的茧。

    而茧的中心，有个模糊的影子在动。

    仿佛在召唤她。叶桉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被这种感觉吓到了。

    但越是靠近灯塔，这种感觉越清晰。

    “叶桉，你有感觉什么异常？” 梁思睿透过反光镜注视着后排的叶桉，发现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叶桉摇摇头，“不清楚，但是那个灯塔，没有那么简单。” 她只能透露那么多了。

    “那是！” 突然，副驾上的林响大叫出声。

    所有人都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到越来越近的灯塔，在灯塔前的空地上，有个人被绑缚在铁丝网上，生死不知。

    是李保？等看清那人，车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他不是被牛头人带走了吗？怎么还活着。

    “先别急，小心和陈鹰一样。” 林响把手扣在光剑上，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相信这些不合常理的事物。

    叶桉跟着下车，她看了一眼李保，纯黑的左眼里一道银线闪过。

    “他…好像是正常的。” 叶桉走上两步，至少在她的左眼看来，李保和林响以及梁思睿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她不能这样说，“他身上，我没有感觉到异常污染。”

    林响有自己的判断，更直接。李保似乎是昏迷着，林响走到被绑缚的李保面前，用光剑捅了他一下他的小腿。

    “如果是异变体，现在就能看出来了。” 林响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冷静。

    李保一声闷哼醒来，他茫然地看着周围，似乎并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里。“林响！快走，那只牛头怪把我扔到了地上，它回去找你们了…”

    “牛头怪已经死了”，梁思睿站在叶桉面前，报臂看着李保，“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先帮我解开”，他的声音有点虚弱，手脚都被一些粗绳索绑缚在铁丝网上不得动弹，胸口被牛头怪穿透的伤口虽然狰狞但似乎没有躲过了要害。反而是小腿上刚刚被林响切开的口子显得鲜血淋漓。

    但是谁都没有动。

    “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越野车一开始会被变异黄蜂盯上吗？” 梁思睿的声音不急不躁。

    “什么，难道那不是个意外吗？” 李保显得有点呆愣，他圆扑扑的脸此刻更加显得忠厚老实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安装了一个跟踪器吗？将黄蜂吸引过来，目的嘛，让我猜猜，” 梁思睿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铁丝网上的人，“是不是逼迫我们进那个森林？”

    “喂，你发什么疯，森林可不是我提议进去的，反而是你建议的。” 李保似乎疼得厉害，他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林响，难道连你也怀疑我吗？”

    林响脸色平静地看着两人，似乎并不想介入这次争端。

    梁思睿并不在意他人，他仿佛只是在说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我也不说为什么那晚山洞发誓的时候，你说的是假的誓言，但是为什么第二天早上罗旭被狐狸攻击的时候，你的身上会有狐狸毛？”

    这也是梁思睿当时疑惑的点，但是那些疑惑在李保“死了”之后就自然而然打消了。却不想现在李保居然活了。

    林响脸色微变，他质问李保，“你没有发誓？你现在敢用精神体本源再发誓一遍？”

    李保低着头，他似乎疼得颤抖，但是叶桉发现了他的不对。

    “呵呵，没想到会被你发现。” 李保的声音带着一丝扭曲。

    “大家小心”，叶桉之来得及说这一句，李保那里就发生了变化。他的手脚迅速缩小，摆脱了那些束缚他的锁链。同时脸上长出毛发，整个人变成了一只老鼠。

    那是他的精神体本源，寻宝鼠！

    “这是…北方的那些人的技能！让自己直接化为精神本源。” 林响如临大敌。

    “你们太愚蠢了，难道还没发现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愚蠢的人只配跟着这个副本去轮回。” 李保的声音尖锐不似人声。他变成寻宝鼠后行动异常快速，几个闪现下消失了。

    “他进了灯塔”，林响已经三两步追了进去。

    梁思睿也想跟上，却被叶桉一把拉住。

    他回头看到叶桉全黑的那只眼睛中有一丝银芒诡异地划过。

    “入口不是那里，而是这里”，叶桉拉住了梁思睿，随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面墙。

    在叶桉眼中，灯塔发着白光宛如一只茧，而茧的下方有一个破口，正在源源不断地漏出污染物。

    梁思睿这时忽然伸手握住了叶桉。他专注地盯着她，叶桉以为他会说，“我相信你”，或者是“我们会查明真相的”，但最后他却说：

    “别怕，我在”。

    谁怕了，她小声嘀咕，但是手指却不争气地颤抖。

    她有种预感，在这个茧房里，她会知道一切真相。

    叶桉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个黑色的破口，梁思睿紧随其后。只是一脚，但他们仿佛跨越了一个悠长的隧道。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漆黑的空间，忽然亮起了一块屏幕，那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排血红的字体：1号实验室。

    接着，屏幕开始滚动数据。

    “实验体734号，叶桉，视觉神经畸变率89%，判定为失败品。适配‘求生者’身份，植入记忆，进度63%” 冰冷的机械音从茧房深处传来。

    求生者？植入记忆？

    叶桉的嗓子干涩得像几天没有喝水的人那样。她一直以为的“看不清”，原来不是缺陷，而是因为她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体。

    梁思睿的手还握着她，此刻却微微颤抖起来。叶桉转头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捕捉到他瞳孔里的惶恐。她忽然福至心灵，他其实一直知道这些的，对吗？

    “叶桉，不要相信这些，这都是污染体在试图污染我们。”梁思睿还试图安抚叶桉。

    然而叶桉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计。

    “你…是谁？” 她问，他仿佛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一切，从第一天和她绑定安全屋开始，他就知道求生者的真相。所以他才会问，“你记得多少？”。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痛，左眼如炸裂般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穿眼球，又像是什么东西正在破壳。

    梁思睿在这一刻见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一只巨大的眼球投影正在从叶桉的身后升起，带着来自远古审判的威压。

    空气中的污染物在这个威压之下变得凝滞，无数哀嚎的虚影从污染中析出。就连1号实验室的核心数据都开始紊乱、倒退。那只巨眼的瞳孔深处，似乎沉睡着无数个世纪的光阴，正以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扫视着一切谎言、伪装、被篡改的存在。

    这是一场来自鸿蒙之初的终极审判。

    “奥丁之眼”，梁思睿喃喃自语。他找到了，背负着残存的自然人的命运，他终于找到了她。可是这一刻，看到这一切给叶桉带来的痛苦，他却并没有那种得偿所愿的愉悦感。

    周围的空间似乎正在被“奥丁之眼”摧毁，一些扭曲的黑洞正在张开，将那些虚假的东西吞噬。

    叶桉自从那只巨大的眼球出现之后，就一脸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身边的变化和她都没有关系，仿佛她就是那远古的载体，正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审判着一切。

    “叶桉，我们必须要出去，你要清醒过来。” 梁思睿爱惜地抚摸上叶桉的眼眶，仿佛那是珍宝。“我们一起回去，然后，我告诉你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