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野牧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可以做什么?至少不会有人说她什么也做不到。
泽野牧长了这么大,总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把自己混进了孤儿院。而孤儿院这个地方,本就是进去是一个名字,出来是另一个名字。——于是:
当泽野牧从孤儿院里被领出来,她便不再叫作泽野牧而叫作安池明了。可能她以后会遇上儿时的伙伴与长辈,但他们只会喊她“安池明”。
领她出来的男人有着蛇蝎一样骇人的绿眼与漂亮的银色长发。他们出来的那时夜黑风高,但月亮却明亮,领她出来的那个男人点着一根烟,飘出来很多云一样的雾,于是男人就在泽野收眼里成了那个夜晚的第二个月亮。
泽野牧呆呆地揣着父母那天文数字的巨额遗产,被监护人先生托着腋下抱起来,然后又被塞了一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行卡——凑出了一对大小王,可以打个王炸。
“我会把你送到安池宅,之后你会在那里生活。可以用邮件联系我。”
白漆壳的手机滑进十岁小孩儿的口袋,泽野牧好像对名字耿耿于怀,眨着双不传爹也不传妈的、和监护人先生如出一辙、但更深邃些的灰绿色眼睛问道:“我以后一直叫安池明了吗,先生?”
监护人先生夹着烟的手离远了点,有点好笑地问:“那你想叫什么?”
“我希望先生叫我泽野牧。”婴儿肥的脸小小地严肃了起来,“那才是我的名字。”
“那就叫泽野牧。”监护人先生认为没有和小孩儿较真的必要,于是也自我介绍道:“我是黑泽。”
“黑泽阵,你的实际监护人。”
监护人先生把她放进保时捷356A“老古董”里,驾驶座上坐了一个黑衣服的壮汉。监护人先生坐上副驾驶、掐了烟,开口说得第一句话:
“开车,给小寿星买个蛋糕。”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小孩儿一愣,掰掰手指头数了十二声,然后“唔”了一声,眼里的光稀碎。
小孩儿乖乖扯直安全带系上,小脸往外一转,脸上便有亮亮的月光。
小孩儿没哭,但记住了什么叫月亮。
有着漂亮银发的黑衣监护人先生就是夜晚的第二个月亮。
真有趣。小孩想。
有漂亮月亮给她过生日。这种事放之前,她想也不敢想。
她要保护好地的月亮。
“老古董”一路开向东京,壮汉似乎特别紧张小孩儿,骂前车的脏话全用俄语念经一样小小声的往外倒,生怕小孩儿听懂。小孩儿也确实没听懂,光觉得弹舌好玩,嘴上虽然不说,但耳朵听得仔细。
壮汉说他叫伏特加,这在他的祖国是一种对瓶吹的饮料。监护人先生剜了他一眼.他又改口说这是“不可以尝试的烈酒”,还再三强调“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泽野牧看着那个后脑勺上的大黑帽檐,乖乖点头应下,然后安安静静道:“我是安池明,也是泽野牧。伏特加先生怎么叫都好。”
监护人先生插话进来,“在这辆车上,只会有叫你泽野牧的人”,然后下车,很快拎进来了一个小蛋糕。小蛋糕不大,但小孩儿一个人吃不完;也不小,但无法让三个人吃饱。
小孩儿捧着小蛋糕犯了难,监护人先生切下刚刚好够吃的一块,另一块“ pia“地一声糊在了伏特加的脸上。
“大哥!”伏特加不解,伏特加大受震撼。
监护人先生估计也就是个二十几的年轻人,偶尔幼稚一下也快乐的不行,笑声低沉,不算难听,小孩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声音。
修长苍白的手指伸过来往半快蛋糕上插了根蜡烛,打着火机把它点燃,他威胁伏特加清理干净,一边冲小孩儿指指跳动着的火苗:
“许愿。”
小孩儿想了想:“我以后想当警察,把坏人抓出来。”
“虽然说出来就不管用了,”监护人先生就着烛火点起烟,波澜不惊,“但我可以让你亲手报仇。”坏人没有坏人的自觉,手伸到烟灰缸边轻轻磕掉烙灰,“但得等到你成年。”
很好,坏人还有坏人的良心。
但坏人可不会养一个小警察。
“先生,为什么会领养我?”
时间已经过了小孩儿在孤儿院时应该熄灯的时候,泽野牧却一点也不困。
她伸手拿起叉子戳起了奶油尖尖上的草莓,伸到监护人先生的嘴边。监护人先生看着实际和自己隔了大老远的叉子,沉默了一下,把叉子接过来,吃掉讨好的草莓又递回去。
“因为一个交易。”
监护人先生想起那个大火铺天盖地的夜晚,和那个被消防员救出来,满脸烟灰、板着小脸的泽野牧。小孩儿没什么表情,手里攥着张被火燎着了一半的信纸,那上面被烟熏的只看得出半行字,看得出是字的小半行还因为小孩儿被吓出的手汗而微微晕开。
上面写:“一年”、“请收养”。
于是琴酒——监护人先生便来赴约了。
泽野夫妇都不是好人。一个是组织放在红方的钉子,另一个是帮组织收货的专业人士。夫妻二人太过忙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生下的孩子是个天生的小疯子,是个情绪障碍。
“妈妈!牧想要一个抱抱!”小孩儿有一天那么说道。
于是她的母亲便抱了抱她。脆弱的亲情被一个不要钱的拥抱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成了死撑的执念。
小孩儿自己认为,她很爱她的爸爸妈妈。
小孩儿聪明,一眼就看出来她的父母并不死于意外。
因为她先听到了“轰”的爆作声。
“泽野。”监护人先生喊了喊她。
小孩儿的注意力瞬间从蛋糕跳跃到了“月亮”上:“先生?”
监护人先生的烟还在燃着,伏特加也清理掉了白色的奶油,拎着洗了但没擦干的墨镜回到车上。
“老古董”重新运作起来。他们晒在月光下面,监护人先生又把烟灭了:
“你不会成为警察。但你会成为组织的武器﹣﹣最得力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