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回笼之前,清漪最先感受到的是四肢关节传来的酸痛、
她指尖无意识微动,疼痛感从指尖迅速蔓延到胳膊,让清漪空白的大脑瞬间恢复了意识,接着便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嗓音。
“你为何会找上顾向珩?”
清漪循声望去,隐约可见清思远坐在一旁,隔着床幔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顾向珩……
随着这个名字被提起,清漪的思绪渐渐回笼。
她不太习惯躺在床上与人交谈,便撑起身子半靠在软枕上,这样的动作引起了大腿内侧一阵疼痛,瞬间清漪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估摸着是骑马骑太久了,磨破了皮。
好在她第一次练习骑射之时,大腿摩擦得比今日更甚,所以这点伤痛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清漪忍着疼痛调整姿势,让自己躺着更舒服些,这才抬眸望向屏风后清思远的身影,她并没有隐瞒,“他的手很好看。”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清思远愣怔一瞬,在来之前,他做过许多猜测,却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答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可知顾向珩不是普通的太监。”
坊间关于顾向珩的传闻很多,大多数都说他是本朝几百年来第一大奸臣,残杀忠良,传闻司礼监门口摆放的蜡烛都是人油制成的,更有甚者说,顾向珩是修罗转世,吃人肉饮人血为生。
虽说传闻略有夸大,但也能看出顾向珩绝非善类。
清思远知道清漪格外偏好那些手好看的人,只是没想到她这般色胆包天,连顾向珩都敢招惹。
清漪就是知道清思远不会同意,所以才一直瞒着不说的。
她仰起白净的小脸,模样娇俏,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可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自然是听说过顾向珩的大名,但几次接触下来,却觉得传言略有夸大。
更何况……
清漪回想起那日顾向珩在她面前半蹲,垂下眼眸给她穿鞋袜的模样,与那昏黄而又温暖的烛光完全相斥的,冷凛的气质。整个人好似雪山悬崖的利刃,危险至极,却又勾得人想上前一步。
那双温热的掌心托着她微凉的足,丝缕的触感直抵心尖,加上每一处都符合她心意的薄茧。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这般符合她喜好的人。
她当然知道顾向珩并非好人,但那又如何。
清漪无甚畏惧想着。
清思远隔着屏风看不清清漪的神色,单从她微微上扬的语调便知,她与顾向珩相处得尚可。
他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清漪与他自小一同长大,最是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在权衡利弊。
顾向珩这般危险的人物,带来的利益自然也是不容忽视的。
毕竟顾向珩手握东厂,能随意逮捕、刑讯官员,这样的人若是能归顺清思远,必然是把好刀。
清思远是太子,是皇位未来继承人,与之相对的,也是所有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皇子们障碍。
过了一会儿,清漪还没听到清思远开口,她打了个哈欠,困倦极了,长卷的睫羽沾上点点泪光,强打起精神。
练了半日,她现在浑身酸软,更何况她月事这才刚来没两日,身子还有些疲惫。
清漪正眯着眼,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时候。
忽然,一个激灵突然又惊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她好像还穿着白日里的脏衣物。
因着她不爱旁人触碰,所以元桃只为她褪去了外衣,并未给她更换里衣。
清漪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秀气的眉头蹙起。
她竟然在出了一身臭汗后,未曾沐浴就躺床上睡了。
这对于自小锦衣玉食的小公主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阿兄,我们一定要这个时辰聊这些事吗。”清漪突然打断了清思远的思绪。
清思远不知道清漪的想法,但男女有别,即便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半夜三更来到女儿家的闺房也确实于理不合,他叹了口气,才开口道:“罢了,你与他相处多注意些。”
清漪乖巧点头,将清思远送走后,连忙将元桃唤来备水准备沐浴。
等待元桃备水的空隙,清漪无聊地躺在床上。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她趴在顾向珩背上的画面,顿时觉得羞耻至极。
她她她她怎么就在外面睡着了!
真是太难为情了。
但是……顾向珩的背确实很舒服。
清漪陷入了回忆,落日的余温仿佛还倾洒在她身后,男人硬实而富有安全感的背在她身前。
这是她第一次跟除了阿兄外的男子如此近。
清漪蹭了蹭蜀锦所制的被褥,为了保证被褥的柔软舒适,蜀锦上并未纹制任何花样,十分简单。
可不知为何,以往十分满意的被褥,在这一刻缺少了些许温暖。
小公主支颐着头趴在床上,白净的脸颊带上了浅浅的绯色,眼眸明亮,唇角含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经过刚刚的乱动,发丝有些凌乱,但丝毫不损小公主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几分凌乱美,原本穿得整齐的里衣也有些松了,露出一抹精致的锁骨。
元桃备好水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心下不由得感叹,不管见多少次,都会被小公主惊艳。
“公主,热水已备好。”
清漪从回忆中惊醒 ,晃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大脑,起身去沐浴。
比起顾向珩,沐浴才是如今的头等大事。
她真的受不了自己这么脏的样子。
谁知清漪的脚刚触碰到地面,便觉四肢无力,顿时腿软跌落在床边,元桃连忙上前,“公主,您没事吧?”
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还觉得只是软绵绵没力气,这一刻酸痛从双足扩散到四肢,清漪的脸又白了几分。
酸。
痛。
麻。
三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席卷而来,清漪抬起那双因为疼痛刺激出生理泪水的眼眸看向元桃,浑身无力只能靠在她身上,可怜巴巴说道:“元桃,你扶我进去吧,我没力气了。”
元桃有些心疼又有些庆幸,“幸好今日掌印及时拦住公主,若是放纵您那样练下去,明日怕是当真要下不了床了。”
清漪有些心虚地将视线挪到屏风上一针一线栩栩如生的百鸟图,不敢看向元桃。
她也知道今日是她任性了。
眼看元桃还想说些什么,她晃晃元桃的胳膊,“好元桃,你再不让我沐浴,怕是水都要凉了。”
她还想早早沐浴后再睡会儿呢,若是让元桃这么讲下去,怕是也不用睡了。
小公主深谙撒娇之道,动作轻柔带着女儿家独特的滋味,说话的声音软糯糯的,一双明亮的杏眸眨巴眨巴盯着人,让人不忍拒绝。
元桃也拒绝不了,她认命般扶着清漪去沐浴,“公主惯会拿捏奴婢。”
因着清漪不喜人过分亲近,到了浴桶旁坐下后,元桃便退下了。
清漪靠在浴桶上,浑身筋骨恍若重塑般疼痛,却又带着几分酸爽,虽说四肢还未完全恢复力气,但简单的沐浴还是没问题的,只是需要多花费些时间。
她耐着性子,忍着不适褪去里衣,将自己完全浸入浴桶中。
温热包裹着全身,清漪轻叹一口气,眉头轻缓,终于舒服了许多。
只是她来了月事,不能久沐。
清漪清洗完后便换上了素绢寝衣,墨色长发被水汽染湿了些许,就这样垂落在她的身后,在寝衣上留下点点深色洇染的痕迹。原本略带苍白的脸颊此刻也被氤氲水汽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她躺在已然换好被褥的床榻上,长卷的睫羽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上去乖巧可人。
元桃拿出一个桃粉色的玉罐子,“这是掌印留下的膏药,说是涂抹后加以按摩可以有效缓解酸痛,见效极快,公主可要试试?”
当时掌印的意思是直接唤个医女帮公主按摩按摩便可。
顾向珩走后,元桃确实唤来了医女,却只是让医女在玉章宫留住一日,而后默默等待清漪醒告知一切,由她自己做决定。
清漪素白的指尖接过玉罐子打开,浅浅的药香扑面而来,她动了动身子,酥麻夹杂着酸痛也随之而来,“那便试试吧。”
医女就在玉章宫的偏殿候着,所以来得也很快。
乳白的膏药被抹在清漪白嫩的胳膊上,带来淡淡的清凉,医女温热的手掌覆上,带来一阵灼热,有些难受却又十分舒服。
清漪眉头微缓,疲惫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陷入睡梦。
翌日。
再次醒来,清漪感觉四肢舒畅了许多,不过吸取昨日的教训,她下床的时候先是扶着床榻试探性走了两步。
不知是不是顾向珩的膏药起作用了,此刻的她浑身轻松,全然没了昨日的疲惫感。
用过早膳后,清漪提前两刻钟便到了校场。
令她惊讶的是,顾向珩竟也到了。
“掌印怎的这般早?”
顾向珩垂眸摩挲着手中的弓箭,没有看清漪,冷淡的嗓音带着几分疏远,“毕竟奴才是个闲人。”
这话听着可不妙,带着几分自嘲。
清漪突然想起,顾向珩不能去上朝虽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她确实是顺水推舟了一把。
可,那又如何。
难道她还要因此感到愧疚吗?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