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影率先反应过来,直接了然道:“此话怎么说?”
她剑眉微挑,目光清亮。脸上丝毫没有谈及此话题的羞涩与尴尬。
凌青也不急不慢,缓缓道:“想必各位贵人刚进此屋时,便闻到了一种腥臭味吧。奴婢当下便觉得这臭味………似是什么……糜烂的味道。”
她的目光落在林延苍白的脸上,“于是奴婢仔细端详林公子的脸色。青白如鬼,眼窝深陷,与上午的样貌大大不同。看起来似乎是………被人下了猛药,直损肾元与经脉,以致亏虚过度。怕是………”
她故作犹豫,缓缓道:“怕是彻底不行了。”
她与洛清影一唱一和,当众点评这档子事,还面不红心不跳,直接把众人又惊呆了。
而林延,更是如遭雷击。他猛地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声音嘶哑地指着凌青大骂:“你这贱人!胡说八道!”
凌青淡淡道:“的确,奴婢才疏学浅,可能判断失误。要不,请个懂医术的人来验证一下。”
人群之中,有位陈家的公子,自小喜爱医理,还拜过京兆医家曹平为师,医术也算拿得出手。
他本站在那犹豫,但可能本着“仁心仁术”的原则,过会儿还是走了出来。
“让我看看吧。”
他走到林延跟前,不敢看林延充满希冀的眼神,小心翼翼伸出手把脉。
渐渐,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良久后,陈公子才收回手,脸上表情越发复杂。有震惊,有同情,还有………不敢置信。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中,叹了口气:“那位姑娘所言………确实不假,林公子的脉沉迟涩滞,虚细且无力。的确是被下了猛药,失去了……根本。恐怕此生都………”
话未完全点透,但所有人都已明白。
林延严重的希望彻底散去,他如遭雷击,整个人摇摇欲坠。嘴唇不住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声音如蚊蚋般微弱,似乎已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
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涌出,但他已经感觉不到,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整个人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崩溃之中。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凌青适时道:“林公子不妨想一下,是谁给您下了毒。席上的食物必不会有问题,一定是有人贴近您下毒。”
闻言,顾太师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他的雅集上出了下毒的事,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究竟是何人胆敢在这下毒害人!”
林延木木地看着众人。过了许久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双眼圆睁,瞳孔紧缩:“羹汤!是那碗羹汤!”
他想起来了!他自从喝了那碗陆皎叫人端给他的羹汤后,就立即感觉肚子有些绞痛,浑身都不舒适。只是他以为这是温补肾阳后的一些症状,便强行忽略了。
“是羹汤!有人给我送来了一碗羹汤,我喝了大半,还剩了个底子。那碗还在桌子上!”
顾太师见状,立即命人去席上找:“去把那碗羹汤端来,还有,叫府中大夫过来!”
不一会儿,下人端来了那碗还剩了一点的羹汤,交由府医查看。
府中大夫战战兢兢地接过汤碗,拿出银针试探。银针探入汤中,片刻后取出,未见任何变色。
“银针无异,看来不是常见的毒药。”大夫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将汤碗凑近鼻端,深深嗅了几口,闻见淡淡的涩味。他便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透明的水,滴入羹汤之中。
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只见那几滴水一接触汤水,瞬间变成了诡异的深紫色。
府医的脸色骤然大变:“太师,汤中下的是绝阳散!这紫芝水遇到绝阳散才会变成这种颜色,这药药性极猛,可直接摧毁气血经脉。”
“这位公子此生怕是.......再无可能......”
话音落下,再次陷入沉寂。世家夫人们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原本以为只是林延图谋陆沁美色、欲毁清白的丑事,如今竟然牵扯出宴席下毒的恶行。
林延彻底绝望了。他瘫倒在地,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只剩下一片死灰。四周投来的目光也皆从鄙夷转为同情。
然而,就在这时,林延缓缓抬起头。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突然间,他猛地跃起,双眼血红如野兽,面容扭曲得令人胆寒。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倒退了一步。
“延儿......“”林雪桐惊呼一声。
话还没说完,林延如饿狼扑食般冲向陆皎,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疯狂的嘶吼声从喉咙里爆发:“是你!一定是你给我下了药!那羹汤是你派人送来的!我要杀了你!我要你偿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让人震惊,众人都一时忘了去拉。
陆皎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脸色涨红如血,双手无助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 嗬嗬”的气音。
林雪桐凄厉尖叫:“快放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逄楚之和崔令徽上前一步,将林延死死拉开。
陆皎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她颤抖着大声哭喊:“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害你!”
林雪桐见状,心疼得肝肠寸断,再也顾不得维持温柔贤淑的形象,冲到林延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啪!”
“畜生!你怎么能对自家人动手!”她的声音尖锐刺耳,眼中满含怒火,“皎儿是你表妹妹!”
林延被打得偏过头,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掌印,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如鬼:“妹妹?哈哈哈!就是这个好妹妹,派人给我送羹汤时,还说要助我大展雄风!这其中的内情只有你们母女知道!不是她还能是谁!”
他唾沫飞溅,面目狰狞,如同恶鬼:“我的一生都被你们母女毁了!毁了!”
林延这话一出,整个暖阁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林雪桐和陆皎母女。那些视线如千万支利箭,密密麻麻地射向她们,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震惊、怀疑、鄙夷和不可置信。
陆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雪桐虽然心中也慌乱,但她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陆府夫人,心性被磨的平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延儿,姨母打你是姨母不对,只是你也不能如此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她声音压低了几分,眼神带上警告:“你这样说话,是想让整个林家都蒙羞吗?”
可惜,林延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
他刚才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当府中大夫确认他彻底失去了男人能力时,他整个人就彻底崩塌了。
既然自己已经身败名裂,不能人事,前途尽毁,那就干脆破罐子破摔,谁也别想好过!
他发疯般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刺耳:“我的名声都毁了!我不能人事了!我这辈子都完了!估计也入不了仕途了!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让你们这些蛇蝎心肠的人和我一同下水!”
林雪桐脸色刷地变白,急忙上前想要阻止:“延儿!”
他一把推开林雪桐:“诸位,你们都不知道吧。就是这位陆夫人,口口声声说让我毁掉陆家二小姐的清白,因为陆皎喜欢她姐姐的未婚夫,陆夫人便要替她把这婚事夺过来!”
这话一出,众人瞬间哗然。
原本就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是我听错了么?陆夫人?陆夫人为了她亲生女儿,去毁继女清白?”
“你没听错,真是枉为人母。”
“这陆府三小姐名声一直很差,能干出夺自己长姐婚事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林延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道:“今日这捉奸的场面,不也都是你安排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想一箭双雕,让二小姐与我同床共枕,直接定下我俩的私情。但你又见不得我春风得意,迎娶嫡女,便指使陆皎给我下毒!”
“我父亲与你关系素来不好,当初还阻止过你嫁给陆大人当续弦。你一直怀恨在心,厌恶我们这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凌青听着这场闹剧,内心忍不住想给林延鼓掌。
虽然这事已是定局,锤得死死的,但她总担心圆不回来。
她是提前探查过——林雪桐与林延所在的林家二房面和心不和,所以林雪桐次此叫林延入京,正是因为她深恨陆沁,不想让陆沁嫁给林家品行端正的人。既然林延品行不端,又是与自己有仇的二房之子,干脆让他们凑成一对,这样既能报复陆沁,又能恶心二房。有这层算计在,她的离间计必然有效。
可没想到林延如此天才,就这么将所有事全圆回来了,更省了她的心。
林雪桐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匆匆否认:“我看你真是神志不清了,来人,将他带下去!”
可惜,她越这么试图掩盖,其他人议论的声音就越大。
与她交好的那些贵妇人们也自动与她拉开距离,指指点点,眼神中满是鄙夷和不屑。
“没想到,陆夫人是这样的人。”
“亏她总是装作一副温柔贤德的样子,我还真以为她是贤母。”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一府主母。”
“可怜陆大人,被这等恶妇蒙在鼓里。”
林雪桐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顿时天旋地转。
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名声,终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一直处于京城女子中的上位,见过她的人,无不夸她贤妇贤母。她也一直享受众人对她的钦佩与赞扬。可如今,全都没有了。她竟一夕之间变成了过街老鼠,被所有权贵如此鄙视。
她想要开口,想要为自己争辩,但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陆皎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她捂着脸大哭起来:“母亲,母亲,我真的没有送羹汤。你说过的,今日的事我不要插手,我真的没有送!”
此话一出,更是将她们陷害陆沁清白的行为坐实了。
林雪桐顿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