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商则宸，他醒来第一件认知的事情就是，他从未拥有。

    一个人生下来就是自己本身，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外貌，金钱，身份。

    都可能在一瞬间，全部消失，那时候支撑下去的仅仅是“自我”。

    在医院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的注视周围一举一动，装成自闭症骗过看望自己的保姆。

    在见到严析的时候，会迫不及待的寻求帮助。

    方遇之从来都是渡人。

    而商则宸，一直是被渡。

    渡人者会得到内心的平静，伟大，圣洁。

    一无所有的商则宸会更加坦诚，坦诚的接受或寻求帮助，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过。

    也会把每一份好意放在心理，那些他人对自己的好意和爱意，更加珍贵。

    锦上添花，跟雪中送炭，得到是不一样。

    同时也会更加珍惜，他会给出更多的情绪回应那些好意，也会更加的耐心更加平静的对待那些恶意。

    商则宸安慰道：“安大小姐，怎么这么倒霉喜欢上我。”

    “商则宸，你混蛋！”

    “是。”

    安衍哭的实在没力气了，一把抓过信，跑了。

    他看着哭着离开的安衍，自己好像做了恶人一样，不过，给人希望才更是恶人。

    他不知道的是。

    安大小姐，不是一个天生就傲的人。

    平静，寻常，有时比无序的，混乱的，还让人惊心动魄。

    是风雨欲来。

    “乐园”

    楚衡一只手将手中的杯子握紧了一些，眉间是紧锁的，嘴角是向下抿着，神色是严肃的，整个人像是出于防备什么，整个人都是紧着的。

    电话那头寥寥几语，楚衡沉默了很久。

    “怎么了？”商则宸似有所感，转过身来，看到的是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忧虑神情。

    哗啦啦的流水声停了下来，水槽盆还泡着刚买来的蔬果，此刻的商则宸没空关心蔬果，楚衡永远是他的第一准则。

    他用毛巾擦干手，走过他身旁。

    自从说破了楚衡的身份，他没有像以往一般，工作的时候有意避开自己。

    虽然工作内容保密，但抱怨工作的话，还是能从他嘴里听一两句。

    看到商则宸的担心，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太过于紧绷了，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放松的笑了下。

    “没什么。”

    “可以说一下，比如能说的部分，害怕什么？或者给你造成烦恼的部分。我不能帮你什么，但能听一下。”

    楚衡正好也想借这个机会跟商则宸聊一下，他觉得商则宸对自己太过正经，少了朋友相处的那份亲密。

    看到认真专注，满眼都是自己的商则宸，莫名其妙生出一丝的委屈。

    又被这件莫名其妙的委屈给惊讶到，然后将思绪转回到工作。

    “有一种人，不是说那种非黑即白。

    都说心安即是归处，有些人没有归处，就算是失踪，也不会有人在意，甚至不会到人口失踪处给他们报案。

    但有个人给那些飘零的人一个归处，使那些人变成了他的信徒。”

    “将他们拧成一股力量，成为了所谓的家人，为了那个所谓的家人，他们可以做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而这种力量比世间很多恶都可怖，他们比恶人可怜，也比恶人残忍。”

    “他们不怕死，他们笃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只觉得世界错了。”

    商则宸听懂了：“有点像邪jiao或者传销的手段。”

    “有人在筛选这类人，然后对这类人进行心理干预，类似于精神控制，为他们所用。”

    “不过楚衡，你在担心什么？”

    商则宸只是很平静的看着他，有一种安定和无条件包容的温柔，就好像什么大事都能如风一样轻巧化过。

    自有一番风云变化，我自闲庭信步的气质。

    楚衡看了他半响，突然释然的笑了，他的确在烦恼，也很烦躁。

    因为那群人的神秘莫测，因为那群人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他们可以是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可能是你出生入死的战友。

    终日面对深渊终将坠入深渊。

    他亲眼看过一个好人变成了魔鬼。

    “我原本担忧的事情是挺多的。”只是眼前的少年平静，认真的询问自己，好像真的这些事情就变得真的不太需要担心。

    毕竟，比起那些事，眼前这个人的事，他更加需要去在意。

    楚衡以前不是个会藏得住情绪的人，让他感受到难受或不舒服，他都会直接表达，或用各种方式发泄出来，所以喜欢比较刺激的运动。

    长大之后，楚衡很多时候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只是对上眼前这个小孩，有点像对上当初的方遇之，什么事就想问清楚，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

    他一手撑着下颚，侧着头看向他：“小商，你最近是不是故意的？”

    他很少直视商则宸的眼睛，只有认真看向他眼睛的时候，会发现，眼睛里是自己。

    每看一次，都像是他的一次无声的告白。

    以前他会说我喜欢你，会细心做好一个很优秀的男朋友会做的一切，会见针插缝的表白。

    是故意的。商则宸心理无声的回答，因为在尝试用一种能够呆在他身边的方式对待他。

    一种可以观察他的变化，既能够及时回应，但不会越界的方式。

    他在适应自己身份的变化，也在适应楚衡的变化。

    “只是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就想通了，楚衡有点想把这十句话憋不出一句的小孩给打一顿，顺便把他脑子掰开，看看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你不可能喜欢我，我不想打扰你。”商则宸这句话说的很淡，真的就像不再喜欢，不再打扰，要是眼神收一下就更完美。

    “？？？”楚衡一时间有些无语：“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商则宸有点被这个词刺痛。

    正是因为不想当朋友，才刻意不当成朋友的相处，商则宸微微低下头，他想告诉他，他不想当朋友，谁爱当谁当，反正这个朋友是当不成。

    你不喜欢我，我可以不打扰你，但我不会不喜欢你。

    楚衡，我们还没分手。

    商则宸的心脏末梢像是被蔷薇的刺一点点触碰，有点疼，有些麻。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告诉他这些，毕竟，可能告诉他，又会让他烦恼。

    商则宸想了下，拉了别的话题来说：“两天后外校参加数学比赛，这段时间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比赛的事，需不需要帮你请假。”

    完全没技巧的话题转移，楚衡看不下去，只好无奈的回答道：“不用，两天后大概有时间。”

    这种态度让他觉得难受，他不知自己难过些什么，只是看到他的眼睛就觉得烦躁，他有些躲着他眼睛，看向地面上那没有花纹的灰色地毯。

    一直在看着，像是里面又万千是世间，灵魂像是在这个世界徘徊了一圈。

    “明明这么喜欢我，怎么就不对我好一些。”

    商则宸心脏剧烈一跳，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他看向发愣的楚衡，无意识的说出的一句话。

    这份亲昵的撒娇和埋怨，还带着满满的委屈，像是直接给他心脏里放了个雷，差点将他炸成碎片。

    反应过来刚说了什么的楚衡一时无言，头低的更厉害了些。

    “楚楚，你喜欢我！”

    商则宸几乎笃定的看向他说道，然后跪坐起来，将他脑袋抱在怀里，熟练的揉着他脑袋。

    这份笃定让楚衡心里一跳，好像他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心定了下来。

    我不喜欢你这句话，楚衡好像已经说不出口了。

    很好，心是安定下来，空缺的一块有什么东西被补上，但脑子更加的烦躁了。

    他挣脱一下，完全不满的护着头发说道：“你先放开，别把我当小幸，要是撸掉了，我把你头发给剃了。”

    现在开心，他说什么都对，商则宸笑着看向他，然后吻了他脸，走向水槽盆，将里面的水果拿出来，做了份水果沙拉，递在他面前。

    “我刚什么都没说。”楚衡看着这小孩一脸兴奋，给自己献殷勤的样子。

    不过还是笑着拿起叉子吃水果，笑容里带着些许甜味，一如十七岁的模样。

    “我听说，安衍找你告白了。”

    “拒绝了，我不想耽误她。”商则宸将一颗草莓放到他嘴边：“现在就开始翻男朋友情史了？”

    楚衡咬了那颗红的像血的草莓，冰凉的，酸甜的，搭配上沙拉的香甜，恰到好处的味蕾感官，忙着享受着美食中抽空瞪了他一眼。

    “不过，你的消息不准，她没有找我告白，是之前给我送了情书，我还她了。”

    想到安衍，那天之后，安衍就没来上学，听班主任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眉头微微蹙起：“我记得那时附近没人，你听谁说的？”

    “附近没人？可是学生之间传开了，说安衍找你告白。也许是被谁看到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大概安衍没来上学跟这有关，他有点怕安衍会做出什么事。

    “我想，明天上学的时候找老师打听一下有关安衍的情况，我有点担心。”

    成熟，优秀，热诚，善良，楚衡看着他，他身上像是有无数个有点汇聚而成，很难让人不喜欢。

    他在为他在舒文悦面前大言不惭的话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