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宛宛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懂男人如同海底针一般的心思。
但今时不同往日,此间事情已了,她还真就不伺候了。
她轻哼一声,重新在桌边坐下,慢悠悠地品起帝王的膳食,直到肚子吃得溜圆,才放下筷子。
左右也无事,这乾清宫也不必继续待下去,她喝下一盏雪芽茶清口,又欣赏了一会乾清宫内豪华的装饰,方才踏出殿门。
银杏正在屋外廊下等着,手里还握着那把油纸伞,只是脸色有点不大好,眼圈也红红的。
此刻见佟宛宛出来,她猛然松了一口气,又连忙上下打量,“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好着呢”,佟宛宛任由银杏打量,“放心罢,我心里有数”。
她只是借助面板这个作弊器伪造脉象,但太医把过脉之后,立刻就把体质加回来了,如今又是健健康康的一条好汉。
“对了,敬嫔怎么样了?”
“敬嫔娘娘看着还好,只是略有些虚弱”,银杏抹了抹眼泪,“张庶妃也挪去启祥宫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佟宛宛快步走在前头,她打算先去启祥宫探望慰问一番,敬嫔宫中本就冷清,又遭此劫难,她亲去一趟,才能震慑宵小,保住自个手下的独苗苗。
“不过,永寿宫公主被送到咱们宫了”。
银杏正懵着呢,不知道这是块好吃的馅饼,还是一块烫手的石头,“日后,该称呼她为景仁宫公主了”。
??
佟宛宛猛地停下脚步,“景仁宫······公主?!”
什么意思?难道是她的人设演得太成功,让康熙真的觉得她是一个关爱旁人孩子的人??
不是,他耳根子这么软的吗??
见主子一副极为震惊,像是完全不知道此事的模样,银杏更糊涂了,她压低声音问到,“娘娘,这是不是您同皇上央求的?”
民间流传一种说法,久不开怀的妇人若是在膝下养一孩童,便能生下自个儿的亲生血脉,是以乍一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以为是娘娘心急,想要一个自己的小阿哥,特意向皇上求的。
佟宛宛蹙眉,反问道,“在你眼里,我难道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一个病歪歪的身子,养活自己都十分勉强,身边又养了条狗,可那只狗已让她精疲力尽,如何还有额外的精力去抚养一个活生生的小孩?
再说了,按照自己同敬嫔的计划,孩子应当在启祥宫才是,张庶妃也挪去了,母女团聚,岂不是正正好?
康熙这是又发什么疯?
佟宛宛心中不解,可此刻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掉转方向,直奔景仁宫。
刚一进门,她便傻了眼——公主竟然真的在景仁宫!
公主小大人似得坐在太师椅上,细细的两个小腿安静的垂下来,一动不动的捏着手中的糕点。
见佟宛宛进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糕点,扶着椅子慢慢地滑下来,“给佟额娘请安”。
佟······额娘??
真是病友说的无痛当妈了。
佟宛宛有些不适应,“不必,你唤我佟娘娘就好”。
敏锐地察觉到贵妃娘娘的情绪不高,公主垂着眼,轻轻点头,“是,儿臣谨尊佟娘娘的吩咐”。
见公主一板一眼的回话,佟宛宛清了清嗓子,却不知道说什么。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女大的年龄,她没有当妈的经历啊,而且,孩子不应该是一种一直跑跑跳跳,发出尖锐声音的生物吗?
这个小公主怎么会这般乖巧,像一个精致的手办。
手办?佟宛宛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眯眼细瞧,公主小小一团,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很乖,非常乖,乖到——看上去像是一个被摆在八宝盒上展示的娃娃。
她沉默几息,蹲下身子同公主打招呼,“你好”。
佟宛宛说话的语速放得很慢,“我是第一次和你这样大小的孩子相处,所以有些不适应”。
她尝试着,抓住垂在小旗袍一侧的小手,扬起笑容,“但是,欢迎你”。
欢迎……
公主没有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被牵住的手,佟娘娘的手很大,几乎能将自己的手全部包住,出乎意料的是,很柔软、很·····温暖。
见公主闷着头不说话,一直立在她身后的孙嬷嬷反倒是急了,本以为派来伺候这个病弱的公主是个苦差事,谁料柳暗花明又一村,公主竟有幸养在景仁宫贵妃娘娘膝下。
这便是求也求不来的好去处了。
她连忙催促道,“公主,快谢谢贵妃娘娘,有贵妃娘娘护着你,以后啊,您的好日子就来了”。
“贵妃娘娘放心”,孙嬷嬷满脸堆笑,谄媚地凑近主子,“公主这是刚来,有些陌生,有老奴在,必会让公主一心一意亲近您”。
佟宛宛没有说话,半夏觑了一眼主子的神色,连忙将人拽了出去,口中则是训斥道,“主子们说话,有你开口的地方吗?”
知晓贵妃娘娘在杀鸡儆猴,剩下的人站得更笔直了些,有个宫女大气不敢喘,脸都憋红了。
佟宛宛则是牵着公主的手,顺势坐在榻上。
她想了想,指着这些人问向公主,“这里面有你喜欢的人,或是讨厌的人吗?”
她不会教育小孩,也不会同小孩相处,好在这是真正的龙子凤孙,有无数人陪在身侧。
不同于现代的是,保姆只是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而这些人却无时无刻地跟在主人身后,眼睛和心都在盯着主人家的一举一动。
选个喜欢的,愿意亲近的人,才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
公主歪了歪头,眼睛不自觉地睁大,脸上第一次露出除了平静以外的神情,“什么?”
佟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从她有记忆起,便养在端嫔娘娘膝下,身边的嬷嬷和大宫女更是经常更换,端娘娘说,那些人心大,故意对她好,讨她的欢喜,是想要占据她心中额娘的位置,便是打杀了也不为过。
是以,她再也无法记住身边人的面孔,就连额娘,也是一次又一次生病的夜晚,才慢慢认清了额娘的容颜。
佟娘娘是在考验她?
小小的脑袋思索不了太多的问题,公主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她慢腾腾地滑下榻,规矩站直身子,回道,“回佟娘娘的话,儿臣不喜欢所有人,只喜欢佟娘娘”。
这是以前在永寿宫时,额娘偷偷教导的,确实很有用,每次这样说的时候,端娘娘的心情就会好一点,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想必,佟娘娘这里也应该如此罢。
佟宛宛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看向立在地上,规矩至极的孩童。
或许,身体生病,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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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玄烨在御书房处理完政务,又返身回了东暖阁。
外殿空空荡荡,除了束手站着的宫女太监,别无一人。
玄烨身形微滞,抬脚往内殿迈去,而一旁的顾问行已经杀鸡抹脖子似得询问顾忠,“贵妃娘娘呢?”
难道没等陛下,就走了?
顾忠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有些不明白干爹的意思,“贵妃娘娘晌午便回景仁宫了”。
用了膳,喝了茶,还赏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呢。
顾问行看了眼脸色愈发黑沉的皇上,狠狠地瞪了傻乐的干儿子一眼。
一天天的,没一个省心的。
娘娘要走,下头的人都是死的吗,不会拦着点?不知道皇上没看到人会生气吗?
皇上也真是的,生闷气不说出来,偏偏叫人哄,娘娘哄了几句,还要拿乔,这不,玩脱了罢。
娘娘也是,万岁爷九五之尊,多哄几句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偏偏要跟万岁爷对着干。
顾问行看着皇上愈发冷淡的面色,认命地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往犄角旮旯里塞了塞。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