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是Y中学的老教师了,倒不是因为他年纪多大,是因为他从研究生毕业就待在这里,别人升迁的升迁,他升不了也迁不了的原因是他懒,年轻的时候他也肋下痒痒,也想过四处闯荡,实现一些搞研究的梦想,后来他学会自己给自己的脚绑石头,十几年也就这样过去,却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他今年倒是高兴得很,因为从前教过的学生回校任教了。他对这个学生印象深刻,因为他是他教的第一届学生中最不省心的存在——之一。
周巍来时还是暑假补课的时候,他恭恭敬敬地递了一束花,冬生在办公室众位老师面前接过,突然了解了桃李满天下的乐趣。他买了个花瓶将花插进去,向日葵看不见太阳,在一日日电脑蓝光的洗礼下和他一样枯得很快,没撑到办公室老师都来齐整,他有点想和周巍商量能不能再来一束,又觉得有点厚脸皮了,就没再提。
周巍是个历史老师,因为能力不错当了一班的班主任。那天他刚看完自习,把书在办公桌上摔得砰砰响,冬生正在艰难地敲教学大纲,听见周巍叫他:“冬老师,我们班下节课是你的。”
冬生从硕大的电脑屏幕后面探出头来应他,瞧见周巍脸色发青,而后头跟着的小女孩脸色发白,看见冬生看她,脸色又发红,冬生看了一上午的word文档,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五颜六色的。
“怎么了?”
周巍用杯子接了点热水搅动着:“小女孩子在家里和家长吵架了,赌气不吃饭,刚刚早自习有点低血糖,倒在桌子上,我还以为学习太刻苦晕了呢。”
他转头看向那个脸红得更彻底的女孩子:“正好我这里有点燕麦片,吃了去卫生间洗了放我桌上就行,以后要是再有这样行为,我就叫你家长来学校喝燕麦。”
冬生去上课时,看见了那个女孩子的位置上摆了一个学校小卖部卖的八宝粥,还有个他一进来就张望不停的男生,看见他身后没有跟着人表情明显失落。
他见怪不怪,还在课前提醒了几句大家都要吃早饭,说着他就开始摸自己的胃,少壮不当心,老大看少壮不当心。
回来他和周巍告小状,主张把那两个孩子分开坐,周巍说:“距离能产生美的,冬老师。”
“你还年轻你不懂。”冬生摇手,在他的认知里小孩子是不能放养的。
周巍突然笑起来,一对虎牙露出来的时候突然多了点他记忆里的孩子气:“谁说我不懂,我以前的距离就挺美的。”
冬生卡壳。
周巍对于他职业生涯的挑衅让他决定今天中午提着小包和饭卡自己去吃饭。
冬生看上了学校新开的西湖牛肉羹配饭窗口,刷了卡等餐的时候他就站在西食堂二楼的巨大窗户前,这里的视角不比小天台差。
突然他看见了楼下的周巍,这个点学生还没有下课,在学校里穿行的周巍在一片梧桐林里很显眼,他身边有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冬生好奇地把双手作成望远镜来看。
看着看着他把自己在周巍婚礼上的证婚词已经编完第一段了,突然那个女孩子抬头看了眼天空,冬生看着她一闪而过的脸,戴着眼镜普普通通,却让他觉得很熟悉。
老天爷这个庸俗的编剧在冬生耳边告诉他这是距离产生美的女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