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猎巫行动的开端。

    安霓重新躺下，用手垫在脑袋下面，继续一言不发地望着天空：“莫菈老板，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多储备些食物，三年后再出来，去周游各地，收集一些特别的东西，说不定能开创出不同的道路。”

    “可是目前我们应该做些什么！”莫菈情绪激动。

    “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安霓叹了口气，“目前我们的力量太渺小了。”

    莫菈听了她泄气的话更是气愤，直接站了起来：“那你就打算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

    “我想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落实，再去考虑其他事情。”

    她只是穿过来收集月光的，并不认为自己有改变历史的能力，如果真的能改变历史，那后面很多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可能也遇不到加斯贝德和其他人了。

    此时的莫菈要被安霓摆烂的态度气疯了，把刚接过手的面包重新扔回安霓身上：“算了，不指望你了，你就是个懦夫！”

    莫菈怒气冲冲地走后，安霓还是躺在地上望着夜空发呆。

    白天发生地震时，安霓跟其他人一样，内心瞬间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也得亏那家旅馆的建筑结实，不然她也会被压在废墟下面等着人来救了。

    房屋震动的那一刻，她好害怕自己会折在这里，巨大的不安全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也就在那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绝对不能死在这儿，要死就死在加斯贝德身边。

    漆黑的夜晚突然划过一颗流星，安霓猛得坐了起来，又一颗流星从眼前一闪而过，直到第三颗、第四颗，越来越多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给夜幕带来一片短暂的微光。

    安霓很少能看到这种场面，直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学着北国那边的孩子一样许愿。

    “我想要活下去，我想要跟加斯贝德一起活下去……”

    安霓突然眉头微蹙，还是说了出来：“我希望……猎巫行动不要发生……我希望魔女们能……一直自由……”

    等她睁开眼睛，天空早已回归了黑暗，四下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震后的第二天，皇宫的鎏金大门在早晨的阳光下缓缓开启。

    安霓蜷缩在广场西侧的断墙后，潮湿的斗篷裹着单薄的身躯，看着五十多岁的老国王缓缓下了豪华马车，绣着金线的披风下摆已经沾满灰土。

    两名年轻的皇子紧随其后。而阿德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却在四周来回张望。

    安霓往墙后退了一步。

    “陛下仁慈！”骑士长的吼声压过了人民的呜咽声。

    十多名白银骑士组成人墙，把皇室保护在内，而国王的前后方各站了六名穿着统一着装的法师，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法杖。

    就在安霓还在找机会时，从北面刮起了一阵狂风，地上的尘土全部都被吹了起来，所有人都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骑士们迅速收拢阵型，把老国王和皇子们严密地围在中间，抄起剑十分警惕地看向四周。前后的法师们同时举起法杖，法杖顶端的宝石骤然亮起，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划出十二道淡金色的光弧，交织成半透明的防护屏障。

    狂风卷着风沙呼啸而过，刚刚还在下跪的人群惊慌四散，有人被绊倒，有人被推搡着撞向骑士的盾牌，却又被金色的屏障弹回了地面。

    “快送陛下回宫！”骑士长大喊道。

    突然，两道交错而行黑影从狂风深处急速跑了过来，冲进了皇室的队伍。

    “敌袭！”骑士长厉声喝道。

    十二柄法杖同时转向。

    “后面还有两只！”有个骑士大喊。

    安霓这才看清，冲过来的不是人，而是两头浑身漆黑的狰狞妖兽，其中两只形似狼，其余两只形似猫。

    也就在这时，本来阳光明媚的天空瞬间被乌云吞噬，黑灰色的乌云在天空扭曲成巨大的漩涡，仿佛一只窥视着人间的恶魔之眼。

    “难道……”安霓怔住。

    “轰——”

    瞬间，一道红色的惊雷劈开云层，精准地落在老国王的头顶，金色屏障剧烈颤抖，老国王双腿一软，吓得差点摊在了地上，好在大皇子及时伸出手，将父亲牢牢稳住。

    “即刻联络星迁会！”阿德下令道，“这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话音刚落，其中一名骑士就冲出了屏障，却在跑出去的第三步时，被一只妖兽凌空扑到了地上，安霓亲眼看见那獠牙刺穿了骑士的咽喉，血液飞溅，撒在了屏障上，化成烟消失了。

    其中四名站在四个角上，巩固着金色屏障，其余的八名法师分成两队，专注地去对付前后四只妖兽。

    他们举起法杖，一束束金光密密麻麻地射向正往上扑的妖兽，而妖兽们像是早有预判，瞬间化成红光消失在视野里，下一秒，又一声巨响，新的一道雷重重地砸向屏障。

    金色的屏障震了又震，守在四个角的法师们脸色苍白，腿也软了一分，却仍苦苦地举着颤抖的法杖。其中一位年迈的法师嘴角已渗出了血丝，仍嘶哑着嗓子一刻不停地念咒。

    “快，快把父王扶回马车！回宫！”大皇子一把搀扶住几近昏厥的老国王，焦急地大叫。

    “现在还不能走！”其中一名法师制止道，“离开了屏障就难保陛下安全了。”

    狂风还没停，反倒是愈发猛烈了，路边摇摇欲坠的枯木终于还是坚持不住，轰然倒下，被风吹起砸在了屏障边缘，溅起一片刺目的金光。

    安霓抓着自己的兜帽和围墙，蹲下身。

    她太清楚这些是谁的手笔了，能使出这么强劲的魔法，只有魔女了。

    难道“赫琳卡之裔”现在就已经组织起来了吗？

    还是……莫菈？

    狂风，雷电，妖兽，这明显不是一名魔女的手笔，莫菈昨天才知道真相，今天就能召集那么多魔力强劲的同族来杀皇室，她真的只是老板吗？

    安霓无力地深吸了口气，她们大庭广众之下去杀受人民爱戴的皇室，那魔女的罪名就真的坐实了，早知道是这样，昨天晚上就应该阻止她离开。

    又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其中两名镇守的法师已经被这道雷压得跪在了地上，年老的那位咳出了一大口血，每个人的嘴里都念着咒，而那四只黑色的妖兽也同时出现，跟其余法师远距离周旋。

    妖兽们敏捷灵活，大部分时间都在对法师的远程攻击进行闪避，除了远程喷射红色火焰，几乎没有主动上前攻击过，明显就是在拖延人手，也争取了酝酿雷电的时间。

    “轰——”

    又一道鲜红如血的惊雷劈落，在空中扭曲出狰狞的枝杈，这一次直接击碎了防护屏障，金光如脆弱的琉璃般瞬间破碎，落在地上消失了。

    那四名镇守阵法的法师也因阵法破碎，支撑不住地跪在了地上，用法杖撑着身体，面色痛苦不已。

    “保护陛下！”

    星迁会的骑士们突然出现，以一个更大的阵势撑起了新的屏障，挡住了新的一波雷电攻击。

    风在这时停住了，轰隆作响的乌云也停止了转动，渐渐散开。

    妖兽们见状直接化成红光闪走，突然一张金色大网从天而降，罩住了其中一个还未消失的红光，就在其他妖兽都闪走的同时，金网下的红光被重重弹回了地面上，变回了一个全身赤裸的黑发女人。

    “那是魔女！”人群中爆发出惊恐地叫喊，“你们快来看，果然是魔女做的！”

    网下的魔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蜷缩成一团，用黑色长发勉强遮住身体。

    原本躲藏的民众们纷纷涌出，将金网团团围住。有人愤怒地捡起石块，有人则畏惧地后退，安霓看见那女人苍白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泥里，那双妖异的红瞳里满是恐惧和惊恐。

    “果然是魔女作祟，”星迁会的骑士团团长，举着剑抵住了女人脖子，“说，是谁指使你们刺杀国王？”

    女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瞪着满是恨意的眼睛，突然嘶吼道：“都是你们栽赃的！大地变成这样跟我们没有关系！”

    “呵，”阿德扶着老国王的胳膊，冷笑道，“你们的魔力都是大地给的，你们滥用魔力自然要被大地所惩罚！”

    “都是你，黑眼睛的恶魔，这全都是你的主意！”魔女伸手指向他，“我们早就查清楚了，都是你们皇室在背后抽取大地的能量，贪得无厌，没有节制，□□，是人祸！”

    老国王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他转身看向星迁会的众人，沙哑着声音道：“各位，请带这位魔女离开吧，省得再引发事端，不过请你们不要伤害她，她只是被人洗了脑，一时糊涂。”

    “陛下仁慈！”骑士长又高声喊道。

    “陛下仁慈！”在场的群众也跟着骑士长喊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国王身上时，一道绿光极速飞来，像一条鱼一样绕过了其他人，直接钻进了老国王的身体。

    老国王踉跄地往后倒去，像是被人夺了气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父王！”

    “父王！”

    “陛下！”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星迁会的骑士们朝着绿光射来的方向拔出佩剑。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披风，带着兜帽的身影站在已经断掉的墙上，她捏着拳头，一束束绿光像雨水一般射向他们。

    皇室的行为点燃了她的怒火，阿德的馊主意更让她怒火中烧。

    骑士们集体吟咒，把剑立在胸前，金色蜂窝状的屏障赫然出现，后面一排的骑士们念起了不同的咒语，在蜂窝的六边形里交错着朝安霓射向一条条金色的流光。

    绿色粒子除了攻击他们，也击中了罩在魔女身上的金色大网，大网变成了细密的颗粒消失了，魔女没了束缚，迅速抱住身体化成红光消失了。

    金色的光带着长长的尾巴，像昨天晚上的流星，安霓往后跳了几步，收起拳头停止了攻击，但骑士们并不打算停，六边形越堆越高，蜂窝也越来越大，一支支光剑蓄势待发。

    “阿德，你不救我吗？你忘记我们的合作了吗？”安霓大喊道。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阿德，他死盯着安霓，面色阴沉不善，握紧拳头一言不发。

    “阿德，这怎么回事？”抱着老国王的大皇子质问道，“你跟她认识？”

    这时，星迁会的骑士长艾登突然抬起手，让所有骑士先别急着动手。

    “亲爱的阿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安霓继续大声说道，“我帮你登皇位，你帮我找到解决诅咒的办法，你忘记了吗？”

    阿德没了往日的温和，面目开始变得狰狞，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地步，他转头对着艾登大喊：“给我射死她！立刻！马上！”

    “阿德！”大皇子朝他大喊，“这到底怎么回事！”

    “彼得，”安霓眯起眼睛，恶劣地笑了起来，“你说，我说的对吧。”

    站在阿德身后的近卫彼得，听到安霓的话后，他面色变得呆滞，机械似地动了动头，说道：“我能作证，尼安女士说的都是对的。”

    话音刚落，阿德一拳打在了彼得脸上，阴冷的目光里全是怨恨和怒气。

    大家都看着这场皇家好戏，开始低头议论纷纷，直到人群里有人大喊道：“那个人不见了！”

    所有人同时转头，断壁上早已空无一人。

    安霓在林子里快速穿梭，身体却已经出现了强烈的疼痛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下刀片，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就停了下来，她抱紧胳膊缩在树下，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天气突然转阴，浅灰色的云压得极低，冷风在树林里穿梭，吹动了没有树叶的树枝，一滴冰凉的雨水砸在她的额头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雨水顺着她脏污的发梢流进了衣领，带走最后一点体温。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要死在这儿了，她咬紧牙关，心里默默给自己的身体打气。

    可是她现在心里好想好想加斯贝德啊！

    如果他在身边，肯定不会让她落得这种下场。他会用巨大的尾巴框住她，给她取暖，也会带着她去找附近的山洞，他会支起篝火，给她烤抓到的野兔，就像以前一样，以前那个温暖又东躲西藏的日子。

    甚至会在她死后也跟着一起死去，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安霓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好吧，她承认，她有私心，她并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但是又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安霓的视线开始发黑，涌出口的血却没有了以往的铁腥味，安霓愣住了。

    她艰难地支撑起身体，靠在树干上，从空间袋里拿出了一片薄面包，撕下一块塞进嘴里。

    没有味道。

    她又闻了闻。

    没有气味。

    巨大的恐惧涌了上来，她丢掉面包，直接抓起地上的泥土疯狂往嘴里塞，嚼了起来，又随便找了一片落叶放在鼻下来回地闻。

    几秒后，她终于接受现实了。

    她先看不到颜色，而如今，又失去了味觉和嗅觉，说明走向死亡的过程还在继续。

    她一下子摊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伴着雨声轻轻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