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听说公主中毒,一惊之下非同小可。
陈博闻尚未牛饮了一杯热茶,尚未说完,家仆便来报:“大人,宫中卯官通知明日陛下不上朝。”
陈大人吃惊,抚着胡须低头思索:“这般凶险?”
中宫。
皇上来到含光殿,首先看见跪在地上的社真贵人和二皇子,脚步不停直接略过二人进了寝宫。
秦良玉正躺在寝宫中,皇后贴在床榻旁。
皇上免了众人参拜,跨步过去,仔细看了看女儿的状况。
皇后站起来要行礼,皇上扶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皱眉道:“怎么样?解药有用吗?”
皇后脸色难看,但到底点了点头,沙哑着嗓音道:“有用,醒来需要时间。”
“恩。”昭武是他唯一的嫡女,意义非同小可,他轻轻握住昭武的手,手心全是汗,昭武脸色苍白,闭着眼毫无反应。
皇上看向太医令:“公主可会留下后遗症?”
太医令连忙回道:“陛下放心,公主中毒时间短暂,解药喂得及时,不会留下后遗症。”
皇上视线瞄向地上的秦良玉,“贞素怎么样?”
太医令看向皇后。
皇后擦去眼角的泪珠,低头请罪:“妾着急,使人用贞素试了药,请陛下责罚。”
皇上本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继续问太医令:“贞素的毒解了吗?”
太医令道:“解了,虽然解药不多,但秦姑娘身体强硬,先前已经服用过一次解药,这次吃下去的毒不多,解药的量也不用足量。”
秦良玉中过毒皇上知道,上次二皇子闯宫求药挨打,还是皇后来向他求的情。
公主半迷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有谁在说话。
“......赐死吧。”
“娘娘,不再查下去了吗?”
“不用了,这些人也不会知道多少东西。”
公主听出这是母后的声音,心头略微放松,又睡了过去......
李墨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大理寺,发现大理寺被胥吏围了,李墨看了一会,从另一处拐角绕行,却撞见了顾平西。
顾平西挑眉,“同行?”
李墨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两人一同来到御史中丞谢恭让府邸,没想到在这又碰见了陈博闻。
陈博闻轻笑:“看来我们的看法一致。”
几人又凑在了一起,找了一处茶馆,待在二楼边喝茶边盯着谢府。
不多时,宫中大太监汪直带着一队御林军,直接闯进谢府,很快将御史中丞带走,谢恭让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其家人跌跌撞撞奔出,却只能眼看着他被带走。
陈博闻放下茶盏,面色沉凝。公主中毒,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一直针对她的谢恭让,毕竟杀父之仇也算不共戴天吧,同州谢公是谢恭让的叔父,自幼抚养谢恭让长大,谢公被公主砍了一条胳膊,之后不久就亡故了,形同公主杀了他的父亲。
可谢恭让一生没出使过突厥,又不是太医,哪里知道突厥毒药四季春?
这很明显是栽赃。
李墨闭着眼轻呼一口气,强撑着精神道:“谢恭让太适合做替罪羊。”
“希望陛下不会牵连无辜吧。”陈博闻只能勉强宽慰一句。
顾平西问:“走吗?”
李墨制止他:“再等等。”
陈博闻奇怪:“等谁?”
李墨没有说话,依旧盯着谢府。
茶续了两壶,谢府终于有个人悄悄溜了出来。
李墨立即站起来道:“跟上他。”
三人远远坠在此人身后,经过七街八巷,此人又转回了永安坊。
陈博闻吃惊,顾平西眼神中有些许惊色,只有李墨,他似乎早有所料。
三人躲在一处草棚后,亲眼看着他进了一处后宅。
陈博闻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他?!”
那人极其警惕,进去之前几次三番在周围转了几圈,始终没发觉有人跟踪才悄悄敲门闪身进去。
待他进去后,顾平西等人才露出行迹,陈博闻问他:“你怎么知道谢府有内鬼?”
李墨:“猜的。”
杜府,杜阁老的宅邸,淑妃的母族。顾平西想起在泸川得到的那本账册,当中详细记录了淑妃收受贿赂的详情。
“竟然是杜阁老下的手?”陈博闻不能相信。
李墨淡淡道:“为了账册。”
陈博闻皱眉:“为了这个就要杀公主?”
“当初不是说好了,杜大人替公主遮掩一二便可,绝不会对淑妃的事吐露半个字,为何杜阁老要杀了公主?”陈博闻对权贵尚存有一丝幻想。
“这个把柄就像铡刀,随时会掉在淑妃头上,杜阁老想杀公主很正常。”李墨淡淡道。
“可账册的后十页已经交给杜大人,死无对证,又没了证物,公主红口白牙也不能把他们如何......”顾平西抿了抿唇,没有说完。
不管大家怎么想,现在杜阁老对公主下杀手是现实,陈博闻看看两人:“怎么办?告发吗?”
“找谁告发?谁信?”李墨反问。
公主出事第三日,御史中丞谢恭让凌迟处死,一同行刑的另有两名仆人,皇帝并未牵连他人,中宫绞杀两名宫女一个太监,大理寺曹睿削去官职回家待召,所有大理寺官员官降一级,天牢狱卒处死,其余人革职。
公主中毒一事雷霆处置,尚未泛起波澜就已经尘埃落定。
公主醒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寝宫中看书。
“母后......”公主嗓音像被黏住了,声调吞咽了去。
皇后立即放下书,凑过来:“醒了?哪里不舒服?来人,宣太医。”
公主摇摇头,“水。”
皇后亲自给她倒了杯温水,“来,母后喂你。”
公主拒绝,伸手端过茶盏自己喝。
喝完了水,公主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正好太医令到了,公主伸出手腕给他搭脉,太医令仔细摸了半天,终于收回手拱手道:“殿下洪福齐天,毒素算是褪完了。后续只需好生将养,补回元气便好。”
皇后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轻轻摸了摸公主的头发,拥住她,在她耳边喃呢道:“母后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公主双眼微微睁大,她的脖颈处感受了一抹水渍,这是......母后的泪吗?
公主动动唇,难为情道:“母后,我没事了。你.....你别伤心。”
皇后直起身,眼底的青黑色遮都遮不住,她轻笑着道:“咱们的公主殿下长大了,是母后大意了,让你受了苦,下次不会了。相信母后,你受的苦,我要让对方十倍百倍偿还。”
公主吃惊:“母后,你知道是谁要害我?”
皇后娘娘唇角带上了一抹冷笑,她轻抚着公主的头发道:“知道,母后心里有数。放心吧,要不了多久,母后会让这些人一起下地狱。”
公主低头想了想问:“母后,他们为何要害我?”
“因为你的母亲是皇后。”皇后娘娘笑意盈盈说着毛骨悚然的话,“母后挡住了他们的路。”
太医令早就退出了寝宫,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听的。
公主醒了两日后,才得知秦良玉被母后逼着试了毒,她情急之下直接掀了被褥要下地,却因身体无力跌倒。
“皇姐!”
恰逢三皇子进宫探望母亲,得知公主中毒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到中宫,刚进公主寝殿便见到公主跌落在地。
三皇子猛然掠过去将公主抱起,面沉如水:“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都想进慎刑司不成?!”
身侧的小太监宫女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地。
公主扶着三皇子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吓唬他们,是我自己要起来的。”
“你怎么来了?”公主问他。
三皇子环抱着公主,轻轻将她放在榻上坐下,亲自给她穿鞋:“我进宫看望母亲,却听母亲说你中毒在宫中救治,这才赶来。”
公主略微不自在,虽说三皇子自幼爱粘着她,可给女子穿鞋这种事,实在太亲密了。
便是兄妹之间也太过奇怪。
公主收回脚。
三皇子失神一瞬,很快装作不经意给公主披上外衣,半跪在她腿边,仰头神情复杂道:“皇姐,每次你有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感觉太难受了。”
三皇子靠近公主膝头:“不如皇姐我们同住吧,您有什么事我都能第一时间知晓,我会保护皇姐的。”
公主忍不住笑了笑:“说什么傻话。”
三皇子见公主不信,忍不住更靠近了些,几乎要伏在公主膝头:“皇姐~我没有说笑话。”
公主扶着茶几站起来:“既然你来了,不如陪我一同去看看秦良玉。”
“秦良玉?她怎么了?”三皇子扶着公主出去。
“与我一样,中了毒。”公主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今日皇后不在,皇后是后宫之主,每日处理的事物极多,还要陪着皇上上朝,鲜少有空余时间休息,公主走出寝宫,所有在外劳作的宫人均跪下行礼。
在宫中,公主身边的人规矩更加森严。
三皇子陪着公主一路来到上社真贵人的景阳宫,他敏锐发现社真贵人的侍者似乎换了一批。
公主走进社真贵人的寝殿,社真贵人正在床榻旁,秦良玉躺在床上,与社真贵人说着话。
“成琅见过社真贵人。”公主已经被剥去封号,如今只能自称姓名,公主大名楚成琅,小名袅袅。
社真贵人鬓发发白,脸依旧年轻,她见公主和三皇子来了,连忙站起来,与公主见礼:“见过公主殿下。”
秦良玉挣扎着要起来,公主率先一步按住她:“别起来了。是我连累了你。”
秦良玉脸色苍白,露出浅淡地笑容,仿佛对这一切逆来顺受:“公主没事就好。”
旁边社真贵人泄露了一丝啜泣声,她慌忙捂住嘴,歉意万分:“抱歉......”
公主很了解自己的母亲,铁血才是她的风格,所以当初舅舅出事时,公主才万分意外母亲没有后手,现在看来,当初王语嫣带着粮草从京城走,恐怕是受母后指点,为的就是赌回京后王焕之的侯爵之位。
公主不能说母后做的不对,只能道:“待出宫,我给你赔罪。”
秦良玉摇了摇头,“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我能理解娘娘,您是大楚唯一的嫡公主,娘娘着急也是在所难免。”
公主忽然说不出什么,她什么承诺也给不了秦良玉,道歉显得太苍白,现在她自己被剥夺了封号,彻底沦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连荣誉也给不了秦良玉。
这世界对她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公主心中划过一缕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