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狭窄甬道里的一行人之中,行在最前面的沈却步伐很快,甩开其他人几步远。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孙云禾早已经走得腿酸脚痛,真没想到这回任务这么累人,还是暗杀那种来钱快又轻松,干完一票休息个把月的活适合她。
都怪裴璟这混蛋,非骗她说有个赏金很高的美差她才答应跟他来的,谁知道是护送那只难伺候的笑面虎来劳什子的昆仑雪山,真是快把她冻死了。
还有在最前面的那个疯子,干嘛走那么快,还一直不肯休息。
越想越气,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朝前面的裴璟脑袋丢去。
只见裴璟微微将头一侧,石子便擦着他脖子飞了过去,打到了岩壁上。
听得出他语气里有些许无奈:“别闹,快跟上。”
裴璟故意放慢了速度,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忽然逼近,女人故意撞了下他的肩。
“老娘再信你就是狗。”
他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思来想去,裴璟开口道:“累了?看来你在周庶那儿的日子很滋润,平时没有好好锻炼吧?”
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原本是想关心一下她的身体,可自己回过味来这话听着让人不太舒服。
果不其然吃了她一个白眼。
“你小子皮痒就直说,我现在虽然走得脚痛,但揍你一拳的力气还是有的。”
她补充道:“周大人对我可比你好多了。”
裴璟欲言又止,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落寞。
前头的沈却并不理会身后发生了什么,一刻未能找到幽荧,他便一刻不能放下心、停下寻找她的脚步。
掌中的墨宝吐着信子感受幽荧的气味,摆动脑袋为他指引方向。
随从知道沈公子身子弱,在如此崎岖险峻的洞穴中如此奔走怕是身体要吃不消,也是太过于担心长公主的安危。
但若是沈公子因此累坏了,回头长公主还得心疼。
于是他追赶了上去,劝慰沈却:“沈公子,殿下她本领高强,定不会出事,还请暂作歇息,若是累坏了身子,殿下也会难过的。”
沈却双眉紧锁着,叹了口气,回过身见走在后面的几人已然显出疲倦的神色。
“好吧。”
不久前山洞中谶龙大作,地动山摇,不知道她有没有躲到安全的地方去,还有那个谢逢殊,要是让他知道他敢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绝对让他走不出这个山洞。
孙云禾惯是皮实,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这人并不爱计较,找着机会又开始用胳膊肘碰了碰裴璟,用眼神点点沈却,小声道:“哎,你觉不觉着那个人是主子的情敌啊。”
裴璟不太会分析此类事,随口应道:“呃,应该是吧。”
“不过说实话,我感觉夫人对主子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呢。”
“嗯......”
孙云禾脑补了一出出爱恨纠缠的大戏,刚心潮澎湃地要和身边的裴璟分享,只见他正闭目养神,无意理会自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出声。
挨着石柱歇息了没一会,沈却实在坐立难安,连墨宝也感知到他的紧张和焦躁,钻入他袖中紧紧盘绕在他手臂上。
胸中浊气沉积,这样担惊受怕的滋味实在是折磨,恨不得把她像墨宝一般揣在怀里随身携带,这样才不会分别,也不需要熬过没有她相伴的每一刻。
他真想把她从各种责任和担当面前偷走……要是把她药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就好了,他可以伺候她生活起居的一切,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酝酿,并迅速他心间扎根,吞噬着他的思恋和煎熬,异化成为一种无法言说的念想。
随从的鬼奴小心地观察着沈却的脸色,只见他在沉默中再次站起身来,朝着前面迈开脚步。
幽荧和谢逢殊恢复了体力,早已经从藏身的冰臼离开,但并未走太远。两人探清周围有几条向远方延伸的甬道,幽荧估计沈却一定会马不停蹄地前来找她,说不准会从哪条路走过来。
因此她盘坐在地面,释放一层稀薄的青色雾气,闭上双目聚精会神地驱使雾气依托空气的流动向各个甬道里面伸展,把她存在于此的讯号传出。
樱哨的声音也许会引来谶龙,所以她并未使用。
谢逢殊没有出声打扰她,警惕着周围,以免有潜在的危险。
少顷,雾气触达至一缕安全的鬼族气息,幽荧忽而睁开双眼,确认那是随行的鬼奴。
“他们在那边。”
谢逢殊眼见这青色的雾气在眨眼间便消散殆尽,忍不住心底称奇,“好,那我们现在过去和他们汇合。”
两人旋即朝一条甬道出发,若说轻功,二人不相上下,有些断裂的石桥瞬间能轻松跃过,纵然裂隙下是无底的深渊,也没有让他们放慢脚步。
幽荧终于见到那抹熟悉的淡色身影,箭步上前,“阿却!”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沈却两道胳膊死死地环住她腰身,肩上搭着他发尖的下巴。
他声音有些哑:“荧荧,终于找到你了……”
她能知道他有多担心她,拍拍他的后背,“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嘛。”
见到自家主子,裴璟和孙云禾也连忙赶上前,然而主子的脸色甚是阴沉,顺着他那凛然的视线便瞧见那对紧紧依偎的佳人。
裴璟关切道:“爷,您有没有受伤?”
谢逢殊望着他,故意拔高嗓音:“我们遇见那黑面人,与他交手时我受了处伤,不过幸好有人在我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替我包扎,我这伤才好得特别快。”
沈却正执着幽荧两条胳膊,一丝不苟地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哪儿磕了碰了,没理会他。
“阿却,放心,我没事。”幽荧轻声宽慰道。
谢逢殊目光一转,盯着幽荧的眼睛:“但是现在又有点疼了,怎么回事呢。”
“这位好心的姑娘,要不再帮我看看?”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颀长身形将女孩遮得严严实实,他抬眼间同沈却视线平齐,对上那双幽深阴冷的眸子,他回以挑衅意味满满的笑容。
幽荧看不到的地方,是剑拔弩张。
沈却声音一如既往平静,“若是伤口仍未痊愈,我这里倒是有药可以缓解疼痛。”
他在腰间佩囊摸出小瓶,幽荧认得他那佩囊,他习惯在里面装些毒虫。
“多谢你的好意,还是不必了。”
谢逢殊往旁边迈了一步,目光越过他肩,出声唤她:“嗐,我的药,在这儿呢。”
氛围越发奇怪,幽荧惦记着还未取到的瑶水,走到两人中间,神情肃穆,说:“你们别闲聊了,这家伙根本没事,我们赶紧动身去找瑶水。”
“还不知那黑面人到底意欲何为,我们不能再落后了!”
这时那无形的剑拔弩张,悄然冷寂下来,沉下水面。
重新汇合的一行人确定方位,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距离目标不远了,接下来便是全速前进。
然而他们终于沿着传闻的路线来到瑶水之处,那方本应纯净透彻的池水其中却一片污浊,散发腐烂的腥臭味。
幽荧霎时如遭雷击,扑在池边,她见池中污染的源头很是眼熟,和冥神柯下埋的东西很是相像,知道和那黑面人脱不了干系。
该死!还是来晚了!
此刻她想要把那黑面人碎尸万段的心情达到了顶点,但事已至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回忆长老们跟她讲过的话。
沈却对她的心疼终究战胜了那一丝不堪的庆幸,打量起池水的周边环境。
对罔乡危亡一事并不知情的谢逢殊还以为是鬼族中很重要的人生了病他们才会来找瑶水。见幽荧不说话,心间泛起些许疼惜。
他安慰道:“别担心,我会找来全天下医术顶尖的高手,为你族中的病人治病。”
幽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对了,她记得,谶龙可以净化瑶池,但如何净化呢?
但其实她还有问题一直没弄明白,这瑶池里面的水究竟是哪里来的呢?这里和其他洞中的水也并不相连。
再就是个很奇怪的事情,明明洞中冰冷异常,但他们一路过来遇到的暗河、谶龙出现的湖都没有结冰。
她猛然间记起来,水附近生长的紫藓和水中那发光的水蚤,还有墙上经常看见的刮痕。
把这些和那条神秘的谶龙联想在一起,也就是说谶龙会在这山洞中有水的地方活动,而带有腐烂气味的紫藓正是它活动的另一迹象。
至于会发光的水蚤,很可能与谶龙伴生,谶龙潜游于水中,便能保持水温和净化水质。
沈却哈出一口气,竟没有形成白雾。
“荧荧,这里温度明显比其他地方要高,而且洞室宽敞,瑶池附近不远处就是一座深湖。”
“还有,这岩壁和冰墙上刮痕格外多,说明谶龙频繁活动于此。”
经他提醒,幽荧恍然大悟:“你意思是说,这里是谶龙的巢穴?”
沈却点点头,“在这里坐等谶龙回来发现瑶池受染再净化又要费不少时间,我们没有办法再耗下去,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必须引谶龙尽快来此净化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