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场所到处都堆放着书本,一股淡淡的油墨纸香弥漫在空气中。
沈思阳张了张嘴,冲鼻浓郁的味道又让她赶紧合上了,她瞧着对面陆学姐笑眯眯的样子,眼神里旋转着幽怨。
“啧啧啧,小小年纪,偶像包袱挺重的啊!”陆心原故意拉着椅子靠近她。
“学姐,你正经一点啊!”沈思阳有些扶额,“老班不是要你来逗我玩的吧。”
“那当然是啦,不然是传授你学习大法的。”陆心原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学妹,怎么跟个小大人一样。
“别别别,千万别,我们还是继续聊其他的吧。”沈思阳最近听了不少学习方法论,现在跟练功入魔了一样,听到什么学习秘籍之类的头都要大了。
“学姐,你压力大的时候,一般都怎么缓解啊?”她现在一到考试都犯PTSD。
“不缓解,缓什么缓。”陆心原仔细想了想,“如果这个东西给我压力,那就换个相对轻松些的。”
“不行!”沈思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想要。”
从小到大她一直勤奋努力,就是为了能考上最好的大学,此时若轻言放弃,这么多年的辛劳岂不白白浪费。
陆心原看她一脸不服输的样子,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加油吧。”
“唉,加油也没用,我能力好像也就到这儿了。”沈思阳想到自己大起大落的成绩单,整个人又颓了下去。
“学姐,好难啊,为什么第一名不是我呢?”她神色间有愤懑有困惑更多的是不甘。
陆心原被她沉重的心情感染,也托腮望向她,“是啊!为什么奥像奖最佳导演不是我呢?”
两人像患难姐妹一样,迷茫地看着对方。
“学姐,你还年轻,以后有很多时间去学习成长的。”就算沈思阳不了解也听闻过,许多国际导演都是年过半百才出人头地的,她劝陆心原放平心态。
“可是今年获奖的那位,比我还小两岁诶。”陆心原竖起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眼神清澈地看着她,嘴上还不停歇,“人比人气死人,你说是不是?”
沈思阳怀疑她在阴阳自己,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心里确实怀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嫉妒情绪。
见她不信,陆心原拿出手机搜出报道给她看。
奥像评委称,艺术源于深度而非广度,下面紧接着一行小标题,格蕾特与陆心原两者年纪相仿,但后者并不足以与之相提并论。
报道来自影视总揽,这是一档具有权威和影响力的杂志社,不是那些捕风捉影的小报故意夸大事实胡编乱造的。
沈思阳刚升起的猜疑,瞬间化为乌有,此刻恨不得给自己来两巴掌,怎么还故意揭人伤疤呢。
“抱歉,我不该……”
“你看。”陆心原打断她的话,把报道和成绩分析表放到一起,“不管我们接受还是不接受,都无法改变这些过去。”
“学姐的意思是不要太在意这些吗?”沈思阳苦笑道,她何尝不想呢,但情绪总有自己的想法,时不时冒出来,根本不受控制。
陆心原摇摇头,“你要是真能因为我这两句鸡汤就大彻大悟,我改天就到玉宁山出家当菩萨了。”
随随便便动两下嘴皮子就能启蒙开智,替人了却三千烦恼,你好我好大家好,真要这么简单,她陆心原不缺乏这份善心。
“上了这么久的学,肯定碰到过各种各样的难题吧?”她眨眨眼看着小学妹,“不如把如何妥善管理情绪也列在这里面,找找有什么解决的好方法。”
在物质条件逐渐丰盈的时代,大家吃饱喝足之后,也渐渐开始考虑如何安顿好自己的精神世界。
陆心原的解题思路明显让沈学妹打开另一个视角。
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劝她不要想太多,不要钻牛角尖,得失心不要太重了等等。
第一次有人提出来,你要把它放到问题合集里,然后当作一道题去解决。
“学姐?”沈思阳摸摸下巴仰着头问道,“那你都是怎么解题的啊?”快快给她透漏点秘诀吧。
陆心原摊手耸肩,“我说了,世上无难事,只怕肯放弃。”
“不太像啊,我觉得学姐不是这种轻言放弃的人。”沈思阳眼珠子上下左右翻动,还是不肯相信她的话。
“小阳同学,我说的是放弃当第一名,不是让你放弃学习。”陆心原颇为耐心地跟她解释,“尽人事听天命这话不陌生吧。”
“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沈思阳似乎明白了些,“如果我接受不了呢?”
“对,在不超过努力的范畴里,你可以控制自己考多少分,但很显然这是高考,你决定不了别人的成绩。”陆心原顿了顿,“接受不接受是你的主观感受,怎么让自己接受是你的课题。”
这届校友会来了不少人,校方在附近餐馆订了一套二十几人的包间,到了约定的时间点,三三两两都聚来了。
孙伏伽和张添仅仅在早上大会儿露了个脸,便早早离开了,聚餐这事也有说头,学校也不是白请客吃干饭的,她俩不想被薅羊毛,没硬要凑热闹的道理。
常校长最后出场的,他照旧一身深色夹克西裤,典型公务员着装,看着桌上这批优秀韭菜,笑得格外慈祥。
“大家好啊!都到齐了吧?”他往主位一坐,眼神四下转了一圈。
左侧第二个方向椅子空着呢。
教导处王主任紧接着问起,“心原,小洲上哪去了?”
陆心原正低头看手机呢,闻言坐直身体,她也不清楚正准备糊弄过去。
旁边有人替她答了,“刚去了洗手间。”
周靖说完,眼神与陆心原碰上,他自不然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陆心原右手边坐的是关潼,她趁着上头人讲官话的档口,手肘捣了捣好友,低声道:“帮我给蒋洲带句话,最了解你的,可能不是爱人而是情敌。”
她话音刚落,蒋洲从外面推门进来,男人淡漠的眼神从这边扫过,给关潼一种贴脸开大的错觉,她默默闭上嘴巴掩饰般开始调整坐姿。
陆心原单手撑着额头,斜着脸看她笑话,身体笑得一抖一抖。
开饭前大家都互相寒暄着,不外乎是哪里高就哪里发财的高质量精英会谈。
钱权名利聚到一起,资源置换搞起来。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当初心原同学报考影院时,我还可惜了好长时间,现在回头看看,还真是小瞧你们了。”王主任坐在校长的下首开始打头捕捞。
别人可能是闷声发大财,但陆心原是风头正盛掩都掩不住。
小瞧不小瞧的陆心原不清楚,但这会儿是真被人瞧上她怀里这仨瓜俩枣了。
她点头谦虚道,“王老师,要是当初听您的话,那我估计能早几年报答母校了。”
众人哄笑,蒋洲更是毫不遮掩,两只眼珠黏在她身上。
常校长抬手上下晃了晃,“不晚不晚,难得是你们有这个心。”
凉菜上了八道后,大家动筷边吃边聊,场子很快热起来了,话题也越聊越私。
“心原啊,你这儿什么时候办事呢?”王主任问她话时,故意往蒋洲那儿看了一眼,打趣她俩呢。
跟蒋洲同班的男同学也看热闹,“你还不抓紧时间,有人可是要等不及了。”
蒋洲的朋友圈置顶还是当初在一起时发的照片,一直没有删,两人之间的分分合合旁人也并不清楚。
桌上有一道红糖糍粑正好转到陆心原面前,她伸出筷子被关潼拦下,“别急着吃,大家都等着你回话呢。”
她无奈地捏着筷子搁置一旁,“急什么,等没钱的时候通知你们,保证一个一个专门打电话通知,谁不来我上门去请的。”
“看你说的,同学一场会少了你的礼财。”六班班长绕着桌指了大半圈人。
“再攒攒吧,到时候多施舍点,下半辈子养老金就靠你们了。”陆心原也不客气,狮子开口把养老责任开始均摊,既然这么爱管闲事就多管点。
一群人从她身上敲不出什么准信,便开始从蒋洲这里下手。
蒋洲自然是礼貌带笑,“都听她的。”
一句话把人打发了,众人直呼,狗粮都撒到碗里了。
这顿饭吃得不紧不慢,两个多小时后,常校长接了电话,带着几个主任先行离开。
陆心原和关潼以及另外几个女生打算换个场地继续。
女人之间的局不方便带男性参加,蒋洲凑到女友身边,低头交代两句也识趣离开。
等他到停车场时,周靖立在他车前等了有一会儿。
“聊两句?”男人纤长的身躯依靠在车窗,向他露出一个示弱的笑,态度十分友好。
蒋洲面无表情,看都不看他径直拉开车门,冷淡地丢下一句,“没必要。”
昔日好兄弟竟落得如此境地,真是令人唏嘘。
周靖趁他上车时,淡淡道:“你要是不乐意的话,那我只能找陆心原谈谈咯。”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陆心原都是制伏蒋洲的终极武器。
两人驱车到了附近一家茶馆,环境颇为清幽,正适合谈话。
可惜要谈话的当事人都欠着张脸,一个恨贱人夺妻之仇,另一个恨不得代而取之。
事到如今,蒋洲早就没兴趣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勾搭陆心原了。
毕竟答案很明显,好女百家求嘛,这世上哪有男人不想赘给这样的妻子。
但贱货就是贱货,专爱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引诱手段。
“不管你信不信,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破坏你们的关系。”周靖眉头轻轻瞥起,坦诚给他交代。
蒋洲闻言冷哼一声,“你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不愧是多年的好兄弟,评一句心有灵犀不为过。
“你如果非要拿捏我的错处,那我只能说,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周靖看他满脸的嘲讽,心里也不痛快,“如果你真的了解过我们,应该明白你才是后来者。”
所以收起你的正宫作派,这些并不能让你站稳道德制高点。
眼看蒋洲的脸色愈发难看,他顿了顿道:“如果你想要道歉,我可以——”
“不必,我也不需要。”蒋洲促然开口打断他,不耐烦看他在这儿装样,“有事直说吧。”
“我不会也做不到放弃。”周靖盯着他直言道,语气中带着宣判,又有一种被迫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无辜感。
蒋洲被他恶心得想吐,这贱人总能刷新他对人的认知,常言道人至贱则无敌,原来并不是一句空话,萃取现实精华一语盖之。
“你很喜欢给别人当地下情人吗?”蒋洲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他祈求老天能不能让这种垃圾从地球上消失。
周靖反驳道:“不是别人,是陆心原;不是地下情人,是爱侣。”
这件事能存在有两个关键因素,一个是陆心原,另一个是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