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不用了，谢谢。”

    现在的哈利应该对她一无所知，回溯的时间中并没有她的存在。

    此刻，她既不是哈利的同学，又不是凤凰社的成员，他们也没有住进格里莫广场12号。她没有什么想对哈利说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一整年都会避开和哈利接触——

    这样才是最好的。

    “我看到你很关心哈利。”小天狼星说，“如果你亲自确认一下他还好的话——”

    “不！”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意外发生后的恐慌、悲伤与愧疚至今仍然没有散去。在小天狼星提起后，再一次地浮现出来，沉甸甸地缠绕着克洛娜的心脏。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小天狼星说。

    克洛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给哈利写信？”她问。

    “不，我说的是你的打算。”小天狼星声音轻飘飘的，甚至有些平淡。

    他的目光阴沉灰暗，显得十分空洞，似乎原本应该在眼睛里的什么东西熄灭了许久。而他似乎是想提醒克洛娜什么，可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不再说下去了。

    “我的打算……？”克洛娜说。

    小天狼星抬了抬眼睛。

    克洛娜继续问道：“我的什么打算？”

    或许是克洛娜的错觉，但是她认为小天狼星的目光在她的眼睛里停顿了一秒。

    “没错，”他声音沙哑地说，“你的打算，你之后要做的事情。”

    “我今后——”

    今后要做的事……？

    克洛娜忽然反应过来了。

    小天狼星指的是时间回溯。

    她从小天狼星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知道他提起这件事的原因，究竟是出自于善意，还是出自于谴责。对于她的未来，克洛娜只想一无所知。

    她知道小天狼星的未来——没有任何事情是愉快的、值得提起的。

    她不想再对小天狼星说一次他死亡的结局了。

    她也不想提起哈利的死亡，邓布利多中的魂器恶咒。

    现在战争还没有打响，伏地魔也还没有复活。就让哈利在姨妈家为了青春期的小事烦心，为了魁地奇世界杯而兴奋，难道不好吗……

    “我没有打算做什么。”克洛娜说。

    她抬起头，看向小天狼星。小天狼星仍然在用那种阴沉的眼神看着她，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克洛娜感到心底有一块地方冷冰冰的，像是忽然间掉进了深渊，并且坠着她一起下滑。

    “还是因为不能说的原因？”小天狼星说。

    “是的，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想和哈利取得联系，所以哈利不认识你，你根本没打算在今后出现在哈利面前，是不是？”

    “……”

    “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也没想留在这里。”他说，“去年一整年，我去任何地方找你，都没有找到。”

    “我不想知道……”

    “不难看出来。”

    “关于我的未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打算告诉我吗？”克洛娜说。

    “如果你问起，我就会告诉你。”

    “小天狼星，那是冒险！有着不可估量的后果——而且是根本考虑不到的后果。”克洛娜飞快地说，“不——不要告诉我。”

    “我冒险的次数可不算少了——”

    “关乎生命的冒险呢？”

    “又有什么区别，请问？”小天狼星用很礼貌的语气说，但通常他用这样的方式说话，都代表他已经开始愤怒了。

    “我不是说‘你’的生命！”

    小天狼星的表情终于变动了一点。

    但是他只是轻笑了一声。

    “所以无关于生命的事情，你完全不打算参与了，”他问道，“是吗？”

    “……”

    “行了，现在你几乎不认识我……”小天狼星说，“我以为你总是会想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克洛娜说。

    小天狼星观察着她，就像他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我认识你。”克洛娜说。

    “通过哈利？”

    克洛娜避开了这个问题。她说道：“……不然我是怎么知道你在凯恩戈姆山脉的呢？”

    小天狼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屑一顾。

    他耸了耸肩。

    这几天小天狼星都没有刮胡子，他的黑发略微变长了一些，看上去和克洛娜记忆里的那个小天狼星更像了。但是似乎也更陌生了。

    小天狼星沉默下来，带着哈利的羊皮纸走进木屋，去写回信了。

    克洛娜仍然站在猫头鹰栖息的那棵树下。

    她感觉呼吸有些不畅，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比平时要快很多的时候，心跳的隆隆声已经震得她胸口生疼了。

    尤其让她想不通的是，小天狼星究竟想做什么。

    他要把关于她的过去全都告诉她，还是想要改变她的未来？

    要是她的未来被改变了，那么整个回溯的时空或许都会受到影响，到时候，无论未来还是过去，都会变成不可预知的变数。

    还会有多少人受到波及？

    每一次她试图改变都失败了，就连邓布利多都说，他不能告诉她所有关于过去的事情。

    小天狼星想把所有过去都告诉她？

    他想打破时间的规则？

    他疯了吗？

    十二年的阿兹卡班生涯和一年的逃犯生涯终于让他疯了。

    所以他明年才会义无反顾地想要英勇赴死，还是说，那些摄魂怪把他的理智也吸走了，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小天狼星虽然对危险刺激的行动跃跃欲试，但是没有疯到暗自想要破坏整个时空规则的地步。

    他的脑子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等小天狼星写好了信，手提箱外已经天黑了，他们需要去准备一些新的食物，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小天狼星没有再提起之前他们的争吵，他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仍然叫上克洛娜，让她和他一起捕猎。

    他似乎又回归正常了，克洛娜想。

    她从小天狼星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于是她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

    夜风拂过树林，树叶的响动好似来自久远的过去。

    克洛娜手握魔杖，荧光闪烁的光芒在杖尖汇聚成一团微光，小天狼星仍然走在她的前面，他也拿着魔杖，另一只手提着斯卡曼德的旅行箱。亮光包围了他的背影，小天狼星拨开树叶，穿过树丛，他似乎刻意把脚步放慢了一些，因为今天克洛娜不需要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了。

    夜晚的丛林十分喧闹。

    虫子嗡鸣的声音像是要将每个路过的人的耳朵震聋，小型动物从密密匝匝的灌木间一闪而过，留下一个匆匆逃窜的影子。

    克洛娜想，小天狼星应该也不会再提起那件事了。

    “我们今天要走的远一点。”小天狼星忽然说。

    他解释道：“前面有一群红帽子，你对神奇动物的了解比我多，这些生物对夜晚的路人可不算友好。”

    克洛娜仍然在埋头走路。

    小天狼星又补充道：“要是你觉得累了，我们也可以休息一下。”

    “没关系。”克洛娜说。

    实际上她有点饿了。

    “再走差不多一英里就到了，”小天狼星说，“那边有一片湖，我在高处看到过水鸟从那边飞起来。我不能让你吃那些松鼠……”

    忽然间，小天狼星警惕起来。

    “诺克斯。”他说，魔杖的光芒熄灭了。

    克洛娜也赶紧熄灭魔杖，小天狼星向后退了一步，他伸出抓着魔杖的那只手，挡在克洛娜的面前。

    “怎么了？”克洛娜低声说。

    小天狼星弯下腰，让自己藏身在灌木丛后面。克洛娜推了推眼镜，她眼睛的调节能力远没有正常人那么好，时间厅留下的后遗症仍然存在，树林里的黑夜潮湿阴冷，她的眼睛正在艰难的聚焦，这时候，小天狼星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落在她的耳边。

    “那边有人。”他说。

    声音很近，就像他就贴在她的耳边一样，克洛娜甚至能感觉到小天狼星的呼吸拂过她耳朵时的触感。

    她现在能模糊地看清一些树的影子了。她侧头，看到小天狼星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眼睛反射着丛林里微弱的光亮。

    “左前方，”小天狼星压低声音说道，他以极为缓慢的动作将手提箱放在草丛上，没有弄出一点声响，“不是神奇动物，是巫师，有好几个。别动——他们要往这边来了。”

    克洛娜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四肢几乎要僵硬了，魔杖紧紧握在手里，暗自祈祷不会被发现，不然他们就要击晕每一个巫师，然后从这篇森林里逃走了。

    克洛娜扫了一眼地上的手提箱。

    实际上，他们应该现在就钻进箱子里去，没准这些巫师看到一个破烂的手提箱，会认为这是被人随便弃置在这里的垃圾。

    “这群该死的红——帽——子！”

    “走吧，别管了。”

    “我要杀光它们每一个！你看到了吗，那个红帽子，该死，它跑哪去了，它从背后偷袭我，这个奸诈的，狗娘养的东西，等我抓到它——”

    “喂，你听到了吗，别他妈的管它们了！”

    “你要放火烧了整片森林吗？”

    “你以为我不敢？！”

    “蠢货！”

    “闭嘴！贱人！”

    至少三个人的声音在靠近。

    其中气喘吁吁、破口大骂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用带着南方口音阻止他的是个嗓音粗哑的女人，另一个询问他要不要在森林里防火的是个比较苍老的声音。

    还有另外两人，走在这三个人前面，但是他们没有说话。

    五个人的脚步声全部混杂在一起。

    “它举着棒子，你们他妈的没看到吗，那个跳蚤一样红帽子，杀了它！”

    “为什么这种蠢货也能来？喂，我说你们。”女人的声音说，“你们一伙的，是吧，不要以为穿得人模狗样就真的有几斤几两了。让你那个脑子里塞了狗屎的朋友闭嘴！不然我就把你们两个的脑袋都割下来，扔给那些红帽子当球踢！”

    “你以为你是谁？！！！贱人，这里没有你的事！”

    “我首先会用一个割舌咒——”

    “跟上。”领头的人忽然说道，打断了三人的争吵。

    “马上要开始了。”另一个领头人说。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相同的。

    双胞胎？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克洛娜眨了眨眼，现在她的眼睛已经能适应昏暗的光线了。

    远处火光闪烁，那些人似乎是举着魔法火把出现的。红帽子尖利怪叫的声音划过整片森林，这一小队人把红帽子引得越来越近了。

    克洛娜默念幻身咒，让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

    小天狼星的视线往她身上瞥了一眼，下一秒，他也和环境融为一体。克洛娜猜想他也是用无声咒念的幻身咒。

    逐渐，克洛娜已经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大块头长得完全一致，他们都像巨人一样，身高可能接近两米，皮肤黝黑，穿着泥泞的外套，手举火把。魔杖放在他们腰侧细长的龙皮魔杖套里，龙皮别在腰带上，一左一右，两人仿佛是用复制成双咒语复制出来的。

    后面的那三个人，女人有一头黑发，穿得很朴素，系在脑后，皮肤晒成了棕黑色，在黑夜里看着很不明显。

    另外两个都穿着昂贵的旅行斗篷。

    一个看起来像是瘾君子，正在和红帽子纠缠不休，另一个看起来像是精神病人，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皱纹，一副即将要被同行者逼疯的表情。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和克洛娜想象中的黑魔法物品走私犯完全一致。

    红帽子从树丛里不停跳起来，往那个年轻黑巫师的身扑。

    红帽子——《神奇动物在哪里》中介绍过它们，但是篇幅不长，克洛娜也只对它们有浅显的了解。

    它们似乎只攻击落在最后面的巫师，不敢攻击那两个领头的双胞胎。

    可能是双胞胎的手里举着的魔法火把有针对它们的咒语，克洛娜猜测着。

    这些红帽子的脑袋上都顶着血红色的、蘑菇伞状的帽子，长着尖利的牙齿，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它们个子矮小，驼着背，长着干巴巴的四肢，还有丑陋褶皱的皮肤。

    每个红帽子手里都攥着木棍以及锋利的铁刀等武器。

    等这一队人靠得更近，克洛娜听出来这些红帽子尖叫的声音实际上并不是尖叫，而是某种愉悦而邪恶的大笑。

    年轻黑巫师的旅行斗篷被血液浸透了，他似乎在之前红帽子的攻击中被砍伤了几刀。现在，他正在用魔杖甩出几道恶咒，那个年纪大了一点的黑巫师也抽出魔杖，但是他始终没有用咒语。

    年轻巫师一边大骂，一边发射毒咒。阿瓦达索命咒的绿光嗖的一下飞进丛林，一只红帽子被击中，倒进黑暗里，接着好几十只红帽子又涌了上来。

    它们像是拍不中的苍蝇一样飞快躲开咒语的轨迹。

    而且看到血液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兴奋了，奔跑的速度也更快了。

    小天狼星的声音贴在克洛娜的耳边说：“我们走——”

    克洛娜感觉到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握了一下，接着，身边小天狼星的身影消失在灌木后。她也开始往后退，避开那一小队黑巫师要走的路。

    就算他们没有被黑巫师发现……留在这里也很有可能被红帽子嗅到气味。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小天狼星也用了幻身咒，她看不到小天狼星的位置。

    这时，她的手指尖忽然接触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别出声……”小天狼星说。

    他的手骨节分明，粗糙而温暖，宽大的掌心有狗爪垫一样的厚茧，五指修长，轻而易举就能握拢克洛娜的整只手。

    克洛娜微微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

    她向两人双手交错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幻身咒反射出的林地。

    小天狼星动了动拇指，将她的手握牢，牵着她向森林深处的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