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
“喏,这是之前晒的兔肉干,一日喂两次就好了。平时可要藏好了,这雌雕虽说比雄雕要更温顺,却也是很精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偷偷叼走了。”云月心递过来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麂皮袋子。
纪彤看着眼前乖巧的雪雕,有些讶异,它居然这么通人性么,跟小孩子差不多了。
等纪彤将肉干放在怀里,边上的雪雕立刻就来蹭她的肩膀,那些翎毛弄得她脖子痒痒的,忍不住笑着躲了开。云月心上前轻轻拍了一下雪雕的脑袋,骂道:“闻到了香味是吧,不要撒娇,前面你们已经吃过饭了,再吃可要撑坏了。”
大概是听到主人的语气十分坚决,雪雕这才从纪彤身边退开,恋恋不舍地去竹林边溜达了。
云月心便继续跟纪彤闲聊:“上回路近,你们倒是不必带什么。这回要去找何必,少说要飞上个三天呢,他住的地方又偏僻寒冷,可要多带点厚衣服,免得生病。”
纪彤对于这些隐士的居所难找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底,此时听云月心这么说,便点点头,道:“兰溪已经去买了,我们会注意的。不过何必先生为何要住在那么冷的地方呢?”
“他也不想啊,也是没办法。他夫人的病情古怪,住在那雪山之上,方能有所压制,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办法。”云月心叹了一口气,“说来他也真是不容易,年纪轻轻就得避世隐居,住在那种冷冷清清的地方,现在算算,也快二十年了。”
纪彤想起上次看到何必的样子,心下略略推算,道:“那他不是二十来岁就搬去了雪山住?”
云月心点点头,道:“可不是么?若是这些年他在江湖里,如今恐怕已经功成名就了,远不止如今的地位。”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那边的雪雕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朝着天空鸣叫了一声,二人便一起抬头,却见天边一个黑点,不一会那黑点便越来越大,一人骑雪雕从天而降。。
李兰溪拿了两个大包袱从雪雕背上翻身下来。
纪彤迎了上去,想帮他拿一个包袱,顺口问:“东西都买齐了?”
李兰溪却避开了她的手,笑着道:“都买好了,还顺路去取了件小东西。”
纪彤本来还想问他,却见他已经走向了云月心,从包袱里掏出来一个木盒,“此行时间有限,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这东西留给你们补补身体,以后若有其他需要,随时告诉我,只要枯木斋有的,我必不推辞。”
云月心笑着接过那小盒子,在耳边晃了晃,也不打开来,便调侃道:“难得能听到李掌柜说声谢字,听得舒坦,你这话我可记下了。”
接着二人便去收拾行装,当日便乘着雪雕出发去寻何必。
随着飞行日久,纪彤和李兰溪的衣服从薄衫换成了厚厚的皮袄,还带上了帽子和手套。纪彤只觉得自己快裹成了一个圆球,坐在雪雕背上都有些坐不稳,却还是不时觉得有些寒风顺着衣物的缝隙溜了进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李兰溪坐在她身后,便将她颈上的狐皮围脖给掖得密实一些,将人也往胸前搂得更紧了些。
他们两个几乎将包袱里所有的衣物都穿了起来,重量自然增加了不少,但是身下的雪雕却感觉飞得很畅快,连翅膀扑扇的速度都变快了。
“它好像,一点,一点也不冷啊。”纪彤一开口便觉吞了一口冷风进肚子,赶紧低下头,但是这凉意还是顺着一路进了胃里。
李兰溪便凑近她耳边,将自己的口鼻都掩在那围脖下,才道:“你忘了它叫雪雕?生性喜饮冰泉,食冷食。若不是云月心豢养了它,这雪雕便会栖息在冰山之上,因此越冷它就越高兴呢。”
纪彤点点头,瞅了一眼下方,又道:“但是这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每座山都长得差不多,它怎么知道是哪一座山呢?”
“雪雕的眼力应当很不错,这样才能在雪中精准锁定猎物。而且云婆婆他们已经来过多次,它大约也已经认识路了。”
谁知李兰溪这边话音刚落,便听他们身下的雪雕发出了一声鸣叫,又过了一会,远处的山峦处居然传来了另一声鸟鸣,只是声音更加尖细一些。
两人往那声音传来之处望去,遥遥望见那峰顶上似乎有个黑影正在晃动,接着纪彤他们身下的雪雕便往那方向开始盘旋下降。
落地后,纪彤才发现原来下面这个黑影也是只雪雕,只是身形却明显比送他们来的那只小了一圈,而且尾巴和翅膀上的羽毛也要长上一些。
等纪彤和李兰溪下来后,两只雪雕便凑近了,大的那只雪雕亲呢地用喙轻触另一只雪雕的头部、背部,又用翅膀轻抚小雪雕的身子,那小雪雕显然有些兴奋,两脚哒哒地走来走去,还开心地叫了起来。
这叫声自然惊动了这里的主人。
一人掀开厚厚的皮毛帘子走了出来。
来人面孔秀美,带着皮帽子,一身狐裘,正是何必。
“这小雪雕难得见到母亲,难怪这么高兴了。”
“我已经收到了绣衣楼主的来信,知道你们要来,茶水已经备下了,请进来吧。”
几人到了屋里坐定,纪彤才发现何必住的居然是一座冰屋。这屋子用的每一块砖都是冰雪做所的,只是房子顶部和寻常的屋子不同,乃是弧形的。
屋内生着火,居然比外头暖和的多,大概是看到纪彤一直在看这冰屋,何必笑了,道:“小姑娘,是不是很好奇,这冰为何不会融化?”
纪彤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何必指了指那火堆,道:“因为我所用的乃是人鱼油,是我一位朋友所赠,因此火焰小,也不会太让,并不足以让这些冰块融化。”
寒暄完毕,何必便道:“不知两位为何想要见我一面?”
纪彤和李兰溪对视一眼,后者朝她鼓励地一点头,示意她来说,她便道:“前辈是否记得您在名捕司的考试中,曾带了一具骸骨去,作为考题中的一部分。”
“确有此事。”何必颔首,神色微显惊讶,“不过你们是如何知晓的?”
纪彤道:“因缘际会下,我也是那次考试中的考生之一。”
何必回忆了片刻,却没有在那日见到的人的脸孔中和眼前的少女对上,但是他和等聪明,须臾间便想通了,道:“你为何要易容参加考核?”
“此事说来话长,晚辈有苦衷,考入名捕司也是为了完成家父遗愿。”纪彤并不想跟他说的太多,更不想牵扯出自己的身世,只是草草带过。
“前辈,不知你可曾注意过那副骸骨有何特别之处?”
何必一愣,道:“特别?何处特别?我当日只是受朋友之托,需要一副无主的骸骨,我才想到了他。”
纪彤道:“那人的骸骨中有许多细针,钉入骨节中,不细看很难看到。”
“什么?!”何必眼睛微微瞪大,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难道他当时……不可能,怎么会有人能活着忍受针在身上呢,不可能……”
李兰溪也道:“我们都曾见到,前辈如若不信,可以再去找那骸骨来验证。”
何必低头想了一会,才抬眸望向他们二人,问:“你们认识那人?”
纪彤和李兰溪一同摇头。
“那你们为何会突然关心一副无主的骸骨?”何必狐疑地问。
纪彤只得道:“不瞒您说,名捕司最近在调查的案子中,也发现有人的尸骨中藏有银针,因此我们猜想会不会那人当年也是被同一个凶手所害。甚至您可能有见过那个凶手,所以才特来拜访。”
何必却摇摇头:“我当年见到此人的时候,他已经疯癫,很快就去世了,我并未见到有什么人害他,你们恐怕是想多了。而且那人已经死了二十年,怎么会有人隔了这么久才用同样的法子杀人呢?”
李兰溪道:“说不定那人的技法更精进了,也说不定他有别的打算呢,这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是前辈你曾说过把那骸骨的主人当作老友,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死的么?”
何必却不为所动,淡淡道:“但是我实在无意介入这些俗事纷扰,当日下山去帮名捕司设下考题,也是受到好友之托。而且那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又何必惊扰他的亡魂呢?”
纪彤道:“前辈,我们也知道这事情对您来说不容易,但是你若是愿意下山,说不定便能帮助我们找出凶手,请你出山,将当年的旧事说出来。”
何必摇摇头,望着窗外一眼,那边还有一座冰屋,“内人的身体虚弱,无法下山。”
纪彤一愣,若是要调查案件,恐怕不是一两日之功,那何夫人便无人照顾了。
李兰溪此时站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一个红玉盒子,打开递给何必看,道:“或许晚辈带来的礼物能派上用场。”
盒盖打开,里面躺着一朵鲜嫩的绿萼黄花,仿若刚从枝头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