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手上接过寝袍时,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触碰,却像发烫似的,幽荧很快把手缩了回来。
睡前这一通折腾她磨蹭了很久,他也不催,耐心整理床榻。
那缕头发被她梳来梳去快扥掉了,她才放下梳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却看出她的纠结,道:“你以前不也总是在我这里过夜,如今怎么又觉得不行了?”
他勾唇:“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幽荧的话被堵了回去,她有些震惊地看着沈却,这家伙在喝酒时说完那番话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说话时的语气怎么有点……像谢逢殊那家伙。
她赶紧拍了拍脸,不想他,晦气!
阿却才不会跟他一样!
幽荧把心一横,麻利地躺下:“那当然了……我又没说不睡。”
她故意躺在床正中央:“本公主睡相差,你也知道,踹到你你就忍忍,反正你也习惯了。”
“嗯。”
沈却熄了油灯,在床边堪堪将身子置下,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这么一对比倒是他平静得多,身边的幽荧已经如躺针毡,满脑子都是他说的那几句话。
在百般的回忆和千种的思绪纠缠混乱过后,她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躺怎么不自在,这枕头好像也跟之前的不一样,枕着不舒服。
但神奇的是,她嗅着枕头散发的药草香,还是在复杂的心境下睡着了,在她身侧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梦里,她梦见那天契舟卿载着的那个和她一起前往神龛结下血契的人不是萧景明,而是沈却。
两个人都是一袭红衣,在神龛前,沈却捧住她的脸吻她。
她几乎无力拒绝,有些疑惑,可看着他那样欣喜的样子又狠不下心将他推开。
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梦境忽而转变,他们携手离开罔乡,告别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来到人间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置办了房屋田地。
沈却没有生病,身体健壮的很,还靠着医术开了家医馆。而她每天帮他打打下手,随心所欲地摆弄花草猫狗,练武读书,无忧无虑。
他会洗衣做饭,只要她相关的事他从不假手于人,从来都亲手操办。
街坊邻居都夸他是个好丈夫。
她不喜欢的事他从来不做,即便情到深处只要她开口一个不字,他就能立马变成世上最清心寡欲的人。
等她愿意他才会拥抱她。
他会在她耳边说上一万遍我爱你。
幽荧从一开始能够清醒辨别这是个梦境,到后来渐渐地忘却梦境和现实的边界,陷入其中。
这里没有什么鬼族,也没有什么半鬼。
他们是一对平凡夫妻。
沈却把一切事都替她做好,在这点上做到了极致,以至于她觉得有些闷。她在城里见义勇为帮助官府捉拿盗贼,他知道了却并不高兴,看见她因为战斗而受了道伤,转身将她的刀沉入井中。
他们少见地吵起架,幽荧觉得他对自己过分控制,气冲冲摔门而出。
丢下家里的鸡飞狗跳,和一个伤心落寞的怨夫。
路上遇到熟人,同样身为人妇的姑娘劝她把事情说开,互相谅解。
“我还羡慕你呢,有那么个俊朗又能干的丈夫。”
听熟人说完,幽荧叹了口气。
她坐在小河边,他找来了,神色焦急,见到她的那一刻终于如释重负。
“对不起。”
沈却像做错事的孩子,跟她低头认错,生怕她不要他一样,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他将头埋入她胸前,很快她感到衣襟濡湿了一块。
幽荧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原谅了他。回到家,发现案上有把顶好的宝刀,是他给她赔罪的礼物。
而她也会因为考虑他的感受而在每次行动时三思而后行。甚至有时他还会帮她一起做些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事。
不过他还有一点就是非常爱吃醋,有看病的男患多看了她几眼,他竟然给人家开了相克的药方。
还好幽荧悄悄给换了,不然惹出人命查到他们头上,他们还怎么在这继续生活。
日子平淡幸福,偶尔惊心动魄,在这样细水长流的岁月中她孕育了他们的孩子。
孩子很漂亮也很健□□得像母亲,很爱笑,抱在怀里悠着总是咯咯地发出悦耳的笑声。
沈却在门口栽来给女儿打秋千的树长高了,女儿也慢慢长大了,转眼就到出嫁的年纪。
幽荧坐在铜镜前,发觉自己鬓角生出一抹银白。
沈却心思细腻,将那银白压在其他黑发下面,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
女儿一出嫁,家中又剩下了两人。后来女儿会带着小孩子回来,家里才会热闹一些。
又过几年,沈却的医馆当出去了,他说钱已经够后半生度过,余下时间他都要好好陪着她,游山玩水亦或是家中赋闲,只要她高兴就好。
岁月磋磨,只捧着的他这颗心一直滚烫。
直至她逝去,化为一缕幽魂,在坟前见他毫不犹豫地饮鸩自尽,随她一同奔赴黄泉。
梦醒时分,幽荧悠悠转醒,怅然若失。
肩头有热气,原来是他将脑袋抵过来。幽荧心中五味杂陈,盯着他出神。
梦实在过于美好了,以至于她都有了几分憧憬。
可有人醒来了,有人依然在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