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玛尔?!”
伊斯塔露有些嫌恶地扫过漆黑的污染,随后抬起脚,打算踏入其中。
阿赫玛尔却神色骤变:
“喂,不要,别进来,你会——”
伊斯塔露却已经踏进了漆黑的泥沼。
还在咕嘟冒泡的漆黑污染令人望而却步,但似乎和普通的黑泥没什么区别,伊斯塔露蹚过了泥沼,在阿赫玛尔面前蹲下。
她拂下了阿赫玛尔遮着眼睛的手:
“阿赫玛尔,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阿赫玛尔的手颓然落下,伊斯塔露终于看清了那只眼睛的模样。
他的眼睛已经被污染浸透,诡异的黑紫色攀上了灿金的瞳孔,血泪从他的眼角滑下。
阿赫玛尔轻轻抓住了伊斯塔露的斗篷,气若游丝。
“伊斯塔露,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禁忌,已经被污染了……”
伊斯塔露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
“行了,我知道了,回头再说。你自己还能走吗?”
“看样子是不能了?”
伊斯塔露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将阿赫玛尔的右臂架在自己肩上,费力地将人从漆黑污染中抬了起来。
她对他一身的淤泥视而不见,也没有理会他“如果会影响到你就快些离开”的劝说,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带他踏出了污染。
踏出泥沼后,伊斯塔露俯下身,把阿赫玛尔放到地上,自己也索性坐在了他身边:
“赤王大人,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以后多给我发点钱吧。”
见阿赫玛尔久久没有回复,伊斯塔露伸手拨开了他的发丝,凝视着他的眼睛:
“阿赫玛尔,你在想什么?”
阿赫玛尔忽然侧目,和伊斯塔露对视,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阿赫玛尔神色一凛,扣住了她的手腕。
猝不及防被握住了手,伊斯塔露怔了怔。
“嗯?干什么?”
阿赫玛尔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细细检查过她的每一根手指。
确信她拉起自己的手上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漆黑污染后,阿赫玛尔才松开了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好啊,伊斯塔露,你真的没有被污染。”
伊斯塔露不自在地收回手,打量起衣衫褴褛的阿赫玛尔。
“应该是没有,所以这个‘污染’到底是什么?它的具象是你身上这些难以擦去的黑泥?”
阿赫玛尔自嘲般笑了一声,漂亮的眉眼间不见之前的英气,却多了如暮色般的怅然:
“是啊,不过就算能擦除,想来也没什么用了——这里的禁忌知识告诉我,我已经被这个污染‘标记’了。”
“我看到了我想要的知识,但它也颠覆了我对世界的认知,我们所看见的星空是假的,整个提瓦特都不过是虚假的温床……”
阿赫玛尔喃喃着,目光迷离起来,恐惧再次攀上他的眼中。
“我自诩所向披靡,也不过是虚假世界里被观测的蝼蚁……”
伊斯塔露蹙了蹙眉,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阿赫玛尔,别说了,回神。”
直到伊斯塔露松开手,阿赫玛尔才如梦方醒般叹了口气,继续讲述:
“在自我怀疑的瞬间,我就被这漆黑的泥沼缠上了,它不知从何处诞生,却侵蚀了我的生命,也污染了我本身——”
“我困在那潭泥沼里已经很久,直到你把我拉出来。”
阿赫玛尔仰望着头顶无数禁忌的信息流,闭上眼,自嘲地笑着:
“布耶尔说得对,终究是我太过自负,我没有接触禁忌知识的能力,才会反受其噬。”
阿赫玛尔嫌恶地擦了擦身上的黑泥,却还是徒劳无功。
“不过没有就没有吧,事到如今,畏畏缩缩也毫无意义了。”
“还不如孤注一掷,把我要的东西都带回提瓦特继续研究。”
星芒从伊斯塔露指间闪过,随后纷纷飞向阿赫玛尔,将他身上的污泥尽数荡涤。
伊斯塔露拍了拍手,却没有支持阿赫玛尔:
“你确定要继续研究?我的权能也无法抹消你受到的污染,只能暂时抑制其蔓延。”
“没关系的,伊斯塔露。”
“我大概命不久矣了,要是因为贪生而不能研究出什么,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伊斯塔露,你找到你想要的知识了吗?”
“找到了。”
伊斯塔露点头。
阿赫玛尔站起身,向伊斯塔露伸出手。
“那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他的眉眼依旧漂亮而锋利,银白的长发耀眼夺目,却再也没有了伊斯塔露初见他时的意气风发。
.
禁忌知识的海洋像是有生命,理解了阿赫玛尔和伊斯塔露的意图后,知识的洪流再次呼啸而来,卷着二人离开了这里。
伊斯塔露再次踏足在了沙原上,身后是缓缓闭合的黑紫色漩涡,还有随着漩涡闭合而出现在残留法阵中央的苍白美人。
伊斯塔露远远望着娜布的遗体。
姝丽美貌的花神虽然合上了双眼,嘴角却带着微笑,看上去没有一丝遗憾或是痛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好像伊斯塔露经历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须臾之梦。
但伊斯塔露知道,花神不会死而复生,赤王也逃离不了被禁忌污染的命运。
她无奈地叹息着。
阿赫玛尔又失去了他的形体,变成了一抹苍白的幽影,他似乎看向了伊斯塔露:
“伊斯塔露,得到了你想要的知识后,你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或许是吧,”伊斯塔露望向远方漫漫黄沙,“但我或许还会留下来一段时间。”
她在这里还有一些挂念。
比如寻找被她创造出来的小风精灵,比如看望希望所有人活下来的梅丽塔蒙。
“伊斯塔露,留下吧,我只剩下你了。”
阿赫玛尔忽然开口道。
苍白的幽影晃动着,幻化成了阿赫玛尔本来的模样。
白发金眸的青年忽然转身,用哀恸的目光看着伊斯塔露,然后伸手抱住了她。
“伊斯塔露,陪我走完生命尽头的这段路吧。”
阿赫玛尔终究没有真实的躯体了,伊斯塔露也没有任何拥抱的实感。
她只能感受到阿赫玛尔的无力和悲痛。
“……好,赤王大人,我不会离开的。”
伊斯塔露拍了拍他的背,向他许下诺言。
片刻后,阿赫玛尔松开了手,后退半步。
如烈日般的青年的脸上,再也不见高傲与自负。
“娜布的遗体,我会带回‘永恒绿洲’埋葬——我带你去过的,我、娜布和布耶尔会谈的地方。”
“伊斯塔露,我在那里等你。”
阿赫玛尔发动了权能,黄沙托起娜布的遗体,跟随在他身后。
“我会来的。”
伊斯塔露则走向赤王陵下的赤沙王城。
“我打算先去看望一位故人,然后去找我那只风精灵。”
.
伊斯塔露独自一人回到了赤沙的王城,比起她离开时,这里的街道并没有多少变化,百姓安居乐业,来往人声喧嚣。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梅丽塔蒙医馆的位置,敲响了门。
来开门的却是一名尖嘴猴腮、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
刻薄的目光在伊斯塔露身上逡巡片刻后,男人才发出一声冷哼:
“雨林来的人,敲我家的门干什么?”
伊斯塔露蹙起了眉。
这间医馆明明还是她买下来,送给梅丽塔蒙安身的。
但伊斯塔露还是耐着性子开口:
“您好,请问您知道这间屋子原本的主人梅丽塔蒙小姐去哪了吗?”
“什么梅丽塔蒙?!晦气!”
听到这四个字以后,刻薄男人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了,他瞪着伊斯塔露,便把门“砰”地关上了。
伊斯塔露深吸一口气,看着紧闭的木门,沉默了片刻,还是在破门而入和打探周围中选择了后者。
——她的注意力被身后一句“这王城里就没有您不知道的事”吸引了。
伊斯塔露回过头,看见身后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一个圈。
人群中央是一个坐在躺椅上、留着山羊胡的耄耋老人。
面对来访者七嘴八舌的问询,老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开些。
而老人自己则无意识地往伊斯塔露的方向瞟了一眼。
看见伊斯塔露的模样后,老人却骤然瞪大了眼,他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拨开围着他的人群,走向伊斯塔露。
老人端端正正地向伊斯塔露行了一礼:
“阁下看着面善,可否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伊斯塔露一把扶住步履蹒跚的老人:
“呃……好,您问。”
“敢问您可是赤王大人的近臣?”
伊斯塔露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阿赫玛尔那边的职务。
是什么来着?御前史官?那也算是近臣吧?
于是伊斯塔露点头称是。
不料老人却激动地颤抖起来:
“白色长发、金色眼睛的漂亮女性,还是赤王大人的心腹之臣。”
“老夫终于等到了,您就是梅丽塔蒙医生要等的人。她曾救过老夫的命,还托我带话给您。”
听到梅丽塔蒙的名字,伊斯塔露也松了口气。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听上去梅丽塔蒙还在治病救人,没出什么事。
“她为什么不自己和我说?有事不在王城么?”
那名老人摇了摇头,面露憾色。
“梅丽塔蒙医生早已死去。”
“……怎么会?”
伊斯塔露愕然。
她离开前,明明给梅丽塔蒙安排好了一切,甚至给她留了足以钻研毕生的医书。
梅丽塔蒙本该走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才对,为何这老人不仅说她已经死去,提起她时还是这副神态?
老人摸着山羊胡,无不惋惜地回忆:
“赤王大人当年离开王城后,臣子中有人清算霍乱赤王大人的御前史官,她被指认是佞臣同党。”
“然后梅丽塔蒙医生就进了折磨人的地牢,我也没见过她了,她的医馆也被强占了。”
“听说她后来不知为何成为高官屋内的小妾,不久后就被乱棍打死,用一卷破席子埋了。”
“梅丽塔蒙医生不得善终啊。”
“但老夫知道,她明明是很好的人。”
“唉,不过老夫说的这些,也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