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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雨幕与星光

    深夜十点四十分的首尔,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一片片迷离的光影。

    Galleria Foret公寓25层,客厅仅亮着一盏低矮的落地阅读灯,在靠近阳台的沙发角落投下温暖的光晕。

    光影中,安予烁穿着柔软贴身的烟灰色丝质家居长裤和同色系吊带背心,长发披散,盘腿坐在沙发一角,腿上摊着厚厚的剧本,手指在灵活地转笔。

    密码锁开启的电子音轻微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门被推开,

    权至龙的身影出现在玄关。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身上那件涂鸦T恤沾染了工作室里闷了一天的味道,棒球帽檐压得低低的,黑色口罩还挂在一边耳朵上。

    他慢吞吞地换上拖鞋,随手将车钥匙丢进玄关的艺术托盘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神清明,不见丝毫睡意——显然一直在等他。

    “回来了?”她的嗓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柔和。

    权至龙怔住。公司工作室只有冰冷的设备和未完成的音轨,推开门却是暖光、静谧,和等候他的人。

    他脚步顿了一下,跟着加快,几步跨过玄关与客厅的距离。摘掉帽子和口罩随手扔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紧接着俯身,不由分说地将她圈进怀里。

    他的脸颊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白檀冷香,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仿佛找到了最安稳的归处。手臂收紧,像是要把这份深夜归家却有人留灯等候的暖意,牢牢地锁进身体里。

    安予烁被他抱得稍稍后仰,剧本滑落到身侧的沙发上。她没有挣扎,只是抬起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掌心感受着他衣衫下温热的体温,耳畔传来他略显急促的心跳。

    “累吗?”她柔声问。

    他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闷闷地开口,透着依赖:“内。本来挺累的,但一看到你……”他抬起头,捧起她的脸,褐色的瞳眸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就一点儿也不累了。”

    他凑近,在她唇上撒娇般飞快地啄了一下:“怎么还没睡?特意等我?”

    “在看点东西,顺便等你。”她没有否认,看向他带着倦色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伸手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额发,“晚饭按时吃了吗?”

    “吃了吃了,Teddy哥和永培都能作证!”权至龙忙不迭地保证,顺势在她身边坐下,长臂一伸又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巴搁在她发顶,“在看什么?这么厚一叠。”他的视线自然地下移,落在沙发上摊开的剧本上,密密麻麻的中文字符对他而言如同无法解读的天书。

    “新电影的剧本。”安予烁拿起剧本,递给他看封面上的中文标题《时空恋习曲》。

    权至龙接过来,盯着那几个复杂的方块字,眉头困惑地皱起,努力辨认着:“时……空……呃……”他试图拼读,但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发音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放弃地摇摇头,“看不懂。”

    他把剧本递回给安予烁,语气里掺着点孩子气的挫败,随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坐直身体,紧张瞬时爬上脸庞:“新电影?!《回声》不是刚杀青没多久吗?烁烁!你……你怎么这么快就接新戏了?!”

    强烈的危机感蓦然攫住了他——这意味着她很快又要投入新的工作,他们才刚刚开始的甜蜜同居时光岂不是要被打断?

    他抓住她的手腕,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一丝被「抛弃」的恐慌:“是不是……是不是很快又要进组了?你……你才来几天……”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那神情分明在控诉——你又要离开我了吗?

    安予烁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有些失笑又有些心软,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别紧张。剧本刚收到,开机定在9月15号,在申城拍。还有近两个月呢。”

    她明确地给出时间节点,看着他紧绷的身体随着她的话语慢慢放松下来。

    “八月中旬之前……”她顿了顿,对上他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还是你的专属「室友」。”

    “不要自己吓自己。”她抬起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他紧皱的眉心,揶揄道,“权先生,你的想象力,有时候过于丰富了。”

    权至龙嘿嘿一笑,心情大好,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低声嘟囔着:“啊……九月啊……那还好,还好。”

    他顺势又往她身边挤了挤,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两人靠得很近,安予烁鼻尖微微翕动了一下。

    “今天……抽烟了?”她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而且抽得不少?”在他刚开始拥抱她时,那股味道就已经悄然入侵了她的感官。

    权至龙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像被按了暂停键。他眼神飘忽了一下,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脸上迅速浮起被抓包的心虚。

    “……米啊内,烁烁。今天在工作室,改那段旋律改得头昏脑胀,没忍住……抽得有点凶……”他话音低了下去,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

    她看着他这副样子,浅浅叹了口气。

    “至龙,我没有生气,也知道戒烟不容易。”她言辞很温和,没有半分责备,“你不用逼自己一下子完全断掉。试着每天比前一天少抽一两根,逐步减量就行。不要想着忍几天一口不抽,等到压力太大忍不住了又一口气猛抽半包,那样更伤身体,也更容易前功尽弃,陷入恶性循环。”

    她抬起手,替他揉揉太阳穴:“我们慢慢来,给自己一点时间适应,好吗?”

    她的话像温润的泉水,浇熄了权至龙心头的忐忑。

    “内!阿拉索!”他顿时精神起来,像得到了特赦令的孩子,连连应承,“我记住了!明天开始就按你说的做,每天少一点!”他再次活跃起来,黏糊地靠过去,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烁烁最好了!”

    安予烁唇角微弯,轻轻推了推他:“油嘴滑舌。快去洗个热水澡,一身汗味和烟味。”

    “遵命!”他哼着不成调的旋律,走向主卧,背影都透着轻快。

    2014年7月20日,首尔迎来了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击着落地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天空阴沉得如同傍晚。密集的雨幕将城市森林模糊成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世界。

    这样的天气,显然不适合出门。权至龙理直气壮地取消了去公司的计划,心安理得地窝在家里,享受这难得的「宅家」时光,黏在女朋友身边。

    两人并肩窝在客厅沙发里,安予烁继续研读她的剧本,荧光笔在纸页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权至龙则在懒散地刷手机,时不时从屏幕上抬眼,端详身边人沉静专注的侧脸。

    窗外雨声滂沱,室内弥漫着宁静安适的氛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一亮,坐直身体在手机上快速翻找起来。

    “烁烁,听听这个!”他献宝似的把手机递过来,“昨天灵感忽然就来了,把之前卡住的一首歌收尾了!刚做好的demo,还没给任何人听过!你是第一个听众!”

    安予烁从书页上抬起眼,合上剧本放在一旁,被他那邀功般得意模样逗得莞尔,点点头:“好啊。”

    权至龙当即点开手机里的一个音频文件。

    前奏是几组干净而略带空灵感的钢琴和弦,如同夜空中悄然洒落的星屑,继而加入沉稳如心跳的电子鼓点。接着,权至龙标志性的嗓音切入,带着慵懒的叙事感:

    「Keopi-neun shik-eogago piano-en meonji-ga ssah-yeo(咖啡渐凉琴键落满尘埃)

    Saebyeog-ui Seneugang neo-ui hyudaepon-en museun sosik(塞纳河破晓你手机闪着何种讯息)」

    Sallanhan seon-ui-neun mareuji anh-eun iseul gat-a(散落的善意像未干的露滴)

    Gang-i doe-eo ne ireum-eul bichune(汇流成河映照你姓名)

    Geunal-ui yeongi ajik koteu-e mudeoissna(那日的烟火气 还沾在外套上吗)

    Dolgyedan-ui baram bagha-ui hansum sir-eoone(石阶的风捎来薄荷的叹息)

    Seongsimgang-eun chimmuk epel-eun hwanggeum-eul tane(圣心堂静默铁塔熔铸黄金)

    Buchi-ji mothan geu chodaejang malya(那封未寄出的邀请函啊)

    ……

    歌词画面感极强,描绘着清晨巴黎的疏离与思念,时差带来的距离感,以及那份「我本应在那里」的深深遗憾。旋律在副歌部分情感递进,电子合成器营造出迷离广袤的星河氛围:

    「Montmartre-ui byeolbit naega geogi iss-eoya haessneunde(蒙马特星光我本应在那里)

    Orion-ui geom sinang-ui jibung-e geollyeossneunde(猎户的剑悬于信仰之顶)

    Neoui nunbich-eun epelboda balga(你眼底的光亮过埃菲尔)

    Nae sumgyeodun mangsseorim-eul da balkhyeo(将我深藏的犹豫悉数照亮)

    Montmartre Starlight eunhasuga heureune(Montmartre Starlight 银河正流淌)

    Neo honja on uju-ui nangman-eul bad-a(你独自签收宇宙的浪漫)

    Bon anniversaire geu mari bamgonggie seumyeo(生日快乐随夜风渗入空气)

    Nae neujeun eungwon-ui mellodiya(是我迟到的应援旋律)」

    ……

    「A…Seolleum(啊……悸动)

    I sichae hwipsahyeo(被时差裹挟)

    Seoul-ui meomchuji anh-eun bi pari-ui tab-e naeline(首尔未停的雨落在巴黎塔顶)

    Jido wi du jeom byeolbich-e deyeossne(地图上两点被星光灼伤)

    Gajang meon geori byeolbich-iya(最远的距离是星光啊)

    Vous me manquez(我想念你)

    Epel-ui geumbich bi gyeolgug-eun meomchuri(铁塔的金雨终将停息)

    Ne meorikal-ui byeolgaru nae sonbadag-e gadeuk(你发间的星尘落满我掌心)

    Should've been there Yeah」

    整首歌在淡淡忧伤与星光抚慰交织的温柔氛围中结束。最后一个音符在大雨声的背景中缓缓消散,余韵悠长。

    “怎么样?”权至龙立刻凑近了些,身体略略前倾,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旋律很美,歌词的情绪表达非常契合主题。”安予烁给出中肯的评价,欣赏溢于言表,“那种深藏的遗憾、真诚的仰望,还有迟来的心意,通过词曲结合传达得非常清晰,画面感十足。”她顿了顿,注视着他问道,“歌名是叫《Montmartre Starlight》?”

    他点了点头,眼含柔情,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隐约透着一丝紧张:“内。灵感……”他声音轻了些,“来源于你去年生日在Ins发的那张照片。巴黎的夜空,蒙马特的星光。”

    安予烁了然。记忆瞬间清晰——去年十月二日,巴黎,LV晚宴结束后的深夜,圣心大教堂圆顶与远处埃菲尔铁塔塔尖在深邃夜幕中静默对峙的画面,那张她随手拍下并只用法语简单配文「今晚的星空很美」的照片。

    一抹浅笑在唇边漾开。她忽又想起另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去年我生日,你发WeChat祝福消息的时间,我记得非常清楚,是首尔时间十月二日凌晨一点整。”她看着他骤然睁大的眼睛,眼底笑意更深,“是因为华国时间比首尔时间晚一个小时,所以你才特意卡在那个时间点发送,确保我这边正好是华国时间十月二日零点的开始,对吗?”

    精心设计、隐秘珍藏的小心思,就这样被当事人如此精准地点破。权至龙有些羞涩地抬手抓乱头发,复又坦然地迎上她洞察的目光。

    然而,比羞赧更汹涌的,是被理解、被看见的巨大欢喜。

    他重重颔首,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和一丝被戳穿的赧然:“内!想让你在生日到来的第一时间,就收到我的祝福消息。”

    安予烁伸出手,指尖轻拂过他微烫的耳廓,语调很轻:“「你眼底的光亮过埃菲尔/将我深藏的犹豫悉数照亮」,这两句写得很好。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她直接引用了歌词作为回应。

    权至龙的眼眸骤然迸发光彩,像是被点燃的星辰。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胸腔里溢满难以言喻的满足。

    她不仅完全听懂了歌词里蕴含的复杂心绪,还精准地捕捉并记住了他最想表达的那份仰望与心意。这种灵魂层面的共鸣与契合,远胜千言万语。

    下午四点左右,持续了几乎一整天的瓢泼大雨终于显露出疲态,雨势渐弱,噼里啪啦转为了淅淅沥沥。灰白色的天光透过云层缝隙,努力地渗透下来。就在这雨声暂歇的间隙,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安予烁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权达美。她手里捧着一个异常精致考究的深蓝色皮质保温袋,系着雅致缎带,与她脸上混合着尴尬、无奈又忍俊不禁的神情形成对比。

    “咳……予烁啊……”权达美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镇定,将那个沉甸甸的提袋往前递了递,压低声音,“这个……偶妈勒令我必须即刻、马上送过来的。”

    她无声示意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嘴角忍不住抽动:“她老人家亲自守着炖了快四个钟头的「十全大补汤」!说是……”她顿了顿,表情更加微妙,“女孩子特殊时期,最需要温补元气……还千叮万嘱一定要趁热喝光……”

    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用气声道:“我真服了,她这时间掐得也太准了!我这「顺路」顺得够远的!”

    安予烁看着包装隆重的保温袋,再对上权达美那「你懂的」眼神,立即明了这「顺路」的背后是权妈妈按捺不住的关怀。

    那份笨拙的热切透过袋子传递过来。她有些无奈,但更多是温暖。

    她大方地伸手接过颇有分量的保温袋,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回应道:“谢谢欧尼,辛苦你特意跑一趟。也请替我谢谢伯母,太费心了,心意我收到了。”

    权达美如释重负,夸张地松了口气,像卸下千斤重担:“哎呀,太好了!我一定转达!任务完成,那我先撤了,不打扰你们!”说完,挥挥手,利落走向电梯。

    安予烁关上门,提着保温袋走回客厅。

    权至龙已经闻声从卧室走了出来,只看了一眼那极具自家母亲个人风格的蓝色缎带蝴蝶结,他扶额哀叹:“偶妈真是……这也太夸张了!”

    他简直能想象出,母上大人在一边炖汤、一边掐算时间,然后火急火燎打电话,命令姐姐送货上门的样子。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安予烁,却发现她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困扰或尴尬,反而挂着全然的接纳和包容的浅笑。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他心底那点对母亲「越界」的小小抱怨立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融融的熨帖感。他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保温袋。

    “看来,我们皇太女nim的魅力,连偶妈都彻底沦陷了。”他低头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语气轻松而愉悦,“这份沉甸甸的心意,看来只能由我们共同消化了?嗯……晚上加个汤?”

    她抬眸,迎上他带笑的眸子,眼底也漾开浅浅的波纹:“好。”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更加动听,权至龙心情极好,甚至低声哼起了《Montmartre Starlight》,那调子融在雨声和汤品的香气里,充满了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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