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这边颜南青和韩澈心照不宣继续扮演假夫妻,另一边同样也有对夫妻虚情假意。
今日宋岫玉归府时已日落西山,裴萋萋对着自家女儿尊尊教诲许久,直到月亮已爬上梢头许久,她才走出宋岫玉房间。
刚踏入自己屋内,便瞧见宋承如坐在桌前。
她有些吃惊,“王...王爷。”
宋承如露出温和的笑容,“萋萋,我们是多少年夫妻了,怎么还叫我王爷。”
裴萋萋扯出一抹笑,示意屋内的人退下,“王爷这些年沉迷学术之道,上次来我这院子里,已有一年。”
宋承如自知理亏,语气缓和,“萋萋,自从宋豫成亲,看他们夫妻恩爱有佳,倒是让我想起我们从前,这段时间是我亏待于你,从今往后,我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眼前人言辞诚恳,裴萋萋眼眶微红,她知晓自己不该再信这些甜言蜜语,但这些年宋承如身边除去她也未再有旁人,想来他心里也只有她。
“这是我前段时间特地命人从西城运来的玉石做成的玉钗,你瞧瞧。”
裴萋萋一眼认出这是块上好暖玉,钗身做工流畅,质地细腻,钗头是只蓝雀,雕工细致,似乎是出自某个大师之手。
裴萋萋不语,这钗子一出,她便立刻清醒,宋承如怕是对自己有所求。
他走到身后,将钗子从她手里抽走,送进她发中。
铜镜里,裴萋萋妆容极淡,那玉钗却将她衬得光彩照人,更添贵气。
“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1]。萋萋,可原谅我?”宋承如眼神落在裴萋萋投在镜中的眼。
裴萋萋心念一动,他们这般模样就像几年前般。
她抓住宋承如的手,“王爷,妾从没怨过。”
“萋萋,晚素已经死了许久,如今宋豫已经十九,你做了我府内侧妃也已有十多年,我想与陛下递个折子,将你扶为正妻。”
裴萋萋没想到她想了这么多年的正妻位置竟如此容易便能得到,她愣了神。
嘴角弯到最合适的角度,眼角溢出的泪却流过脸颊。
宋承如满脸心疼地替裴萋萋擦去泪痕,“哭什么,我自然是不会负你。”
待两人又郎情妾意一番后,宋承如问起裴长生。
裴萋萋苦笑,“年前去看过,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平素开销还是能负担起。”
“渔笙也快及笄了吧?可有相看?”
她摇头,“渔笙还小,婚事还不急。”
“我记得,渔笙幼年来王府时,不是吵着要嫁给宋青?赏花宴可有让她来?”
宋承如向来是不过问宴会之事,今日这一问,倒是让裴萋萋心中警觉。
只是,裴渔笙入府的确对她有利,她笑着回道:“自然是来的,这赏花宴邀请各家女儿家来,就是为了替世子相看。”
眼神一转,她看见桌上那请帖。
递给明家的请帖。
“今日我本想去秦将军府上,刚到秦府门便看见溪月的马车,估摸着秦将军还在为秦启失踪担心,我也就免了这想法。”宋承如适开口。
“只是我回去后思来想去,忆起溪月曾和裴木乔有所牵扯,不知他们二人?”
裴萋萋心头一紧,“溪月和木乔只是少年情谊,如今木乔已上京,溪月也嫁入王府,王爷你就别担心这二人还会有什么牵扯了。”
宋承如点点头,忽地又叹了口气,“萋萋,并非我不喜裴木乔,只是木乔和你哥哥决裂后转而投入明家,和溪月交好,刚好,你又入了王府,实在是让我不得不多想,”他话锋一转,“我和溪月这小娃没怎么见过,不知她如何?”
对于她来说,她从来不是选择哪一方,而是,她什么时候入局。
这些年她汲汲营营,只为自己和岫玉,但现在,宋承如让她选择,选择生还是死。
心跳得极快,像是立马要冲出嗓眼,她起身,跪在宋承如身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宋承如被她动作惊住。
“王爷,妾有一事相告。”
宋承如将她扶起身来,眉头微皱,“这是发生了何事?”
握着宋承如的手微微颤抖,裴萋萋稳住心神,“我本想,或许是我许久没见溪月,忘记她的模样,只是这几日和溪月相处,我只觉她与从前有些许变化。”
宋承如眼神微变。
“王爷,如今的明溪月,或许并非她,”裴萋萋语气渐急,“或许是溪月心系木乔,有许是有歹人借溪月身份接近王府,王爷......”
宋承如手上力道加重,“萋萋,你说的可属实?”
枕边人的目光深沉,裴萋萋已做了最好的选择,为宋承如的刀开刃。
“王爷,她不是明溪月,渔笙可作证。”
终究还是将裴家重新拉回棋局。
*
鸟雀惊风,月影轻晃。
颜南青坐在院中,还未从行舟旧事中脱离出,不远处细微的树枝晃动声让她里面警觉。
她起身抓住韩澈,带他入房。
韩澈已醉得差不多,早已将全身防备卸下,他顺势抓住颜南青右手,跟着她一步一步踏入房内。
他脚步凌乱,刚走到门口,心口一阵刺痛,引得他弯下腰。
“阿昭。”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颜南青脚步一顿,她转过身,“你说什么?”
韩澈抬起头,眼神迷离,“心口有点疼。”他指向心前,眉头拧麻花,额头不知何时布满细汗。
颜南青这才发现他唇色发白,她抬起头看向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那里被月光照亮,空无一人,只有树叶摇晃。
一只乌鸦悄然停在屋檐上。
颜南青扶住韩澈,手在看不见的地方轻点他几处穴道。
身上的痛楚减轻些许,韩澈跟着颜南青进入房内。
颜南青欲为韩澈把脉,他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放入口中。
“你有病?”颜南青手上动作不停,运功将内力传给他,助药物起效。
韩澈此刻还能分心回答她的问题,“没病,中毒了。”
“是谁?”她把上韩澈脉搏,她虽不懂医理,但也跟着陆城学过一阵玄黄之术。
“我爹,在我入府前他便为我准备了慢性毒药,大夫来看也只说是我身体不好罢了。”
颜南青语气中带了些怒气,“中了毒还喝酒?”
他这毒本不易发作,只是慢慢在他体内积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使身体越发虚弱,直到某一日这毒累积到一定剂量发作,叫他当场便去见你阎王爷。
眼下这毒突至心脉,是因为这酒。
她难免有些愧疚,毕竟韩澈是她前世恩人,现在还是她的合作伙伴,若是韩澈今夜死在这,她怕是终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韩澈好似无所谓,“无碍,这毒一时半会伤不到我多少,方才院里,多了我爹的人吧。”
颜南青点头,“宋豫,他已对我们起疑了。”
“刺史没了账本,秦启也被救走,他自然会慌。”
颜南青皱紧眉头,“明日你可力气随我去云雁行?”
韩澈欣然答应。
*
将房内烛光熄灭,颜南青躺在床上,这才想起一件事。她看向榻上的韩澈,“宋豫,你方才进屋前,叫我什么?”
韩澈翻了个身 ,语气坦然 “自然是溪月。”
或许这几日欠缺睡眠,她听错了罢。
在兑泽时,虽然也会有彻夜不眠做任务的时候,但白日里不需她时,她都躲在兑泽里补觉。
前世被追杀那段时间,她连续好几日不睡不眠,身负重伤,神经时刻紧绷,重生后又忙前忙后,无暇休息。
现在出虞洲任务,她孤身一人,白日里要装作良家贤母的王府夫人,夜里还要干上翻墙越瓦的事,若是日日如此,她定然会心神恍惚,直到某日倒在这暗卫职位上。
她睁眼看着头顶床帘,要是能做韩澈的孩子,肯定很幸福。
别看韩澈做国师的时候一副深不可测神神叨叨的样子,私底下,他对下属要求严厉,但对自己的侄子却很纵容,虽然他常常戴面具,但颜南青还是能感受到,他对韩小玉的温柔。
韩澈的孩子,出生后便无比尊贵,受父母疼爱,定然会是大晋最幸福最无忧的。
思及此处,她坐起身悄悄看了眼韩澈,随即将方才的想法抛之脑后,她在想些什么?
果然是最近太累了,竟会想这些荒唐事,等虞洲的事解决后,她定要和颜易安申请休假。
*
虞洲街上捕快较前几日要多上许多,为了方便,颜南青和韩澈并未驾车出行。
一路上,颜南青已看见好些士兵在城中巡逻。
她带着韩澈在一处茶摊歇息。
“没想到堂堂明家大小姐也会坐在街边喝茶。”韩澈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还有心情调侃。
马上就要死到临头了,他怎么还乐呵呵的。
颜南青叹了口气,“你常年窝在别院里,自然不知,这小茶摊上能探听的消息可多了去了。”
说巧不巧,旁边一桌便上演了场好戏。
*
一男子满脸愁绪,对身旁人抱怨:“这九山贼寇清除一事已快有小半年了吧,这般难对付,刺史为什么不向朝廷搬救兵。”
“我家里还有老小,我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他身旁伙伴拍拍他的肩以表安慰:“成兄,照眼前刺史招兵这样子,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也要来陪你了。”
两人不由得抱头痛哭,颜南青支着下巴看向二人,韩澈轻笑一声,“这便是你要我探听的消息?”
颜南青抿嘴,走到这二人桌前,“你们两人在大街上哭哭啼啼作甚?”
两人哭声停住,抬头一齐望向她。
“你是谁?”二人异口同声道。
颜南青神秘一笑,“我是个路人。”
两男子:?
韩澈:?
“两位大哥,我和我夫君是前几日才来虞洲,本是想周游大晋,没想到现在只能周游虞洲,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今日这街上士兵又多了起来,叫人怪害怕的。”
那同伴喝了口茶,示意两人想自己这凑:“不止是白日士兵多了,这几日宵禁也比从前更严了。”
颜南青惊讶:“虞洲竟还有宵禁?全大晋不是都......”
“嘘——”那人示意颜南青噤声。
“这位姑娘,这里没外人,我就偷偷告诉你,其实我们都在猜,刺史是不是生了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