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寺位于云州城东郊半山,出了城,满山见绿,方觉寺就隐匿在一片绿意间。
九十九级的石阶对于虔诚想要上山礼佛之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云珠和萧明安也并没有费多少的功夫,便抵达了寺庙真正的入口。
“好了,嫂嫂,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想要去那边的姻缘殿,祈求和合二仙为我觅一位好的夫婿,待会儿还想去后院喂锦鲤,你知道,方觉寺在我们云州可灵了,那边便是观音菩萨所在的地方,你去求求送子观音,保不齐过不久便能有所收获!”
待进了寺庙,萧明安便似一刻也等不得,要同云珠分道扬镳。
云珠淡观着自家这小姑子的神情,明知她有事瞒着她,却偏不顺着她的心意,道:“但我也想去拜拜和合二仙。”
“你?”萧明安诧异,“你同我哥哥都成亲两年了,还去拜二仙求什么?”
“自是祈求夫妻和顺,继续长长久久下去。”云珠语重心长又像模像样道,“这才二年,往后我还想要二十年,三十年呢,你都说了,这里的菩萨很是灵验,那我来都来了,自然想去看看。”
“……”萧明安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回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为难地看着云珠,满脸都写着不情愿,不想她同自己一道前往和合二仙殿。
云珠却只做没看见,挽上萧明安的手臂,便往前去。
方觉寺建立在云州城外,已有百来年的历史,如同萧明安一般,云州城内的许多百姓都信奉着方觉寺,认为其灵验,乃是云州之最,是以,百来年间,方觉寺的香火一直都十分得旺盛,人来人往,交织如云。
两人今日低调上山,并未带多少的护卫,还全都隐匿在暗处。
待拜过了和合二仙,萧明安便再度迫不及待地推着云珠往别的殿宇去。
“你快去吧,我去后头的锦鲤池逛逛,半个时辰后,咱们在寺庙门口会合!”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欲盖弥彰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叫云珠想忽视都不能。
云珠有心还想逗逗萧明安,又道:“来了几次,我却还没喂过这儿的锦鲤呢,要不我先同你去看看锦鲤吧……”
“不行!”萧明安终于强硬地拒绝了云珠。
“有事求菩萨,却不急着去拜,是为不虔诚,你不能如此!”她振振有词道。
行吧,云珠总算没有别的借口再跟着萧明安,她同她再三确认:“那咱们待会儿寺庙门口见,你切记半个时辰,不要太贪玩,误了功夫。”
“我知晓!”目的达到,萧明安变脸比翻书还快,和云珠言笑晏晏的,扭头跑进人群中,一溜烟就没了影。
云珠无奈,直接给阿雁使了个眼色,阿雁便立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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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在观音菩萨面前跪了许久。
西域虽也信奉菩萨,但对菩萨的参拜,盛行行像,即用车马载着佛像进行巡城,但她既然到了中原,自然是要入乡随俗,按照中原人的规矩来。
云珠也不贪心,在观音菩萨面前,只祈求能赐自己和萧明章一个平安健康的孩子,男女无所谓,只要是和萧明章的孩子,她便能够心满意足了。
她还和菩萨立了誓,若是一年内能够如愿,那她必定会再来一趟,为菩萨塑一座大大的金身。
她走出观音殿的时候,阿雁还没有回来。
云珠便在寺内环顾了一圈,选择自己先四处逛逛。
这并非是云珠第一次来方觉寺了,毕竟她到云州两年,此前应氏已经带着她来过不少次。
方觉寺立于半山腰上,四面竹林环抱,除了入口处的冗长石阶,站在寺内其余的任何一个地方,皆可见到满目翠绿。
时值九月下,山下已经入秋许久,但是如今的山上倒是还没什么见黄的迹象,翠竹青柏,依旧一片绿意盎然。
云珠边逛着寺庙,边想萧明安今日肚子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其实若非迫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搭理萧明安的事情,只是萧明安今日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反常到她不得不提防的程度,这才派了阿雁去查看情况。
从小到大,云珠从不害人,却也不会任由着人将自己当傻瓜,光明正大地来害她。
阿雁是跟着她从西域过来的陪嫁丫鬟,却也是她最为忠诚的护卫,比任何人都要值得信赖、可靠。
如今阿雁不在,云珠便只能带着另外两个侍女飞红还有垂绿,先在锦鲤池畔转了一圈。
果然,萧明安并不在锦鲤池边,她对着池中闪闪发光的鲤鱼,喊人给自己拿了一包鱼食来。
方觉寺香火旺盛,连带着池中的锦鲤也被人喂的胖嘟嘟的,充满了福相。
云珠给它们喂的不多,生怕它们吃得撑了,会一口气上不来。
锦鲤池后是一座寺庙宝塔,再往宝塔过去,便是僧人们居住的禅房。
云珠曾跟着应氏在山上的禅房住过一晚,僧人们给香客准备的禅房和他们自己的禅房分属在不同两侧,中间有庭院隔开。
云珠想再过去看看,刚绕到宝塔后头,却见有孩童正蹲在墙角下,手中抱着一个白面馒头啃。
孩童穿得不算体面,灰蒙蒙的衣裳不知有多久没洗了,袖边发毛,鞋子也是破破烂烂的,只有一张脸颊算是干净,至于手中的捧的馒头……
不消多说,云珠也知道,这个馒头是哪儿来的。
那孩子看见云珠,立马警惕地将馒头藏到了自己身后。
他想跑走,云珠却叫住他。
“你等下!”她几步上前,道,“我不会告发你的。”
这个年岁的孩童,流离失所不是他的错,沦落到寺庙中偷吃的,也不是他的错。
孩童虽然因为云珠的呼喊而停住了脚步,但是转身面对云珠的时候,眸中还是充满了戒备。
云珠便俯身,尽量温和地与他问道:“你是乞儿,还是这山上的小僧人?”
“我不是乞丐!”云珠问的不对,那孩子一听,立马反驳道,“我也不是这山上的僧人!”
“那你为何要在这里吃东西?”云珠便又问,“你的家人呢?”
“我是青州过来的。”孩子见云珠真的没有要告发自己的意思,便又从身后摸出了馒头,囫囵咬了一口,才接着道,“青州今年闹蝗灾,家里没吃的了,爹娘便喊我来云州,找我阿兄。我兄长在云州的衙门当捕快,给桓王办事,我是来投奔兄长,找他借钱的!”
原是如此,云州恍然大悟。
她前阵子一直被应氏看在王府中,也没有怎么接触外界,倒是不知青州如今正在闹蝗灾。
若是她没记错,青州和云州隔得不算近,中间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县,还有两个济州、洛州大城。
青州……当是如今中原皇帝长子,隋王萧桁的地界。
“那你们青州今年都没粮食了?”她关心道。
“富庶些的地方倒是还有,反正我们家是没了。”孩子道。
云珠便点点头,一路独自从青州到了云州,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她再仔细观察他眼睛的时候,竟还从其中看出了几分果敢与坚毅。
她喜欢这般勇敢又坚毅的孩子,于是又同他问道:“那你是还没进城吧?要不要顺路跟我进城?我有马车,正好我认识云州衙门怎么走,你兄长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去寻人。”
“你……?”孩子狐疑地看着云珠,想起临出门前,自家爹娘同自己叮嘱的人贩子的事情。
但或许是云珠生得实在太过美丽了,穿得又如此华贵,说话如此温柔……那孩子想,人贩子当不会是她这样的。
他便轻轻地点了点脑袋,小心翼翼地跟在了云珠的身后。
云珠一路又向他打听了许多事情,有关于青州蝗灾的,也有关于他一路自青州过来,途中的经历。
孩子一路过来的经历并不算美好。往年秋日,正是家里收成的时候,今年家里的收成全被蝗虫给毁了,没有收成,家里便什么都没有,他便一路都是这么风餐露宿过来的。
云珠心疼极了他的遭遇,想起自己和萧明安的马车上备了一些茶水点心,便喊人先将这孩子给领到山下马车上,吃些东西。
她和萧明安约好了在寺庙门口会和,暂时没法亲自下去。
眼见着那孩子被人领着下了山,云珠回头,又正好撞上阿雁回来。
她微有惊喜,问阿雁道:“如何?”
阿雁张了张嘴,欲语还休,对上云珠好奇的眸子,她极为警惕又为难地环顾寺庙门口人来人往的场景,选择拉着云珠先去到人少一些的地方。
云珠跟着她走。
待终于到了一个阿雁觉得安全的地方,她才松开云珠的手,告诉她,自己适才都看到了什么。
“公主,这庆元县主今日到寺庙中来,原来是来会她的情郎来了!”阿雁义愤填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