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黑无常剪头发用的时间大概不到半个小时,他俩收拾好之后,正式开始新一天去到彼岸花试验田上工报道。
昨天从红蜘蛛巢穴回来后,他们就马不停蹄地种下移植过来的荧光草,种完天就黑了,没来得及再看彼岸花的长势。
按田宝珠的预计,今天很有可能彼岸花长出花苞和开花。受到了两次红蜘蛛的侵袭啃食之后,也许剩下的彼岸花开的并不会很多。
“不晓得我们从红蜘蛛巢穴里面移栽的荧光草,能否起到防治功能呢?”
“待会去到彼岸花田,你就明白有没有用了。”
“两次去到田里看到那些厚厚的蜘蛛丝,我真的是给吓怕了。”田宝珠仍然心有余悸。
但是想到昨天她和黑无常深入红蜘蛛巢穴,灭了母虫和成堆的卵,即使在别的地方还有它们的残余势力,但靠他们之前做的防护工作还有地府员工的帮手,短期内应该可以安心不少。
他们走到黄泉路,远远就看到了帮手的员工们在忙着,田宝珠远远就和他们打招呼:“大家辛苦了,我们来了。”
员工们也看到了田宝珠。纷纷向她打招呼,然后他们再看了眼田宝珠身旁。
他们已经看习惯了现在的新一代白无常和黑无常一块出现的场景,现在田宝珠身边跟了个陌生男性,他们好生奇怪。
其中有一个员工嘴快,他出声问道:“白无常大人,怎么今天黑无常大人不一起来?”
田宝珠望向黑无常,看到他对员工的问题一脸无语,她笑了。
“看吧,我说会让别人耳目一新的。”
田宝珠又转回头,向那位员工解释道:“这位就是咱们的黑无常大人啊,剪了头发你们都不认识了?怎么样他变化大吧?”
田宝珠的解释让员工们一下子全都凑过来围着黑无常看了。这位眉眼清秀,气度淡然的男性,真是他们平常不敢接近多言,害怕惹他不愉快的黑无常大人?
但他身上穿的,确确实实是地府黑无常才能穿的鬼差黑衣工作服,而且还有白无常大人在一旁为他佐证。
即便如此,他们生锈的脑袋还是转不过弯来,绕着他打转围观,还交头接耳讨论和他们“印象中”的黑无常有哪里不同。
“你们这么闲吗?给我回你们的岗位去。”黑无常冷冷道。
真的是黑无常大人的声音!
可从这张脸说出来,再冰冷的语气,也能全变成了“爱的鞭策”。
黑无常莫名其妙看着那群笑着说“好”的员工,怎么被训斥了,他们不怕反笑呢?
他不知道此刻员工们心里想的都是,比起之前气场两米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版”,他们更喜欢眼前这样“气场柔和版”的黑无常大人。
※※※
员工们再次激情投入工作中,田宝珠他们进入彼岸花田,去看彼岸花的生长情况。
彼岸花和田宝珠预想的一样,花苞变得鼓鼓囊囊的,膨胀着即将要迎来开放的姿态,诉说着它们的迫不及待。田宝珠目光由近放眼远处:“这些花若是一齐绽放,该是多么美丽的风景。”
他们再看向移植到花田的荧光草,也许是施肥和环境变好了,和在洞内长得只有几厘米高的微缩状态不同,它们现在长得真的有像田宝珠在人间看到的芦苇草那么高。荧光草和彼岸花的高度齐平,点缀于其中,有风拂过时,轻轻地飘荡穿插在花丛中间,增加了几分柔和的美感。
彼岸花和荧光草生长得都很好,也没再看见红蜘蛛的踪影,田宝珠倍感欣慰,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么多天来,我们从无到有构建了这片彼岸花田,在地府中看着这些花草的实体,美好得不像真的了。”
“我也觉得像梦一般。”黑无常也轻叹。
从借种,找肥,开荒,播种,到灭虫,一直以来,每一项都有他们各自的辛勤付出,参与其中的工作终于要迎来花开时刻,又怎能不欢喜呢。
田宝珠看着摇曳的彼岸花朵,内心澎湃,觉得它们在随着自己的心潮一起绽放了。
啪的一下,田宝珠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不是她的错觉。
彼岸花开了!全在同一瞬间绽放!
彼岸花真的像在破壳而出的新生命,迫不及待从蜷缩的睡姿中舒展开来,它们竞相摇曳接连铺开,一眼望去花田瞬间成了靓丽的红毯。
若你眼光只聚焦于一株,你会看到它的遗世而孤独,妖冶且冷艳。
若你眼光放眼于一处,又能看到多株一起摇摆,争夺你全部的注意力,无法忽略掉它们的美丽。似乎热闹火海,要把那些孤寂燃烧干净。
“前辈,它们太美了,我们的努力真的有成果了……”话说到后面,田宝珠轻轻哽咽。
“对,很美,很美。”此刻无需多言,再多的修饰语言都只会显得苍白,只有他们知道,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在花朵盛放的此刻得以抚慰。
黑无常想象中的画面变成了现实,他剪短了头发,视线再也不会被过长的灰色刘海遮挡。一片鲜红的彼岸花海中,她在他身旁,他能看清她脸上洋溢着生命力的笑容,看到她跑过去和一群员工的庆祝欢呼。
这一刻会烙印在他记忆深处,很久很久。
※※※
又迎来新一天。
田宝珠和黑无常两人才下到一楼,就有员工在嚷嚷:
“不好了!白无常大人!黑无常大人!出事了!”
他们是低等级员工,又不敢上楼,只能在楼下眼巴巴的等。
田宝珠认出来是彼岸花田帮工的地府员工。
“什么不好了?”
随后她像想到什么一惊道:“红蜘蛛又回来了?!”
“那不是,您种了那些新的草之后,红蜘蛛一直没有出现了。”
“喔,只要不是红蜘蛛,那就没什么可怕的。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急成这样。”
“那些原本在石山等着投胎的鬼们,大举进攻我们的彼岸花田了!”
“你们不是有守着吗?而且也有个爷爷答应帮我看守住他们。前几天有零星进来的鬼我也赶回去了,现在多了多少人?”
“是啊,原先我们也是能控制的,但是他们看着那些花看着那些草,跟着花草被风吹动的节奏一起晃啊晃啊,忽然就从石山上站起来了!又忽然从上面走下来,还突然唱起了歌!”
“唱歌?他们唱什么?”黑无常皱眉问道。
“他们唱的歌五花八门的,什么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一剪寒梅傲立雪中;故事的小黄花等等,反正唱得乱七八糟的,什么歌词里带花的都有唱,明明咱们这种的是彼岸花。”几个员工争先恐后和他们诉苦。
有个牛头员工又补充道:
“还有一些跑到花田里面说什么要打卡,给他们上面的人间家人们看花,不甘心被赶,说我们在搞圈地。”
田宝珠不敢相信他们说的话。这还是她认识的鬼吗?
她认识的鬼不是呆坐在石山上面的,完全没有了生机吗?现在光听员工们说的,简直就像是去旅游只要为了拍照打卡出片,不顾景区阻拦的行为。而且进入彼岸花花田践踏乱踩,那样的不文明行为可不行,万万不行。
他们多难得才种出的珍贵彼岸花,不能就这么随意被践踏伤害。
田宝珠也急了,她催促:“快点,我们快去那边看现在什么情况。”
他们去到黄泉路,果然看到了比平日要多许多倍的鬼,在彼岸花田里头穿梭。他们看起来动作很灵活,搞得还在那守着的员工疲于奔命,赶走这头的鬼,那头又冒出几个来。有些更过分,他们并没有穿过花丛,而是直接踩在了花上面。
有的在花田中披散头发、张牙舞爪,和她的“摄影师”说:“把我照得更鬼魅一点,我要发给那个害我跳楼的前男友,吓死他!让他领略真正的纯狱风照片,纯地狱的狱。哈哈哈哈。”
还有的摘了朵彼岸花拿手里,直接自拍视频,语气深情:“老伴,我在这里很想你,没人服侍我,我什么都做不好,等你。”
这些乱象让田宝珠哑然,也让她生气,这些鬼纯为着私欲,踩踏和私摘彼岸花,田宝珠上前使用招魂铃让他们回去石山,终于是在目光所及的范围把不遵守乱入花田的鬼们赶回去了。
田宝珠心疼地收拾被破坏的花田还有摘下的花,这些鬼,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们的劳动成果。
田宝珠叹气又叹气,一起收拾的黑无常说:“这些鬼们只警告是听不进去的,还是要上些手段。”
“不、不用吧?也没到那种严重程度……”田宝珠吓一跳,她只是想鬼们离开花田就可以了,黑无常的“上手段”她想还是能不用就不用。
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不过地府不是没有电吗?他们的手机和相机是怎么可以使用的?”田宝珠好奇,难不成他们有什么新的设备是她这个已经下来地府久的人所不知道的?
牛头员工说:“这些是烧下来的相机、手机,和在人间使用的真正相机不同,它们并不是使用电池或者充电进行工作,而是使用脑电波。相机手机拍下来的影像,如果说鬼他们想的话,是可以通过托梦的方式传递出去的。”
喔,这好新奇。
“我看到还有一些鬼没有手机,我以为是每个鬼都会有。”
“这当然不可能啦,有手机的人是要看在人间有没有人烧给他们的。在人间烧了相应的物品之后,会集中统一归入到地府集市。这是咱们的官方集市,然后再进行统一分发,叫到名字的人才有资格去拿。”
“那……那些没有手机相机又想拍照的鬼呢?”
“哦,您奇怪这个呀。刚才不是有鬼帮另一只鬼拍照吗?这就是租借别人的手机相机来帮拍照,当她的摄影师,然后她获得照片后,再用自己的脑电波传送给人间她想要那个看的人。”
“这些鬼把这里当打卡点了?”
“对呀,现在这里成为了网红打卡点,鬼的数量一多,我们就很难制止他们的行为,巡查的人员比不上他们人多,黄泉路太长,这边制止了他们又溜到另一边去,总会有遗漏的地方。”
鬼比红蜘蛛还难控制,红蜘蛛可以去除,但是鬼不可以呀。
“怎么一夜之间变了这么多呢……”田宝珠问:“你们之前有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没有啊,无常大人,昨天就像平时一样。突然今天就异变了,我们忙都忙不过来。”
找出原因,才能更好地预防还有遏制他们的行为。
“嗯……”正在田宝珠脑子里思考着办法时,她听见不远处有个老人的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喊。
“大家不要进里面啦,外边也不要进了,我们回去坐好,在石山上看花海赏花不好吗?地府里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花田,就要被你们给糟蹋掉了!”
但是他的声音完全进不到那些越界的鬼的耳朵里,反而被哄闹的笑声给盖过去了。
这个劝阻的老人不正是那位家里养月季花的老爷爷吗?记得他说过要帮自己看住这些鬼,他真的没有食言。
但是这些鬼他们是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起一个老人家来?
田宝珠大步朝他们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