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我还真是有些兴趣了。”主人站了起来，走到彭安身边，主动为他倒了一杯茶，“看你的样子，应是早就知晓了崔明莲和你弟弟之间的事，却为何等到一年后才发作？”

    彭安接过了茶水，虽然语气仍是淡淡的，但是眉目间却忍不住溢出了些自得之色：“自然是要等到该等的时机。”

    “果然耐得住性子啊。”主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也捧着自己的茶杯，这时候他们二人之间居然有了些促膝长谈的意味，“不过，我在彭玉莲的随身物品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

    她身侧的女子听到这话，便从腰间解下来一物，彭安远远一看是个小球的模样，便知道了她说的是什么。

    “我曾听闻，当日你大婚之时曾经独自出门，后来回去的晚了些，已经错过了吉时，让你父亲大为光火。不过你却说是专门去拿为新娘子定做的一件定情信物，诸位宾客看了之后，全都赞不绝口，此事才揭过不提。”

    主人拿过那个巴掌大的小球，仔细瞧了瞧，口中赞许道：“这纹样是莲花和鸳鸯，不仅意头好，还暗喻了崔明莲的名字。”接着她又微微轻晃了两下手里的小球，却见内置的香盂一直保持着稳定，若是佩戴在身上，定是一点香灰也不会撒出来，“果然设计精巧，难怪她喜欢了。”

    彭安见她动作，心中微微一紧，但是他知道那里头现在是空的，并没有放入香料，因此这东西的特别之处，料这主人再怎么神机妙算也是猜不到的。

    但是正在此时，这主人却举起手中的银丝小球，轻轻一嗅，说：“若是女子得到了这么一个精巧的物件，一定是日日把玩，不愿离身了，那么若有人长期和她呆在一处，必然也会被这香味所浸染。”

    “但是你和崔明莲婚后，却很少在一处，你对外声称自己的身子骨虚弱，需要静养后，才能与她同房。想来你是在你们大婚前，便知晓了她和你弟弟的私情，才刻意回避，以筹谋后事。”

    彭安默不作声，静静听着她说。

    于是主人便自顾自接着道：“但是，就在这一年里，你弟弟身上倒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从前你身体不济，这家中的生意多是你爹在管理，但是你婚后却建议你爹颐养天年，将生意交给你弟弟。”

    “你弟弟果然没让你失望，将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他的性格却发生了些变化，不仅变得激进，好大喜功，而且时常对老仆和下人发火。这时候多是你去劝和安抚的，因此你在这彭家的声誉反倒是更好了。”

    “从前你弟弟是个庶子，虽有才能，却不敢忤逆你爹。而那一年里，他却风声水起，也正是如此，他才有底气带着崔明莲私奔。”

    彭安点点头：“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阁下不会不懂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弟弟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你为了让他掉到更大的陷阱所设的甜头。”

    “我的人还发现在他们二人私奔之前，彭家铺子里的帐目有了一笔很大的亏空。也正在此时，崔家接到了女儿的家书，让娘家给她支了一笔银子，想来是为了给彭舒抵债。”

    “我想，这大概也不是偶然，其中应当也有你的功劳吧。”

    “没错。”彭安阴恻恻地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虽然要杀他，却更要让他名声败坏，从此不容于世间。”

    主人微微颔首，道：“这就说的通了，那时候路人看到的他们二人的私奔是确有其事，不过，其中有几分自愿，几分被你引导，却不好说了。”

    彭安淡淡道：“他们也可以选择不走，只要乖乖回来找我认错，我自然会出手相助。”

    话虽然如此，但是彭舒和崔明莲本就有染，怎么敢去跟彭安坦白呢？千条路，万条道，最后也唯有铤而走险这一条可走了。

    主人面上露出了然之色，道：“原来你存着这样的打算，那确实是我错判了。你这法子很好，很好。”

    “不过，我确实想不通，那崔明莲现在何处？虽然你让她活着，但是总不会是真的准备好好供养她到垂暮之年吧？“

    彭安低下头，拇指和食指微微摩挲了几下，却反问道：“人什么时候是最痛苦的，你知道么？”

    主人微一思忖，答：“失去自己想要的一切。”

    彭安摇摇头，说：“不，是无知无觉的时候。不知道今天是何年，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爱过谁，恨过谁，时间对于她就像是一个数字，只有增加，却没有意义。”

    而后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你不要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她在何处的。”彭安似乎清醒了过来，刚刚那些痛苦、挣扎、怜悯、悔恨，都像是过眼云烟，从他的脸上全然消散了。

    主人倒并没有想着逼迫他，顺着他道：“好，那便来说说你的缺憾之三吧。”

    彭安眉毛一挑，此人刚刚还赞他，这一刻怎么又转了性子。

    对面的人却继续道：”你杀/人太过随心所欲，看不出有什么共性。虽然杀的人多，共性却不够明晰。”

    “你杀的虽然都是年轻女子，但是其中有一个青楼名妓、八个新嫁娘、五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四个贫苦人家的女儿。”

    “我敢说，你若是杀的都是红衣新娘，你只需要杀五个人便能有那十八人轰动天下的效果。”

    “若是杀人只为发泄自己的怒气，这实在是流于下品。不过，你究竟存了什么打算？”

    彭安听出她的语气并不如之前的斩钉截铁，似乎是因为上一回的错判，主人这一次的点评留了些余地。

    “你真想知道？”彭安不置可否，接着却道，“可是，我说的已经够多的了，你也该说一些才公平。”

    主人看着他，道：“那你想听什么？”

    彭安直接道：“小莲在什么地方？”

    主人道：“我想着你也该问到她了。”

    接着她微微一笑，说：“不过，她一直在这里啊。你没有发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