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崔明豫这么说她眼中还是带着一丝异色,方才紧张的气氛不复存在,静密的屋子里徒留荒诞的诡异。
崔明豫敢发誓方才真是手快,脑子里只想着她如果这样子出去可能会被人发现端倪。
真的,仅此而已。
于漾还是紧紧盯着他,崔明豫抿了抿唇张口要解释,“我……”
“躲好。”
于漾掩下眼底的异色推了崔明豫一把。
崔明豫站得更里面了。
将人藏好之后她不在做停留向屋门走去,屏风内的崔明豫颇为郁闷的隔着屏风盯着那道模糊远去的背影。
他看着于漾的背影想,若屋内有一人有龙阳之好那也不可能是他。
他这么阳刚,怎么可能……
“咯吱——”
于漾将屋门拉开,站在门外的文谈霏身子一颤,受不住风雪的摧残向她怀里倒去。
于漾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向边上退了一步,眼看着文谈霏就要摔在地上,她还是伸手扶了一把。
“于大人。”
于漾要收回手文谈霏却陡然抓住着她的手,文谈霏眼中带着泪光,身子止不住颤抖。
冷风夹着雪往人身上吹,有雪飘到脖子上,刺的面前人身子又是一颤,文谈霏看向她的目光实在可怜。
于漾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进来说。”
她说完转身进了屋,文谈霏跟在她的后头,进屋后自觉的将屋门关上。
“大人。”
于漾脚步顿住,文谈霏快步上前双手抓着她的一只手,将那只手放在自己脸侧,微凉的温度让文谈霏的脸轻轻颤动了一下。
“大人,您怜怜奴。”
于漾张了张嘴,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异响。
那声音不算大,但足以让两个人听清。
于漾指尖一动,文谈霏被吓着了抬起头一双小鹿眼湿漉漉地望着她。
“你别动,我去看看。”
说罢没有等文谈霏回话她就已经将手抽了出来走向屏风后面,绕过屏风就瞧见崔明豫吊儿郎当地斜靠着墙站着。
于漾有些不悦地皱起来眉,崔明豫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别,当,我,面,做,活,春,宫。”
说罢还拿起一旁的茶盏作势要砸下去。
她的拳头紧了了又松,将一旁摆着的砚台重重拍在桌上。
“大,大人!?”屏风外文谈霏惊呼。
屏风内,崔明豫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将茶盏放了回去,随即对着于漾笑了笑。
“大人……”
于漾往外看了一眼冷冷道:“无事,东西掉了。”
崔明豫瞥她,转头望向屏风外的文谈霏示意她可以走了。
于漾走出屏风却瞧见文谈霏愣愣地看着屏风,她开口道:“怎么了。”
“大,大人,后面,后面……”
“风吹得。”
文谈霏不可置信地抬头,一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里。
文谈霏咽了咽口水,迅速低下头,“大,大人……”
“直接说。”
文谈霏心脏狂跳,她方才瞧见的影子明明,明明就是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高了于漾那么多。
坏了,她这是坏人好事了。
这么想着她也不敢整什么幺蛾子了,小声怯怯道:“屋里没碳火了,很冷,奴……”
“去找琮墨,让他带你去拿。”于漾道。
“是,是。”
文谈霏说完就马不停蹄地退出了屋子。
文谈霏刚一走,于漾就向屏风后走去,她走到屏风后却没瞧见人。
桌上摆着一根刚熄灭的蜡烛,屏风后的窗开着,崔明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看着蜡烛上徐徐飘升的白烟于漾扯了扯唇角,她就没见过心眼这么小的人。
第二日清晨,米粥上方飘着缕缕白烟,于漾用调羹在瓷碗里搅着,搅了半天才舀起来一调羹。
琮墨站在一旁道:“主子,周清寻那老头在你昏迷的时候让我看着点康飒城,但是……”
琮墨欲言又止。
“人死了?”于漾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是,是死了,那夜我赶过去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不过主子,因为康飒城的死我和周清寻查出好多细作,主子我和你说周清寻那人……”
她倏然打断琮墨的话问道:“知道了,文谈霏有什么动作吗?”
琮墨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外头的动静打断。
“于漾。”
崔明豫从院外走进来,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头很足。
于漾看了眼神清气爽的崔明豫道:“看来崔将军昨夜睡得很好。”
崔明豫道:“自然。”
于漾将调羹放下,伸手拿起一旁的药碗一口饮尽,琮芍諵配得药很苦,晓是从小吃惯药的于漾也被苦的轻蹙起眉。
“咳咳,咳……”
眼前倏然出现一只手,手掌里躺着一枚蜜饯。
于漾目光顿住,拒绝道:“不用。”
崔明豫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于漾都已经拒绝了他还是道:“于大人给我一个面子,尝尝?”
于漾有些迟疑,手停在半空中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
她最终还是没有拿,她没拿崔明豫就那样一直盯着她看。
琮墨走上前挡住崔明豫的目光,伸手要去拿那枚蜜饯却被崔明豫躲过。
崔明豫劝道:“尝尝呗。”
她拒绝,“不必。”
耽误的这会功夫她嘴里的苦味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实在没有必要吃。
崔明豫还要想说什么却听外头传来声响,陆漫秋用帕子裹着好几枚蜜饯走过来。
她生气道:“琮墨!蜜饯掉在地上了为什么不捡起来,这会功夫外面全都是蚂蚁。”
崔明豫的身影被墙挡住了,陆漫秋只看见琮墨和于漾。
外面地上的蜜饯?琮墨看向崔明豫手上的蜜饯蓦地恍然。
于漾看向崔明豫,“崔将军。”
崔明豫无趣地收回手。
陆漫秋这时已经走进屋,同时也看到崔明豫了,她看到人声音立马小了,“崔将军。”
说完她就赶紧低头站着了,一旁琮墨戳了戳她,陆漫秋侧头瞪他。
琮墨小声道:“我就说那院门门槛容易摔吧,你上回还不信……”
于漾听到琮墨的话视线往下移,果然,崔明豫的裤子上沾了点灰,应当是摔了。
崔明豫啧了声,余光瞥他俩。
没整到人也失了兴趣,他都于漾道:“走了,同你说一声。”
于漾微笑,“崔将军好走。”
崔明豫毫无羞耻心地应了声好,仿佛将捡来的东西喂给于漾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一般。
于漾懒得指明他的行为,只道:“琮墨,送客。”
琮墨刚上前一步崔明豫就向后退了一步,随即用眼神觑他。
琮墨咬牙切齿,这厮忒贱,谁稀罕送他!
崔明豫转身抬脚刚要走,就见一只鸽子飞到他的手臂上,崔明豫眉梢皱起伸手将鸽子身上的信拿了下来。
他将信打开,眉梢渐渐皱起,勾起的嘴角也垂了下来。
崔明豫将信纸揉成一团,抬脚就要走。
于漾开口道:"崔将军?"
崔明豫没有理她继续向前走去。
她再次开口:“粮草出了问题?”
话音刚落,崔明豫脚步一顿,倏然回头看,两人目光交汇,崔明豫看向于漾的目光不善。
那是种带着阴冷的打量与杀意的眼神,她勾了勾唇,“怎么,崔将军觉得是下官做的?”
崔明豫眼底藏着冷意,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于漾比谁都懂,她没必要做这件事崔明豫知道。
他只是心里犯恶心,这次从瑞都送到北地的粮草比上次更甚,是霉粮。
他本来都已经转身走了,偏偏于漾非得来惹这个火,他一转身又瞧见于漾脸上的那副神情。
又是这幅样子,他平生最讨厌端着这幅容色的人了。
他开口了,“怎么会是于知府于大人呢,于大人当年一封奏折害得北地饿殍遍野好生厉害,你与江首辅一脉相承,这次送来的粮草怕是也有江首辅的手笔。”
“于大人放心,能拉着江首辅的宝贝学生一起共赴黄泉我也是死而无憾了。”
于漾本来安然自得的很,崔明豫话音刚落她的目光一瞬变得锐利起来。
崔明豫不可能不知道此次动手的是太后,他说这番话的意图为的就是羞辱人。
连琮墨都听出了崔明豫的话外之音,他不比于漾能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道:“你这厮发哪门子疯!”
崔明豫冷嗤,“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一条江首辅的好狗。”
“你!”
“够了。”于漾冷声道,随即看向琮墨,“备车。”
“主子……”
琮墨自然不服,她只是冷冷地看了琮墨一眼,琮墨便只能任命地去备车。
崔明豫也要跟着走,却听于漾道:“想要粮草就跟着。”
于漾说完话转身就走,崔明豫眼底带着疑虑,她哪来的粮草?别不是想把他带到哪里敲闷棍吧。
“嘶。”
崔明豫脑海中浮现出于漾那细弱的胳膊,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反正现下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办法弄粮,跟着去一趟也无妨。
马车内,于漾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才见着人来,在崔明豫坐上马车后马车缓缓前行。
马车内安静得很,于漾不想看见崔明豫可奈何崔明豫人高马大坐在马车里根本不可能看不见人。
她皱眉闭上了眼,马车行驶了有一段时间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于漾只当是有老鼠在马车里。
下一瞬老鼠说话了,“这是要去哪?”
“……”
于漾不说话,崔明豫看着闭目养神的人,也不再说话。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路面陡然变得抖起来。
“这上山了?”
于漾还是不说话。
车内的气氛徒增了一丝诡异,崔明豫瞥了她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下,崔明豫手刚抬起打算叫于漾,就见她倏然睁眼,略过他下了马车。
崔明豫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后才有些僵硬地收回手。
下车后远处于漾不知道在和琮墨说些什么,崔明豫目光四处转了一圈没瞧出这是什么地方。
视线转回于漾身上却见于漾冷冷地盯着他,身旁的琮墨及几个护卫不知何时消失了。
于漾收回目光向前走去,崔明豫在后面跟着,两人走进了一处矿洞,沉默地走了一路直到前面被一堵石墙挡住。
她命令道:“推开。”
崔明豫看向边上瘦弱的人,莫名嗤笑一声,走上前就觉有风从石墙缝里吹出,这应当只是障眼法,石墙后面还有路。
“你怎么不自己推?”
于漾不说话转身就走,崔明豫抓住她的手腕道:“行,我推。”
石墙不稍用力就被推开,一丝光亮从外头照了进来,两人弓着腰走出去。
眼前是一条山路,她道:“从这里走可以到秦北城,那里有粮草。”
秦北城?
崔明豫望向远处地动作一顿,“这里是北矿山?”
于漾再次沉默,崔明豫道:“说话。”
于漾淡淡瞥他一眼,“你既知道我还说什么,我这等小人哪敢说话污了肃阳世子的耳朵。”
崔明豫无言,看天看地看远山就是不看于漾。
于漾懒得与他纠缠下去转身就要走,手腕却再次被人抓住。
“你这人真烦。”
“方才是我的不对。”
两句话同时从两人口中说出,崔明豫被于漾的话炸懵了,他好歹也是肃阳世子从小到大金尊玉贵长大,何时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
崔明豫脸上呆愣的表情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崔世子的一声道歉下官是不是该感动流泪,再心喜接受?”
于漾向前走一步,崔明豫被逼地往后退了一步。
如此质问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因为这里是北矿山。
他当时以为于漾抓山匪是因为手头上的人不够才非要抓,现下看来抓山匪是因为要挖这条矿道才非抓不可。
于漾带来的人从进蕲州起就算是被人监控着动不了,官府的人用起来更是不放心,山匪正好补了这个空缺。
北矿山的另一侧就是蛰奉,从别地运粮定会经过蜇奉,只要经过蜇奉李问杰必然会知道,若他知道了必定会从中作梗。
但现下有一条矿道横穿北矿山西侧,直接绕过蛰奉。
这条矿道为的就是运粮,崔明豫眸底闪过一丝疑色,而矿道一时半会根本挖不成,那之前又是谁在挖?
于漾又是怎么知道这条矿道的?还有秦北城里为什么存着粮?
更重要的是于漾的态度,她……仿佛早就知道了一切的一切提前准备着……
诸多疑问盘旋在崔明豫的脑海里,但现下明显不是个问话的好时机。
崔明豫抬头刚想说话,倏然瞳孔一缩猛地把于漾拉过来。
“干什么?”
于漾一下子撞在他的怀里,抬头只能看见崔明豫的下巴,她听崔明豫说:“躲起来,快!”
下一刻崔明豫松开手向前跑去,她回头就见三个黑衣人和一只豹子。
她一惊赶忙跑到树后躲了起来,身后不断传来响动,听着那惊心动魄地响动于漾不免有些担心。
崔明豫手上并没有武器若他死了自己也活不成,但她出去了也没有用……
她从怀里摸出星筒指甲不断地抠着上边的纸。
不能放,放了若引起李问杰的人的注意那之前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于漾,跑!”
身后陡然传出声音,她手中的星筒掉落在地。
回身黑衣人已然举起刀向她刺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刀刺穿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软软倒下,身后的崔明豫喘着气,脸上身上沾满了血。
于漾抿唇,崔明豫说:“没事,人都死了。”
她递来一方帕子,崔明豫顿了顿才拿起帕子随便擦了擦脸。
崔明豫喘得急的很,显然是方才费了点力气才将人杀死。
“渴吗?”她突然问。
“有点。”崔明豫答。
“前面有水源,我之前来过,走。”
于漾说完就走,崔明豫缓了会才跟上她,两人来到一处悬崖边。
崔明豫将头往前伸了点也看到水了,他有些迟疑,“这虽不是太高但你……”
崔明豫话还没说完于漾一脚就把他踹了下去,他正正好好掉在水里。
崔明豫被摔懵了,回过神来的他炸毛咬牙道:“于漾你有病是不是?”
站在悬崖上面的于漾听到崔明豫的声音探出个头来,居高临下道: “崔将军,这算是还你那一刀的。”
崔明豫瞪着于漾,于漾笑道:“崔将军这副表情看着我作甚?你不会以为你救了下官就算是我的恩人了吧?”
她将那方染血的帕子往下丢,帕子东飘西荡正正好好落在崔明豫的脸上。
那发帕子似是在嘲笑他的天真,崔明豫愤怒的将帕子拿下来捏在手上,指节被他捏的嘎吱作响。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