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李望舒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将棋奁捡了起来,“知他们急,但难道就急到这个地步了吗!”
陈晗肃容:“须知一个大家族外面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
看着李望舒转头紧紧盯着她,陈晗立刻打了个补丁:“我只是想到了我家,一时感叹罢了。”
——可别这么看着我嗷,我可没妄议皇家事,只是在想我家的事罢辽。
李望舒心念一动,想起了东平侯府那个次子检举谋逆之事,又看到眼前的陈晗,心中顿生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也跟着感叹道:“是啊,还是得从内部杀起来啊。”
???她是这么说的吗,反了吧,不过无所谓,目标一致就好了。
陈晗假笑着说:“那作为精忠报国、忧心圣上的亲亲小棉袄,长公主殿下可有什么想法吗?”
李望舒眼神闪动,但却并未开口接茬,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既然陈世子有这样的消息渠道,想必对此次战争也必定有所把握了?”
陈晗琢磨了一下,试探性的提起了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说起来,距离殿下与我将林雁儿自孙府接回来以后,似乎就没再见过她?
唉,也不知她是否还平安,过得如何了。”
李望舒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想套情报就直说,何必还来个“殿下与我”,非强调一下自己的贡献?
不过,陈晗肯给出一开始的情报,倒也的确值得她付出一回。
李望舒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手下的人的确详细问过她的事情了,但她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只说那宛娘侍奉的贵人来自京城。”
他有意试探一二,没有前情概述,直接就抛出了宛娘,还观察着陈晗此时的神情,想判断对方掌握了多少的情报。
陈晗丝毫没有卡顿,直接问道:“那她可有说这位大官的生活习惯以及各种特征?”
李望舒十分遗憾的收回目光,看来他还真的知道内幕啊,那就不太好敷衍了。
“我手下的人对比了京中官员、皇子的行迹,不过这段时间乃是收税的时候,父皇担心贪污的问题,会派遣皇子去收税,跟随的属官也多,根本查不出来。”
陈晗敏锐地意识到她话中的重点,几乎与他一时间问出:
“那有哪几位皇子负责的地界在青州附近?”
“负责青州的皇子是老二李昀,青州附近的还有老四李绍。”
两人相对一笑,李望舒先说了自己的判断:“虽说青州由二弟负责,但我并不觉得这件事会是二弟所为。”
但与他相反,陈晗听到答案以后才是心中大震。
果然,虽然是卑鄙无耻吸血没够到要挂路灯的积分盲盒制度,但也是得往里塞点真东西的。
二皇子绝对逃不开关系!
但其实陈晗现在明面上是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的,左思右想后她还是决定藏上一手。
并假装顺着李望舒的话往下说:“的确,二皇子外家只是江南的一介商贾,除了钱,怕也没有什么人脉了。”
李望舒听着这话却是心中一动,等等,钱?
要是记得没错,那孙海康家里摆着的玉石古董,也能有个大几千银子了吧,若是平日就如此奢靡……
不、不对,那日他也去了,那老头肯定不敢将最名贵的东西摆出来,这么说起来……
四弟出身丞相府,向来自诩“清流”,虽说也能拿得出来这些东西,但绝不可能拿这些来贿赂一个待在鸟不拉屎的青州的孙太守。
李望舒心底一沉,如此看来,他这位二弟也不简单啊。
他沉着脸,问陈晗:“想必陈世子心中也有决断?”
陈晗笑了一下,说:“此事还没有什么头绪,臣又怎么会有决断?”
李望舒撇他一眼,没有决断?没有你就不会在我面前提钱了。不过他也懒得逼陈晗承认,因为他是不会认的。
陈晗又再次转移话题:“说起来,江南物美富饶,我那准妹夫家就是江南做盐商的呢。”
李望舒听他提到“准妹夫”,眼中莫名有光芒闪过,笑了起来:“是吗?我竟是未听闻,你我二人也算是谈得来了,舍妹若要出嫁,届时一定要通知我,我亲去为她添妆。”
陈晗立刻眉开眼笑的拱手谢道:“那臣就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李望舒随手一挥,陈晗也在心底给徐家打了个叉。
骗谁呢?陈家和三皇子一同卷入谋逆案,作为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姐姐会不去调查?
恐怕就差把陈家的底裤翻个底朝天了,还说不知道陈淑妤和徐文煊的婚姻?和鬼说,鬼都不信!
这可是正经的姻亲!
所以看来她猜得没错,当初夜探皇城司时,给他令牌的那个黑衣人就是三皇子派来的,而令牌上的“徐”字指的就是徐家。
陈晗没再继续徐家的话题,而是开始了自己的品茶之旅。
“啧啧”、“滋滋”……她一杯接一杯,一点不见急躁,而是笑眯眯的点评着。
“嗯,这杯应是雨前龙井?观之叶片稍展,闻之香气醇厚,品之回甘绵长,不愧是谷雨时节的江南,温润饱满,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唔,这个应该是铁观音吧,入口韵味十足,茶汤明亮,的确提神醒脾,兰花香味浓郁,想来应是安溪产的吧。”
“我再尝尝这个……”
“好了!”李望舒有些好笑的看着陈晗,“想压价就直说!”
陈晗装傻,问:“什么讲价?”
李望舒冷哼一声,衡量一番以后才做出了承诺:“洛伊伊肯定不能给你,我要用她抛砖引玉。”
陈晗了然,以洛伊伊为踏板,开启女性掌权的舆论,再亲身下阵,才好将污名最小化,她懂!她本来也没打算这时候把洛伊伊要回来。
陈晗颔首,表示了同意。不过也不能只是李望舒提,她也得提。
“我临行之时,家中外祖担心异常,怕我孤苦一人,特带了表弟一同前来。”
“没问题,明天就让他过来给洛伊伊打下手。”
李望舒很是干脆,让功也爽快。在深宫成长起来的他,太知道在利益上不能贪心的道理了。
你给下面多少利益,人家就会为你拼多少的命。
陈晗听到她“打下手”三个字时,却挑了挑眉。
看来李望舒是想要主功了?不过也是,这可不是一支两支偏军,不是一万两万人,是全天下所有的军队。这种收买天下军心的事情,全天下只有皇室能做的正大光明。
别人想染指,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侵犯皇权,敢做的被皇室碾死,都不会有人站出来帮忙喊冤的。
所以陈晗也就默认了,但她还没完,继续说:“我只是监军,也没有带兵的权利,此次战争结束就要回京城的,如何能力挽狂澜呢?”
李望舒听到陈晗提出的这个条件,也是有几份为难。
他只能代表父皇前来监督,一些小事还能决断,但是这种让陈晗掌权的事情……
李望舒抬起头,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陈晗。东平侯府陈家,是开国侯府,绵延至今已有百年,也算是世家呢。
“我会与父皇上书,但结果不是我能控制的。”
陈晗就是一摊手,摆烂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你!”李望舒咬牙切齿,小发了一下雷霆,便冷静下来,“那你想如何?”
陈晗无辜的说:“不是臣想如何,这还得看殿下您想如何呐。”
李望舒权衡利弊,半响之后才说:“你可以以军师的身份,接触军队。”
陈晗眨巴眨巴眼睛,什么都不说。
搞笑!就拿这么个破职位来忽悠她?权利没有,责任倒是一大堆,万一有什么,被推出去顶锅,最后落得个“以一人而谢天下”的结局她都不意外。
李望舒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但他也没办法,只得试图说服陈晗:“你也知道如今时局艰难,军中职位有限,外加世家在一旁虎视眈眈,即便是父皇,恐怕也没法给你太多支持。”
陈晗不为所动,说的这一通和前世老板的画饼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哦还是有的。《劳动法》最起码还规定了打工牛马得有工资,但这个是分币不给,还有锅等人来分。
李望舒见陈晗丝毫不肯答应,哀哀的叹了口气:“国势倾颓,世家独大,有识之士袖手天下,是谁之过与?”
然并卵,道德绑架只对有道德的人有用,陈晗是这种心怀大爱甘愿奉献己身的人吗?
呸!道德值几个“真理”?
李望舒见状也是无奈了,他是想应承陈晗的,但是无奈不知父皇的心思,也不敢随便答应。最后他搜肠刮肚,才不抱希望的又问了陈晗一句:“假使战败,契丹可会放过陈家否?”
陈晗微微一笑,你要是来这种招数,她可就不困了。
“倘若我袖手旁观仍旧难逃死劫,其他人又当如何看呢?”
KO!
李望舒无奈了,或许是对方屡屡的拒绝,倒叫他高看了陈晗一眼。
说实话,谈之前他是真没有想过这位这么难缠,李望舒也不是没调查过昔日东平侯府“宠妾灭妻”的诸多事件,本来以为陈晗就是个口舌尖利的小白,但谁能想到如今却是油盐不进。
他只能破罐子破摔的甩出最后一句:“最多只能允许你掌握手上现在的一万军队。”
陈晗眼睛一亮,戏肉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