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树上有梧桐叶开始泛黄,大自然好像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给每片叶子都涂上了半绿半黄的颜色。
自从岳梧桐冷落冯润后,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也没再给她回信,仿佛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谁都没有联系谁。
岳梧桐窝在宿舍做题,遇到一个解不开的数学题,皱紧了眉头,耳朵听见舍友们谈论起国庆的假期安排。
“你们国庆都打算干什么去呀?”
问这话的人是白静,从小县城考进来的优等生,虽然生的眉眼平平,但是性格贤惠娇妻,是一个思想保守的好女孩,身上有一种土土的、又十分清纯的气质,也是最受男生喜欢的类型。
舍友何娇娇回答:“我男朋友要带我去吃法餐,说是米其林三星,一到节假日,位置可难订了。”
宿舍是四人间,何娇娇是上海本地人,听名字就知道是家里的掌上明珠,长相属于娇艳欲滴的类型,谈的男朋友也是学校里的富二代,同样也将她捧成了掌上明珠。
“米其林三星肯定很贵吧?”白静好奇地问:“那你需要和他AA吗?”
何娇娇皱了皱眉:“从前是他追求我的,这次国庆也是他要给我准备惊喜,我为什么要和他平摊费用?”
白静眼里都是羡慕:“我男朋友也想请我西餐来着,订的酒店是包住宿的,他想让我平摊房费,但是我手上没那么多钱,只好让他换了个地方。”
何娇娇听得目瞪口呆,频频摇头:“你男朋友连房费都要让你平摊啊?”
“嗯。”白静和男朋友一直是AA制,日常消费都会算的很清楚,美其名曰坚决不占男生便宜。
每次她这样说,都会引得何娇娇频频摇头:“白静,你差不多得了,就和男生谈个恋爱而已,有必要算的那么清楚吗?”
“男女之间本来就是一笔糊涂的账,谁能算得清楚?你男朋友也真好意思,居然连房费都要让你承担……”
白静脸上有些讪讪的,但还是为男朋友辩解:“他又不像你家里那么有钱,所以日子会过得节俭一点。”
白静就是这样一位女生,思维有点类似过去传统的女性,最大的梦想就是嫁个好男人,婚后相夫教子,默默无闻为丈夫无私奉献。
当然,她性格正直又善良,不花男人钱也不欠男人,不图利益只求真情。
与她的大公无私相比,何娇娇更像一位精致利己主义者,凡事只考虑自己,优先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是一位精明的上海本地姑娘。
“白静,你这儿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何娇娇听得直皱眉,用手指了指脑袋:“我劝你不要跟这种穷男人谈恋爱,简直是在浪费宝贵的生命。”
“我……”白静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再理何娇娇了,转头去问别的室友:“你们俩呢,国庆打算干什么?”
岳梧桐举了举手里的习题:“我国庆没什么安排,继续做家教呗。”
岳梧桐长期做着一份家教的兼职,给书法家盛宏的孙女盛嘉辅导数学,已经辅导两年多了。
白静又问:“我记得这份兼职你从大二就开始做了,那个书法家是不是很有钱?我还在网上搜过他的名字,好像叫盛宏,看起来很严肃。”
“盛老算不上有钱,不过社会地位很高,”岳梧桐专心盯着数学题,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少花重金求他赐字的人,都被拒之门外了。”
“书法家嘛,”白静很仰慕这样的人,“性格都是很孤傲的。”
“嗯。”岳梧桐闷闷应了一声,似是不想与她多说话。
像白静这种女生,看起来很正派,但是有些伪善娇妻,岳梧桐受不了她那套老旧的思想,身上总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本能地不想和她过多接触。
白静也不再自讨没趣,转头就看见数学院的“怪人”吴岛,依旧雷打不动地“修仙悟道”,也不知道到底悟出来了个啥。
这个吴岛的行事风格虽然很奇怪,但是智商很高,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拿了很多竞赛的奖项,一直是数学院的宠儿,白静有些泄气,即使自己再努力,也比不过这种顶级天才。
这时,吴岛的手机“叮咚”一声,查看来电信息后,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一个“鲤鱼打挺”跑下床,激动地一把抱住岳梧桐。
“梧桐,苏教授给我发来信息,我被保研了!”
“啊啊啊啊!”
“哇塞!你也太厉害了吧!”
“恭喜,恭喜!”
整个宿舍都不淡定了,虽然之前一直没有出结果,但是大家都知道,按照吴岛的聪明才智,和超凡的数学天赋,被保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了庆祝吴岛被保研,何娇娇还提议大家晚上出去聚餐。
“不过聚餐之前——”岳梧桐烦躁地翻页,怎么都做不出来那道难题,不免心烦意乱,向吴岛求助:“岛岛,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道题是怎么做的?”
明天是周末,岳梧桐要去给盛嘉辅导数学,将近几年的高考题做了一遍,新高考改革后,试卷一年比一年难,听说数学整体难度都拔高了。
“搞什么,这不是高考题吗?我警告你,别侮辱我的智商。”吴岛根本不正眼看她的卷子,毕竟对于数学系的人来讲,高考数学题还不是随便做。
“你去给人家做家教,难道连这套试卷都做不了吗?”
岳梧桐直接将卷子塞进她手里:“你先试试,再说这话。”
吴岛拿过了卷子,斜楞她一眼,一个小时后,就把试卷递给了她:“我做完了,这还不简单。”
岳梧桐依照标准答案去批改她的卷子,发现她做错了一些地方,在错题的地方打上了红色的叉号。
改完后,她说:“岛岛,你考了140分。”
“什么!竟然不是满分!”吴岛气的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士可杀不可辱,把卷子拿过来,我看看错哪了。”
岳梧桐将参考答案递过来:“你要不要先看看答案?”
“不看不看,滚开,滚开。”她可是被保研的数院天才,怎么可能做错!
十分钟后,吴岛把错误的地方重新改正,新高考改革后的试卷,确实不容小觑。她看着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岳梧桐忍不住问:“现在的高考数学,怎么都那么难了呢?”
吴岛说:“高考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事情,是国家用来选拔人才的,数学就是最方便的筛选工具了。”
网上曾有一道调研题:你赞成高考取消数学吗?
有70%的人选择了赞成,是的,高考就是为了淘汰掉那70%的人。
……
第二天是周六,岳梧桐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去盛家拜访。
盛宏是知名书法家,已经七十岁的高龄,目前只有盛嘉一个小孙女,自然宠溺的不像话,据说今年十一月份,他就要把盛嘉送去国外了。
想到这,岳梧桐的脚步越来越慢,心里只觉得舍不得,这份兼职的时薪很高,盛嘉懂礼貌,又聪明好学,真想干一辈子啊!
她的脚步在一处老弄堂停下,盛家人在入口的位置,独占一栋楼房。
别看老弄堂环境破旧,因为地段原因,这些“老破小”都贵的要死,也是开发商拆不起的地段。
往常岳梧桐会直接摁门铃进去,今日却犹豫了很久。
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十分眼熟的黑色宾利,弄堂狭窄逼仄,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外面,也挡住了她的路。
后排车窗开着,男人修长的素手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如淡淡的青烟,眉宇也染上淡淡的愁绪。
那双手很修长,骨节匀称微突,青筋微微突起,看起来很有力量感,因而手势很好看。
岳梧桐微微愣神,想不到冯润这种贵气脱俗的人,居然也会吸烟。
车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视线明晃晃射过来,等看见来人是她时,明显一愣。岳梧桐假装没看见,走进弄堂,站在盛家门口,伸手摁了门铃。
没想到冯润看见这一幕,直接掐了烟,打开车门,迈着大长腿,三两步就跨到了她面前。
赵子邵不敢怠慢,连忙提着一堆礼盒跟在他屁股后面。
冯润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你能进盛家的大门?”
“我……”岳梧桐下意识解释:“我是给盛嘉辅导数学的老师。”
“太好了。”冯润一把拽住她的手,态度非常强势:“带我一块进去。”
“我凭什么带你进去?”岳梧桐挣扎了一下,无奈他力气太大,没能挣开。
冯润微微俯身,贴近她的耳朵解释:“我想求盛老赐一幅字,但是他一直婉拒,我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登门拜访。”
最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低沉有磁性:“求求你了。”
他很少向人服软,岳梧桐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女人就是容易心软,尤其拒绝不了长得好看的男人,见到好看的男人受苦还会心疼死,花心本色。
不一会儿,盛宏亲自出来开门,看见岳梧桐,先是一喜,接着又看见了冯润,视线停留在两人紧紧相拥的手上,有些迟疑:“梧桐,这位是……”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冯润已经自报家门了:“盛爷爷你好,我是冯润,之前联系过你很多次了,我开了一家私人会所,想请你给我设计一副牌匾名。”
听懂他的来意,盛宏变得和颜悦色:“好说,好说。”
然后招手让他们进了家门。
人情社会就是这样,盛宏平日清高自傲,自然看不上冯润这种商贾之流,但是有了岳梧桐这层关系,冯润就入了他的法眼。
人情世故你没法说,国人很多时候不看金钱,而是喜欢讲究门派来头,没有正儿八经的介绍人,人家就是不会相信你。
进屋后,盛嘉直接扑了上来,抱着她甜甜撒娇:“梧桐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这周积累了好多错题呢!”
“是吗?那我这就给你讲一下。”
说完,岳梧桐趁机挣脱了冯润的手,有种被他利用了的感觉,很不舒服。
冯润愣了愣,很快恢复面色如常,看见她掏出书本,给盛嘉讲解起了数学题,而这边,盛宏已经沏了茶,坐下来和他寒暄。
客厅和书房是连通的,中间只用了雕花屏风隔开,并不隔音,所以他们的谈话,岳梧桐听得很清楚,几乎就是在聊一些家常事,套近乎。
倒是书房这边很安静,她帮盛嘉整理了一下错题,只有铅笔划过纸张传出的沙沙声。
渐渐地,岳梧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背后好像有一道视线锁着自己,带着十足的侵略性意味。
果不其然,她一转身,就和冯润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冯润正在和对面的盛老谈事,眼神却不老实,毫不避讳,目光灼灼,就这么盯着她。
她的眼睛真好看,杏眼圆润,睫毛细长,眼角开的很大,显得眼睛更大了,就像雨后飞燕,直冲冲撞进了他眼里。
下一秒,岳梧桐收回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可是耳朵却听得很清楚。
盛老终于谈到正事:“小冯,既然你想让我写字,那你想好店名叫什么了吗?”
赵子邵一直保持沉默,听见这话开始掏口袋:“盛老,店名叫……”
谁知这时,冯润拦下了他的动作,赵子邵很会察言观色,立马闭嘴了。
“盛爷爷,名字我早就取好了的,就叫梧桐——”冯润看着盛老,忽然想起她的眼睛,简直比圆月还要美:“就叫梧桐月吧。”
梧桐月?
岳梧桐在走神,笔尖也心不在焉,不小心刺穿了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