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池颂妍迷茫地环顾四周,她的身体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不按照她的意志而行动着。
空荡黑暗的小巷里回荡着脚步声,和她急促的呼吸声。
她快速迈动双腿奔跑着,好似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逐着她,恐惧将她淹没。
下一秒,视线一晃,一个猩红的双目猛地出现在面前。
她的尖叫声被压抑在喉间。
紧接着,是从颈部传来剧烈的疼痛,血液逆流!
“不要——”
床上的池颂妍猛地睁开双眼,冷汗将她的衣裳打湿,她心有余颤地抬手紧紧捂着自己的颈部。
这声动静,让本在门口等候的玲珑快速推门而入:“王妃,发生什么事了?!”
她见床上的池颂妍捂着颈部,面色苍白得吓人,又见她忽然俯身趴在床沿干呕了一声。
玲珑急忙将手头上的东西搁置在桌上,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快步走向她:“王妃,你还好吗,又做噩梦了吧?”
池颂妍干呕了几声,胃里难受得不行,头晕沉沉的,调整几次呼吸,她才缓过神来。
她冲玲珑扯了扯嘴角,接过茶水饮下:“嗯,不用这幅快哭的表情,只是梦魇罢了。”
玲珑眉头紧锁着,掏出手帕仔细地替她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余光落在她端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这怎能叫奴婢我不担心啊?这日复一日的,王妃身子都消瘦了不少,您还要我瞒着王爷,这要万一真出什么岔子了,您叫奴婢我如何是好?”
玲珑声音微微颤抖着,浅浅染上了哭腔,她伸手握住池颂妍的说:“王妃您就听我一句劝,我看昨日您和王爷同房似乎休息得不错,要不就和王爷说说,我实在无法再见您这幅样子了...”
“玲珑。”池颂妍轻叹一口气,伸手轻抚她的发顶,“...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和王爷说的。今日我们不是还有要事?别一会耽误了进宫时间。”
“王妃又在转移话题.....”玲珑实在拿池颂妍没办法,叹气,“那要是您今日身体舒服,可不能忍着。”
池颂妍点点头:“好,知道啦。”
*
今日便是秋月节,一早整个皇城就热热闹闹的。
裴澈一早就被皇帝召入宫中,所以没和池颂妍一起用早膳。
池颂妍用过早膳后,就被抓去一番梳妆打扮。人们在她面前忙碌地走动着,看得她头晕眼花。
她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暗暗掐着指尖,好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本以为这次和平日里做完噩梦后一样,缓缓就没事了。
可她没想到,也许是因为这次的梦境格外的真实清晰,一直到入了宫后,她的状态也没调整过来。
只能用粉黛掩盖着苍白的脸色,强忍地打起精神,支撑着脸上得体的表情。
一众皇族在御庭里和皇帝叙旧,而同身为‘家眷’的池颂妍,和妃子们先落座宴会厅寒暄。
池颂妍被人领到高位坐下,从位置排列来看,裴澈在曜国的权势比面上来得还要高。
她恹恹地坐在位置上,没有精力和其他人打关系,目光落在宴会入口,发呆。
等着裴澈什么时候从那里进来。
可没多久,她这刻平静被几个人影打破。
她掀起眼帘,看向来人。
为首的衣着华贵,腕戴极品翡翠手镯,头戴做工精细金钗。
一举一动间,都透露出她的地位很高。
池颂妍有些费劲地转动昏沉的大脑,回忆着之前见过的面孔,却始终想不起此人是谁。
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倒是一旁的小嫔妃先开口了:“哟~好大胆子啊,在当今最受宠的贵妃娘娘面前,还不懂得行礼吗?”
贵妃?
池颂妍迟钝地反应过来,之前确实有听说有这么一号人来着。
她在玲珑的搀扶下起身:“啊多有冒犯了,原来这位是贵妃娘娘啊,我见着眼生,没能起身行礼,是我不好。”
贵妃眉尾一压,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她:“也罢,本宫之前都在天佛寺修心养性,景王妃没见过我也是自然。”
“只是....”贵妃话语一转,面上带着讥笑,“听闻,王妃来自韩王朝~那是否该掂量下自己的身份?别以为成了景王妃后,你是战败国送来‘质子’的身份就会改变。”
池颂妍指尖微动,哪怕她现在思维变得迟钝,也很快意识到对方是来找事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余光扫过在场悄悄看戏的人,一丝厌烦的神色没隐藏好,被面前的几个妃子捕捉到。
“大胆!”贵妃身旁的嫔妃率先殷勤地‘问罪’,手高高扬起——
玲珑脸色一白,快速挡在池颂妍面前,一巴掌狠狠地落在她白净的脸蛋上。
没来得及反应的池颂妍,呼吸一滞,迟疑地转动着眼珠看向她脸颊上那刺眼的巴掌印。
“啧,这是哪来的贱奴,懂不懂礼仪规矩啊?”贵妃轻轻挑眉,眉眼里满是嫌弃的意味。
玲珑脸颊高高肿起,眼眶含着生理性的泪水,立刻跪地:“娘娘息怒,都是奴婢的错!今日我家王妃身体不适,无意冒犯娘娘,要罚就罚奴婢吧.....”
池颂妍看着跪地不断求饶的玲珑,表情慢慢凝固,大脑里的一根神经紧绷得发疼,让她有些无法思考。
一声浅浅的冷呵声从她嘴角溢出,池颂妍将视线移向面前那群人身上,又淡淡掠过在后方兴致勃勃看戏的人们。
在她们的视线下,池颂妍抬手狠扇方才动手的嫔妃。
“啊——!”这一举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
这一下池颂妍用了全力,掌心一片通红,她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
“你,你个疯女......”
池颂妍抬眸看她,那人后半句话瞬间卡在喉间,脊背发寒。
“景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将曜国王法置于何处?!这可是皇帝的嫔妃啊,你竟敢动手!”贵妃缓神过来,指着她大怒。
“啊,失礼了。”池颂妍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眼底的寒意却毫不掩饰,“在我们韩王朝那,路上要是遇见嚎叫伤人的劣犬是需要动手教育的,我出于本能,就先动手了。”
她语气一转:“不过...既然谈到礼仪规矩,说到底在座各位也只是个‘妾’吧,胆敢对我如此态度,看来你们曜国的王法也只是空有其表吧?”
话音落下,气氛凝固起来。
在场无人敢言,就连贵妃也不敢反驳她的话。
曜国王法里,妻无条件大于妾。这是曜国特有的维护夫妻关系的律法,在任何情况下‘妾’都不能冒犯‘妻’。
而他们这些嫔妃中,哪怕再受宠,只要不是皇后,也终归只是个妾身。
而反之,池颂妍是景王明媒正娶的妻子。
池颂妍见她们脸色忽变,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一咧:“看来大家都听懂了啊?那么,刚刚没有过来给我行跪拜礼的,一一上前行礼吧。”
“见过,景王妃....”有胆小的嫔妃先上前打头问好,后面的人也跟着上前一一问好。
“见过,王妃...”
“参见王妃娘娘...”
......
池颂妍坐在位置上没将眼神分给前方陆陆续续来问好的人,而是招手让宴会上的小厮取了冰袋给玲珑敷上。
问好进行到了最后,贵妃脸色发青正欲走下高台,却被池颂妍不紧不慢地叫住了。
“贵妃娘娘,可是在天佛寺待久了,连该如何行礼都忘了?”
贵妃眼神紧盯着她,指甲掐着掌心发白,她咬牙切齿地跪地:“见...过景王妃。”
一群烦人的苍蝇离开后,池颂妍松开掐着指尖的手,闭了闭眼,抬手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转头看向玲珑:“玲珑还好吗,需要我叫太医来吗?”
玲珑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不用!冰袋就够了,谢谢殿下。”
池颂妍目光落在她的脸颊,见确实不是很严重便点点头:“下次别这样冲在前头了。”
接下去的时间,宴会里弥漫一层诡异的氛围。
直到秋月宴会即将开始,皇帝和皇后带着王爷皇子公主们进场。
这诡异的气氛连皇后也察觉到了,她眼神从大家神情上扫过,轻笑一声:“看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大家相处的还不错啊~”
皇帝诧异地回头看看低台上的妃子们,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是吗?看来今年‘暖冬行宫日’可有得热闹了。”
妃子们掩饰着尴尬,笑着附和皇帝的话。
而早就坐在皇族高位区的池颂妍,目光紧随着那抹‘白金色’。
裴澈一入场也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快步朝她走去。
皇族落座后,宴会正式开始。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会场变得热闹起来。
裴澈落座,习惯性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轻嗅她的发丝:“终于见着了,这老头话也太多了吧.....”
话说到一半,裴澈忽然弯腰低头凑近看她的脸,停顿了几秒:“怎么了?”
池颂妍本没觉得有什么的。
她一早噩梦醒来后,身子就难受得厉害,在这种情况下还莫名其妙被找麻烦,这些她也都忍下来,解决完了。
可自从看见裴澈那瞬间,一股名为‘委屈’的情绪一涌而上,她下意识想克制住异样,但还是被裴澈察觉到了。
这声温柔又带着些严肃的话语,让她建起的防线瞬间崩塌。
一颗两颗....
越来越多的泪珠争先恐后的流出,那紧绷支撑她待到现在的神经也断开了。
她转头将此时狼狈的自己藏进裴澈的怀里,手紧抓着他的前襟,好像这样的动作可以让她获得安全感:“身体不舒服一整天了.....本就忍,忍的难受,她们还没事找事的,烦死了......”
池颂妍哽咽着,断断续续小声地在他怀里诉说自己的委屈。
“原来受委屈了啊......”裴澈皱了皱眉,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抬手好用衣袖为她建起一个‘保护区’,好让她这副模样不被他人看去。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只能伸手不断抚摸她的长发,轻哄着:“哪不舒服,要叫太医来看看吗?”
池颂妍抿嘴摇摇头,将泪水蹭在他胸口的布料上。
“好吧。”裴澈无奈叹气,“那她们是怎么欺负我家夫人了?”
他刻意放轻音量,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不让自己隐约压抑不住的戾气吓到她。
“什么欺负,我才不是任人欺负的好吗,我还回去了。”池颂妍擦擦眼泪,不服气地反驳着。
裴澈低笑出声,用指尖蹭掉她睫毛上的水渍:“是是~你最厉害了,怎么会任人欺负呢?这哭的,都成花猫脸了。”
“妆花了?”池颂妍猛地想起自己还化着妆,他们又是在什么样的场景,耳根变得发烫,“丑死了,你不准看!”
“哪丑了,多可爱啊。”裴澈笑着抬起她的下巴,好不让她又将脸藏起来。
他低头轻吻池颂妍的额头:“舒服点了吗,舒服了我们就回府?”
“可是等下还要献舞啊?”
“献什么献,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你跳舞,我本就没打算让你当众跳舞,在府上练舞时我看看就行了,带你出席已经是赏他们脸了。”
裴澈揉揉她的头:“我们回府去,我让人准备好吃的,我们自己过节去。”
“叫上玲珑他们一起...”
裴澈笑笑:“好,叫上府中的人都一起过节,不过在这之前你这张花猫脸可不能让别人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