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煤灰和绝望,在红星机械厂家属大院里打着旋儿。苏家小院的门大敞着,像一张被撕裂的、流着脓血的伤口。屋里屋外一片狼藉,如同被暴风席卷过。柜门洞开,抽屉翻倒,衣物、书本、锅碗瓢盆被粗暴地掀翻、践踏,混杂着泥土和碎瓷片铺了满地,无声地控诉着刚刚发生的那场野蛮洗劫。
赵玉梅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翻倒的条凳,眼神空洞,脸上泪痕交错,早已哭干了眼泪,只剩下喉咙里偶尔发出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绝望的呜咽。她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被扯破的旧包袱皮,里面裹着几件仅存的、还算完整的衣物——那是保卫科搜刮之后,施舍般留下的最后一点家当。
晚星蜷缩在母亲身边,小小的身体裹在一件破旧的棉袄里,依旧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脸上糊满了干涸的泪痕和煤灰,脏得像只小花猫。胳膊肘和膝盖的擦伤火辣辣地疼,但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撕裂的剧痛。父亲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那些保卫如同豺狼般在自己家里肆虐翻找的场景,如同烙印般刻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
冷,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冷。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周叔叔说得对…她就是催命的阎王…是她害了周家,也害了自己家…
她下意识地,用冰冷僵硬的手指,隔着棉袄紧紧按住了贴身的口袋。那里,那截冰冷的、断裂的银色表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贴着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林工最后那个无声的手势——藏好!等待!——如同烧红的铁钎,深深烙印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藏好?等待?
在这片被黑暗和恐惧吞噬的废墟里,她能等来什么?等来李怀仁更残酷的清算?等来父亲…永远回不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晚…晚星…” 赵玉梅嘶哑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死气,“冷…冷吗…过来…妈抱着你…”
晚星像受惊的小动物,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依偎进母亲冰冷的怀里。赵玉梅用同样冰冷的、颤抖的手,紧紧搂住女儿,仿佛这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浮木。母女俩依偎在狼藉和寒冷中,如同暴风雪后两只濒死的雏鸟,汲取着彼此最后一点微弱的体温和绝望的慰藉。
时间在死寂和寒冷中缓慢爬行。大院里的灯陆续熄灭了,只留下苏家小院一片狼藉的黑暗。风声呜咽着穿过破损的窗棂,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如同鬼魅般的脚步声,突然在院门外响起!
笃…笃…
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试探。
晚星和赵玉梅的身体瞬间绷紧!赵玉梅惊恐地捂住了晚星的嘴,将她更深地搂进怀里,母女俩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恐惧地盯着那扇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院门。
会是谁?保卫科又回来了?李怀仁的爪牙?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片刻。然后,一个压得极低、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如同游丝般飘了进来:
“…玉梅嫂子…晚星…是…是我…隔壁…吴婶…”
吴婶?那个平日里热心肠、嗓门洪亮,却在周家出事、苏家遭难后躲得远远的邻居?
赵玉梅和晚星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惊疑和更深的恐惧。她来干什么?看笑话?还是…李怀仁派来的探子?
“玉梅嫂子…开…开开门缝…我…我给你们…送点…吃的…” 吴婶的声音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心虚和不安。
吃的?在这风口浪尖?赵玉梅搂着晚星的手更紧了,身体抖得厉害,拼命摇头。
晚星却看着母亲干裂的嘴唇和毫无血色的脸,一股酸涩冲上鼻尖。母亲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
也许是晚星细微的抽泣声传了出去,吴婶的声音更急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嫂子!信我一次!就这一次!老周…老周他…是个好人啊!他…他走前…还…还惦记着…唉!快开门!让人看见就完了!”
那句“老周…是个好人”,像一根微弱的针,刺破了晚星心中冰冷的绝望壁垒。她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角,用眼神哀求。
赵玉梅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对女儿的心疼压倒了恐惧。她颤抖着松开晚星,扶着翻倒的条凳,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同风中残烛。她一步一步,挪到院门边,警惕地只拉开一条细细的门缝。
门外,吴婶佝偻着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布裹着的瓦罐,脸上满是惊惶,眼神躲闪,飞快地扫视着四周。看到门缝里赵玉梅惨白憔悴的脸,她眼圈一红,二话不说,将怀里还带着温热的瓦罐猛地塞进赵玉梅怀里!
“快!拿着!趁热…吃点…” 她语速极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周…老周走前…偷偷…塞给我一点钱…说…说要是他家…要是…唉!你们…你们保重!千万…千万别让人看见我…来过!”
说完,她像受惊的兔子,转身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脚步声慌乱而急促。
赵玉梅抱着那沉甸甸、温热的瓦罐,如同抱着一个滚烫的炭盆,又像是抱着一个不真实的幻梦。她呆呆地站在门边,冷风灌进来,吹得她浑身冰冷,心却因为那一点点意外的、带着巨大风险的温热而剧烈颤抖。
晚星走过来,踮起脚,掀开旧布一角——一股浓郁的小米粥香气混合着红薯的甜香,瞬间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温暖得几乎让人落泪。
“妈…” 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
赵玉梅猛地回神,如同惊弓之鸟,飞快地关上门,插上门闩!她抱着瓦罐,拉着晚星,几乎是逃回里屋那片相对完整的角落。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她颤抖着揭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罐熬得浓稠的小米红薯粥,上面还飘着几粒珍贵的油星。旁边,还塞着两个硬邦邦的、带着体温的杂面窝头。
食物最本真的香气,在绝望和寒冷的深渊里,点燃了最原始的生存欲望。赵玉梅再也忍不住,抱着瓦罐,无声地痛哭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温热的粥里。
晚星也哭了。她拿起一个窝头,用力掰开,塞了一半到母亲手里。母女俩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就着泪水,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吞咽着这带着巨大风险和人世间最后一点暖意的食物。温热的粥滑过干涩的喉咙,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冰冷,却无法温暖那颗被恐惧和绝望冻僵的心。
吃完了东西,身体有了些力气,但寒冷依旧刺骨。晚星看着母亲抱着瓦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心中那股执拗的念头再次升起——帆船!屿白哥最后的东西!被母亲扔出去的那个蓝布包裹!它还在外面的煤堆里吗?有没有被保卫科的人遗漏?或者…已经被李怀仁拿走了?
不!她要去看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是周叔叔用命托付的!是屿白哥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她趁着母亲精神恍惚,悄悄站起身,像一只灵巧的猫,蹑手蹑脚地溜出里屋,穿过一片狼藉的堂屋,来到那扇被砸破了一角玻璃的窗边。
窗外,就是那片堆满废弃杂物和煤渣的黑黢黢角落。寒风卷着煤灰,打着旋儿。保卫科的人搜查时留下的杂乱脚印还清晰可见。
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恐惧,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破损的窗户,冰冷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她探头向外望去,借着惨淡的月光和远处路灯微弱的光晕,仔细搜寻着那片黑暗的角落。
目光扫过破木板、烂筐子、碎砖头…突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在靠近墙根、一堆散乱的煤渣下面,一个深蓝色的、不起眼的布角,露了出来!被煤灰覆盖了大半,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是那个蓝布包裹!它还在!没有被发现!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恐惧!晚星几乎要叫出声!她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立刻双手扒住窗台,用尽全身力气,笨拙地翻了出去!
“噗通!” 身体落在冰冷的煤渣堆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晚星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蓝布角爬去!
煤渣冰冷刺骨,粗糙硌人。她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煤灰和碎渣。终于,那个熟悉的、用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裹着的、巴掌大的物件,完整地显露出来!
晚星一把将它抓起,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黄铜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法言喻的心酸。
她不敢停留,抱着帆船,像捧着易碎的珍宝,跌跌撞撞地爬回窗边,费力地翻了回去。关好窗户,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她低头,颤抖着解开蓝布包裹。那艘精巧的黄铜帆船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而冰冷的光泽。船身完好,只是沾满了煤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惊悸,落在了帆船底部靠近龙骨的位置——
那道崭新的、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划痕,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赫然在目!
钥匙模具!
周叔叔临死前拼尽全力也要送到父亲手上的东西!也是李怀仁用来构陷父亲的“铁证”!
晚星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那道冰冷的划痕。它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屿白哥…周叔叔…父亲…所有的灾难,似乎都因它而起。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再次袭来。她该怎么办?把它扔掉?藏起来?还是…交给谁?
林工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藏好!等待!
她咬紧下唇,将帆船重新用蓝布仔细包好。环顾着被洗劫一空、家徒四壁的屋子,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被掀翻在地、里面东西被倒空、却奇迹般没被踩碎的旧饼干铁盒上。
那是她藏风筝竹骨和童年“珍宝”的地方。
一个念头瞬间清晰!她跑过去,捡起铁盒,打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她小心翼翼地将蓝布包裹着的帆船放了进去,盖上盖子。然后,她抱着铁盒,像一只寻找安全洞穴的小兽,在狼藉的屋子里四处搜寻。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厨房角落那个废弃的、落满灰尘的灶台洞里。
她搬开几块挡着的碎砖,将铁盒深深地塞进了那个积满陈年煤灰的黑暗灶洞深处,又用碎砖小心地堵好洞口,抹上厚厚的灰尘,掩盖住一切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灶台边,浑身脱力。帆船暂时安全了。可是,父亲呢?屿白哥呢?这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何时才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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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家属院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在呜咽。
在远离家属院、位于厂区深处的一栋戒备森严的灰色小楼里,二层最东头那间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惨白灯泡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绝望的气息。
苏明远蜷缩在冰冷的、光秃秃的水泥地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工装。一天一夜的水米未进,加上巨大的精神折磨,让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泡。他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手腕早已磨破了皮,渗出血丝。
“哐当!”
铁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灯光涌了进来。
王科长那令人胆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一脸横肉的看守。
“苏明远!想清楚了没有?!” 王科长走到苏明远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带着残忍的戏谑,“那钥匙模具划痕是怎么回事?图纸藏在哪儿了?周永福临死前还跟你说了什么?痛快点交代!少吃点苦头!”
苏明远费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声音嘶哑干涩:“我…我冤枉…我不知道…那船是老周塞给我的…我不知道有什么划痕…更不知道什么图纸…” 他反复重复着这几句话,精神似乎已近崩溃边缘。
“不知道?!” 王科长狞笑一声,猛地一脚踹在苏明远的肚子上!
“呃啊——!” 苏明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窒息。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科长蹲下身,一把揪住苏明远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布满横肉的脸凑近,恶狠狠地低语,“苏明远!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事了?你老婆孩子还在外面呢!李厂长说了,明天要是还撬不开你的嘴…哼哼,那就只好请她们娘俩也进来‘协助调查’了!听说你闺女…才十一岁?那少管所里…可不太平啊!”
苏明远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晚星!玉梅!
“不!不要!不要动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嘶哑地哭喊起来,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我说!我说!船…船是老周给我的!他说…他说那是屿白留给晚星的念想…别的…别的我真的不知道啊!王科长!求求你!放过她们!放过她们吧!”
“念想?放屁!” 王科长松开手,站起身,厌恶地啐了一口,“看来不给你动点真格的,你是不会老实了!” 他对身后的看守使了个眼色,“让他清醒清醒!”
两个看守狞笑着上前,一个粗暴地将苏明远从地上拖起来,另一个拿起墙角一根裹着湿布的粗木棍。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明远!他拼命挣扎,嘶声哭喊:“不要!我说!我说!图纸…图纸可能在…在…”
就在看守举起木棍的瞬间——
“住手!”
一个冰冷、沉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王科长和看守的动作猛地僵住!
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戴着眼镜、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他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但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压得小小的审讯室鸦雀无声。
王科长脸色微变,认出了来人,语气立刻带上了几分恭敬和惊疑:“郑…郑书记?您…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郑书记的男人没有理会王科长,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狼狈不堪、满脸惊惧的苏明远,扫过看守手中举着的木棍,最后落在王科长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王大有同志,谁给你的权力,对厂里的技术干部动用私刑?嗯?”
“郑书记!我…我们这是在审查…他涉嫌窝藏转移国家重要图纸证据…” 王科长额头渗出冷汗,试图辩解。
“审查?” 郑书记打断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审查需要把人打成这样?需要拿家属威胁?王科长,你这是审查,还是刑讯逼供?李怀仁同志知道你这么干吗?”
提到李怀仁,王科长的脸色更加难看,支吾着说不出话。
郑书记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瑟瑟发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苏明远,语气稍微缓和,却依旧带着审视:“苏明远同志,我是厂党委副书记郑卫国。关于周永福同志交给你的物品,以及图纸的事情,我需要你如实、详细地向我汇报。记住,是如实!任何隐瞒和虚假,都将承担严重后果!”
苏明远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身份地位显然高于李怀仁的郑书记,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巨大的求生欲压倒了恐惧,他挣扎着,语无伦次地哭诉:“郑书记!冤枉啊!我冤枉!那船…就是个小玩意儿!是老周…周永福临死前塞给我…让我转交给我女儿晚星的…说是他儿子周屿白留的念想…我…我根本不知道船底下有什么划痕!更不知道什么图纸!李厂长…李厂长他硬说那是钥匙模具…是证据…把我抓来…还…还要动我老婆孩子…郑书记!您要给我做主啊!”
郑卫国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当苏明远提到“李厂长”三个字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听完苏明远断断续续的哭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说那艘船,是周永福托付给你女儿的?”
“是!千真万确!郑书记!我敢对天发誓!” 苏明远拼命点头。
郑卫国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转头看向一脸紧张的王科长,语气恢复了冰冷:“王科长,苏明远同志的话,你都听见了?”
“郑书记!他…他这是狡辩!那帆船底部的划痕,经技术科初步比对,高度疑似三号图纸柜备用钥匙的模具痕迹!这绝非巧合!” 王科长急忙争辩。
“高度疑似?” 郑卫国捕捉到这个用词,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就是还没最终确认?”
“这…还需要进一步鉴定…” 王科长语塞。
“好。” 郑卫国点点头,“在最终鉴定结果出来之前,苏明远同志作为厂里的技术骨干,不能被这样对待。立刻给他松绑!安排一个干净的房间,提供饮水和食物。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再对他进行审问!”
“郑书记!这…这不合规矩!李厂长他…” 王科长急了。
“李怀仁同志那里,我自会去说!” 郑卫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执行命令!”
王科长脸色铁青,看着郑卫国冰冷的眼神,最终不甘地咬了咬牙,对看守挥了挥手:“…松绑!”
看守不情不愿地解开了苏明远手腕上磨出血痕的麻绳。
苏明远瘫软在地,如同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大口喘着气,涕泪横流地对着郑卫国连连磕头:“谢谢郑书记!谢谢郑书记!”
郑卫国没有看他,只是对王科长冷冷地丢下一句:“看好人。出了任何差错,唯你是问!”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审讯室。
王科长看着郑卫国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又看看瘫在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苏明远,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铁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妈的!” 他低声咒骂着,眼中闪烁着不甘和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