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来侯府，正是因为越知凌。”韩澈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越知凌入刑部不过月余，将宋承如的事交给他，恐有不妥。”他言语中满是担忧。
永安侯也有此担忧，但圣心难测，他左右不了圣意。
但见韩澈特地跑来说此番话，永安侯不得不猜测他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国师觉得，应该让谁查？”
“我不过是挂了虚职，不敢乱议朝政。”
颜易安表情不屑，扭过头不看他。
永安侯呵斥他一二，颜易安不情不愿转过身。
韩澈早就习惯，也没说别的。
“侯爷，陈王谋反一事兹事体大，还请您不计前嫌，暂且将你我两家恩怨放下，将陈王的事查个一清二楚。”
永安侯没想到韩澈竟是来求合作的。
“国师言重了，这些天我和陛下已有定论，待三司会审，定会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陛下让越知凌统领此事，也是看中他颇有潜力。”
“倒是国师，私自离京，虽然有功，但功过各论。”
颜易安在一旁附和，“越大人身世干净，可为良将。”
韩澈也知晓这是劝不动了，他拿出兑泽的牌子。
颜南青趴在屋顶上，下意识摸了摸她的腰间，她的腰牌还在。
当真是韩澈抓住了颜西深和陆霜。
看来，他去虞洲前早就把一切好了。
颜易安眯了眯眼，他站起身，“韩澈！你这是何意？用我的暗卫威胁整个永安侯府吗？”
韩澈几乎将他整个上半身缩在椅子上，像是只雍容华贵的黑猫。
“哪里是威胁，不过是做个交易罢了。”
“我用你两个暗卫，换侯爷配合我，将越知凌换下。”
永安侯目光精炼，许久没领兵，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沙场之气。
“你以为我当真在乎这两个暗卫？”
韩澈指了指屋顶，“当着你两个暗卫的面，侯爷谨慎些说话。”
永安侯轻笑，走到颜易安身旁，让他坐下。
“国师想换谁监察陈王一案？”
韩澈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眯了眯，宛如贵猫在黑暗里看清猎物般，“交给谁都行，不如就大理寺。”
大理寺是少有的中立派，听他如此说，永安侯只好点头。
韩澈打开房门，走到门前抬头看了眼屋顶。
苏淮对颜南青微微点头，便起身钻进附近的树上，跟上韩澈的脚步。
但韩澈没走，他像是在看月亮，又像是在等颜易安出门。
颜南青趴得更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韩澈像是在寻她。
永安侯这几日连轴转，身体有些吃不消，他赶紧指了指韩澈，让颜易安去送他一送。
颜易安带着颜东澄出门，走到韩澈身边，“国师是特地等我送你？”
韩澈双手插入袖中，“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不知道世子能不能替我解答一二？”
“你便说说。”颜易安抬头找寻颜南青的踪迹，她藏得极好，什么也看不见。
“裴木乔既然同您说了九山的事，世子为何不把此事告知陛下？”
颜易安眼神骤变，他抓住韩澈，“国师觉得呢？”
韩澈松开他的手，拍了拍衣袖，“我如何想并不重要，只是裴木乔于我有用，我只希望世子到时候小心回话。”
颜易安轻笑，“小心什么，小心别把裴家的事捅到陛下跟前去？”
“世子聪慧，有些事我们也不用说得太明白，九山的事，世子瞒下，那虞洲的一切，永安侯府便没有插手的必要了。”
待韩澈走后，颜易安还停在原地。
颜东澄站在他身后，满头雾水，“世子，您为何不把九山的事......”
“东七，今日韩澈和我说的话，不可告诉颜南青。”
颜东澄更搞不明白了，他连声应下，便回了兑泽。
颜南青跟着韩澈离开，她远远地在韩澈身后，快接近国师府时，她放慢了速度。
韩澈用陆霜二人做交易，她必须要在今日把他们救出。
可是，若是救出他们，侯爷便不会同意帮韩澈将宋承如的审查官换掉。
她心中纠结。
另一边，韩澈出了侯府后，没坐那马车，反倒是步行回去。
国师府和侯府离得不远，就两条街的距离。
苏淮落到韩澈身边，“主子，她跟在我们身后。”
韩澈让苏淮先回了府。
此刻正值宵禁，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影。
青石砖倒影月光。
韩澈孤零零站在中央，月光拉长他的影子。
他转过身，月亮挂在他身后，反倒看不清他的模样。
不过他本就带了个面具，并没什么需要被看清的必要。
颜南青躲在街角，见韩澈久久不动身，她有些急了。
一只黑猫从墙上跑下，她受了惊吓，脚步一动，半截身子都露在墙外。
韩澈朝她的方向徐徐走来。
“溪月？还是说陆昭？”他语气温和，与方才和永安侯谈条件的样子判若两人。
颜南青站出来，面对那抹已不算圆润的“圆月”，她身形挺拔，为避免麻烦，长发被盘起来，更显干练。
“大人，我来只是想问问颜西深和陆霜。”
韩澈在她面前取下面具，天气微热，他又在街上走了许久，这面具也不透气，他的脸上布了些微细汗。
颜南青低下眼不看他，韩澈仿佛是看了什么稀奇，“怎么了，这幅面容你又不是没见过。”
韩澈用真容见她，她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
明明前脚她才在虞州和他说要分清界限，后脚她便追了上来，颜南青啊，颜南青，天下怎会有你这般自相矛盾的人。
虞州的假夫君还站在她面前，眉眼间尽是柔情，但颜南青什么也没看见。
她的目光落在韩澈身后的屋顶上，不自然问道：“还请大人看在我们半路夫妻的情分上，放过他们。”
隐在宽袖下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韩澈向她走进半步，颜南青忍住后退的冲动。
“陆昭，倘若我说我不想和你只是做半路夫妻呢？”
颜南青抬起头，背着光她也看不真切，只能大概认清他的五官，但他双眼清明，盯着他的眼，好像下一刻便要被他拉入麾下，去广阔天地中。
她弯腰行礼：“多谢大人好意，世子和侯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做出背叛他们的事，大人想策反我，怕是找错了人。”
“策反？”韩澈皱眉，他何时有过策反之意？
“大人有惜才之心，我竟能让您不惜牺牲色相也要拉拢，实在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但还是要让您失望了，我并无大志，这辈子只愿为世子鞍前马后。”
韩澈被她的话击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垂眸浅笑一声，“陆昭，你拒绝了我，还想让我放了那两个暗卫吗？”
自她和韩澈撞上时，她便知晓自己今日是救不了陆霜和颜西深了，她这一番发言，应该不会让韩澈再纠缠自己了。
“既然大人不愿提前放走他们，那我便想求大人一件事，虞州你我的事，请勿告知他人。”
“陆昭，你是要我将那日赏花宴的其余人的嘴也封住，你当真以为我能神通广大到堵住悠悠众口？”
颜南青也知晓她这是强人所难，估计用不了多久，国师在虞州娶了个女子的事便要传遍京都。
而这女子来历不明，更让人增添无数暇想。
就算她不说，颜易安不会猜不到是她。
“大人，我知道您和世子是死对头，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离间他和我，您肯定不会放过，但请您看在我也帮了您这么多次，您中毒后都是我在照顾您的份上，您便替我瞒下这婚事，可好？”
她情真意切，就差直接跪下。
韩澈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好，我答应你。”
“只是，”韩澈离她更近一步，两人的影子逐渐重合，“你想用什么来交换？”
颜南青盯着韩澈的下颌，她此生也没什么特长，也不能出卖主子，思来想去也只有她本人，总不能让她假死离开兑泽后又跑去韩澈手下替他做三个月暗卫吧。
韩澈也知道颜南青想不出别的条件，开口道：“那你先欠着，待我想到后，再告知你。”
“大人，提前说好，我不会做出卖主子的事。”
韩澈“嗯”了一声，便干净利落转身离开。
颜南青站在街角目送他离去，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她回侯府复命，颜易安得知她没能救出陆霜二人时也不惊讶，本来也只是试试。
第二日，颜南青照常去情报处干活，处理各坊传来的消息，将要紧事递给世子。
待到午时，颜北云来了。
“颜南青，主子让你今夜子时去国师府接陆霜和颜西深。”
她从堆成小山的案卷中抬起头，“这么快？”
他点头，看了眼坐在颜南青左边的颜海，他正对着书假寐。
“今日早朝，侯爷配合韩澈将宋承如的案子移交给大理寺少卿负责，着令越知凌协同查办。”
“这以来，不就相当于让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办案？刑部尚书不是韩澈的人？陛下这......”
明明最想削弱韩澈势力的是陛下。
颜南青把手中毛笔放下，“罢了罢了，你我只是个小暗卫，操心这些作甚。那韩澈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送回侯府？”
“不知。”颜北云摇头，“世子让你去办，我和你交代完就得赶紧回去了，晚上待我下值，我和你一起。”
颜南青点点头，毕竟颜西深也是他的好友。
颜南青和颜北云带上两件外衣候在国师府后门，两人左等右等，那后门也不开。
“韩澈不会是诓骗世子的吧？”颜南青悄悄说道。
颜北云也不清楚，世子和韩澈从小不对付，怎么就这么信他。
“吱呀”一声，后门打开，苏淮双手架着颜西深和陆霜出了门。
看见来接的是颜南青时，他脚步一顿。
“北哥，颜姑娘，我可想死你们了。”
颜西深挣脱苏淮，扑到颜北云身上，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颜北云嫌弃地把他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