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瞬间亮堂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路的气场比起她在学校教课的时候柔软了许多，苏柠总觉得她浑身上下佛光普照，让她更心生敬畏了。
她紧张地扶苏柠坐起来、仔细地查看她身上的伤处、脸上布满泪痕：
“怎么样？你还疼吗？我因为待会还要回学校。我不在，那帮混世魔王就要把学校教学楼给拆了盖网吧！到时候教导主任可饶不了我。
本来想给你煲汤补补身子，但实在没时间了。所以给你在医院食堂里随便买了点清淡的冬瓜海螺汤和你爱吃的鱼香茄子，你将就吃点！现在就吃！”
“啊？老师，你先回学校吧，不用管我，有护士姐姐在。”她总觉得自己吃相难看、而且陈路看她吃饭会有些尴尬，就耸着脖子、吞吞吐吐地拒绝了。
“不行！我必须看着你吃完，我才回去。这样我才能对你爸妈有所交代。”陈路摘下眼镜擦了擦，一边止不住地流泪：
“是老师没保护好你，以后我一定会更注意，不让你在外面乱跑的！”
苏柠好像被人扒光衣服一样地羞耻，开始在陈路的监视下艰难地吃下了所有的饭菜，脸涨得通红，跟快要撑爆的气球一般。
“天呐，这病号饭居然比学校的还好吃点。”苏柠心中暗暗感慨，起码这鱼香茄子比学校食堂的有锅气、还没怎么放味精！
“我会给你请病假，你就下周六出院，到时我会来接你。
我隔一天会给你送一次饭，你喜欢吃什么提前一天跟我说，我来给你做。不然我这么多事，记不住你的口味。”
苏柠一听到下周六，就突然想起一件很致命的事：28号就是下下周一的文艺表演了。她不是要和柯栩然一起上台表演吗？
如果周六出院，就根本没时间和他彩排了！她这不是来不及上台表演了吗？！
那该怎么办呢？
“老师，那我还能上台表演吗？”她带着哭腔恳求着陈路能批准她和柯栩然能一起演出。
“很遗憾，也许不行了。”陈路摇摇头，帮她收过饭盒、打包带走。
“啊？那柯栩然怎么办？”她恐慌地瞪大了眼睛，使劲憋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都会解决好的！你的身体第一，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明白吗？”
陈路倔强的眼神忽然让苏柠觉得她有些可爱。
真是邪了门了。
“唉……”等陈路走后，苏柠萎靡不振地瘫在病床上，绝望地拿起手机，却发现爸爸居然给她发了条短信：
“宝贝儿，爸爸这些天忙着考新的审计师证，没法来看你。但国庆节一定会准时到的！还给你带了你最爱的灵山锅巴，高兴不？”
在这一瞬间，她却十分期待着柯栩然也能给她发类似的问候信息。
于是，她拿起手机、登录了Q- Q，给谢高莉的账号发了条信息：
“柯栩然，你还好吗？这个号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用。
是我对不起你，没法和你一起参加文艺晚会了。真的很抱歉。
等国庆假期以后，我可以请你喝奶茶或者吃火锅！”
但接下来的一周，谢高莉的Q- Q头像一直是灰色的，更别提没有回她一个字了。
“你灰色头像不会再跳动，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她每天都在循环这首《灰色头像》，然后为了暗示柯栩然赶紧上线回复她，还特地把这歌设置成了Q- Q空间的背景音乐。
虽然她没法从家里带来柯栩然给她的日记本写日记，但好在陈路给她带来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和耳机，她就把这几天的日志都写在了电脑的word文档里，一天也没落下。
写文档的时候，她把自己幻想中的柯栩然每一天都在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吃了什么饭、包括打篮球时的帅气姿态都写得非常详细。
而闺蜜在医院里照顾了她两天、就在第三天的时候，赶忙坐火车返回灵山了。因为她班主任突然回学校了。
这下苏柠更寂寞了。
更让苏柠诧异的是：她这些天对柯栩然的思念突然胜过了谢高莉！
所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对柯栩然更加心动了。
但她不敢继续喜欢他。
转眼间，9月28日到了，即四中文艺晚会的演出当天。
联系不上谢高莉和柯栩然的苏柠，本来很不情愿地想给王腾肆发Q，问他这两个人是死还是活、以及柯栩然有没有上台演出。
但她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发。
她很怕她发信息给王、会让柯栩然吃醋。
不过，奇怪的是，王腾肆的Q- Q空间经常更新他和那个神秘女孩的合照，但看上去这两个人像是完全不熟的样子。而且他也只发照片，连文字解释都不发。
除此之外，王腾肆还开通了地下城勇士和农场的游戏，甚至还买了黑钻。
“王腾肆和她到底啥关系？真奇怪。”
9月29日，苏柠的爸爸苏铮平提前两天到了医院看望她。
这让苏柠稍微开心了一点，但很快又转瞬即逝了。
但苏铮平除了查看她的伤口、还打电话给她妈范盈盈如实报告苏柠的伤势，父女二人就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心中各有所思。
平时两个人就没说过几句话，关系非常疏离，甚至当苏铮平想抱抱她的时候、苏柠都有点抗拒。
到了午饭时间，苏铮平打破了病房里尴尬的沉默，起身拿了一把水果刀开始给她削苹果：
“函函，我在来看你之前、先去了一趟你的学校，找到你教室、给你带了几本练习册写写。我还见到你班主任了，悄悄给她送了点我从灵山带来的茶叶，要她好好照顾你。她坚持没收。”
“哦。”苏柠拿过她的册子，面无表情地啃着苹果，直到苏铮平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她彻底愣住了：
“我在你们班教室外面，看到一个很神经的男孩子：他穿着女孩子的蓬蓬裙，还戴着长长的假发、在教学楼里学玛丽莲·梦露遮裙子的经典姿势，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问了你们班同学，他们说就是你们班的人。
你可要小心点啊！离这种脑子不正常的娘娘腔远一点。”
苏柠好奇地问：“叫啥啊？我们班61个人，我也不知道是哪个。”
“嗯，好像是叫什么然的男孩子……”
苏铮平的话让苏柠彻底原地爆炸了：难道这人真是柯栩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但为了不让苏铮平看出来她和柯栩然有多熟，只好憋住笑，故作镇静地说：
“好吧，您放心，我正常得很。”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认识他呢？”苏铮平还是从她的微表情里察觉出她似乎和这孩子有点关系：
“我可不希望你以后嫁给这种没出息的男人！”
苏柠表面上点头、内心里却快要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听我爸骂柯栩然真的莫名搞笑。”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医院里恶补了几天的学校课本后，苏柠终于出院了。
今天正好是国庆长假的第三天，学校没课，很多住校生都回家了，这让苏柠心里轻松不少。
她给谢高莉他们试着发了Q，告诉他们出院的消息、但奇怪的是，依然没人回复她。
于是她孤零零地拎着行李、一个人坐上了回学校宿舍的公巴。
刚坐到学校后门的隧道时，苏柠就看见离她大概四五米的地方有两个男学生在打架！还有一群路人围着他们吃瓜，就是没人敢拦着。
她本来不敢走上去围观的，再加上一群人围住了他们、一时间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但她听出来其中一个男生有点贱兮兮的语调，立马上去拦住了正在扯另一个人的头发的男生：
“王腾肆！你别打了！
你……是吴骏？”
王腾肆的耳朵里上还插着MP4的耳机，嘴角边流的血让他有一股不属于他的文雅气质的狂放不羁：
“吴骏他居然当着我的面亲了谢高莉！正好就被我撞见了，你说我还能忍吗？”
“啊？怎么回事？吴骏？”苏柠隐约发现了陈路的影子，于是把他们都拉到了烧烤摊巷口深处的关帝庙门口、直到确定把陈路甩掉了，才松了一口气。
吴骏有些窘迫地一直揉着被打得青紫的右脸：“你可别乱咬人！是她主动亲我的，我又不喜欢她！”
“那肯定也是你勾搭人家啊！不然的话，谢高莉怎么可能瞧得上你个丑男加芽茶苏？”不服气的王腾肆继续骂他，又被苏柠及时呵斥阻止了。
“骂人、打人都是不对的！感情的事，你确实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苏柠挡在吴骏前面，劝解着王腾肆。
“那谢高莉人呢？她怎么不见了？我给她发了好多信息也不回我。”
苏柠这才想起来，谢高莉作为这件事的“导火索”，居然不在！
“都怪我。”
吴骏自责地哭了出来。
“是她亲了我过后，和我说她喜欢我、想和我交往。但我拒绝了她，因为我……”
“你什么？”苏柠着急地追问。
“我和她说我家里人快不行了，医院上周刚下病危通知书，我必须下个学期开始回家照顾家里人，恐怕没法参加高考了。
所以我就拒绝她了，我说她跟着我也不会幸福的。
她听完之后，就哭着跑掉了，不知道她跑到哪里了。
我知道我长得丑、黑，成绩也差，家里又这么穷，说实在的，我觉得只有王配得上她。”
王腾肆听到这，脾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浑身散发着老酸菜坛子的醋溜味道。
“那她往哪个方向跑了？”苏柠焦急地问吴骏。
“好像……是往北天桥的方向跑了。我们可以分头找她。”
王腾肆都还没听完苏柠的指示，“嗖”的一下就往北天桥上跑去找她了。
“你们还是先去医院上个药吧，伤成这样，连校服都沾血了，回去陈路看到了绝对会骂死、还要处分。”
苏柠先带着吴骏去了学校附近的的社区卫生站开了点外伤药敷在脸上、让吴骏脱了校服外套，才带着他去找谢高莉。
“今天你们打架的事我谁也不会说，但没有下次。明白了吗？”苏柠严肃地警告他。
“好，知道了。我也不想打。”吴骏委屈地撅嘴、点点头。
刚走出卫生站，他们就看见谢高莉站在门口、双手叉在校服口袋里，微笑着看着他们。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们可担心你了！”
苏柠扑上前抱住了谢高莉，两个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
“我其实没走远，一直偷偷藏在角落里、尾随你们两个呢。”谢高莉平静地回答，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痕。
三个人一起走到学校操场跑道散步，苏柠突然觉得四中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只因为，他没有来？
还是她觉得自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四中？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人去哪儿了吗？”
谢高莉仿佛洞察到她的想法，直接问起柯栩然。
“柯栩然吗？他在哪呢？”
苏柠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你不是没上台参加文艺晚会吗？
柯栩然就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谢高莉就跟癫痫犯了似的狂笑不止，吴骏也想起来了什么，也笑了一下。
“他不会是被陈路送进精神病院了吧？”
苏柠故意开玩笑地说。
“他呀，还是上了这次国庆文艺晚会的节目了。
但他是穿着一身芭比娃娃的蓬蓬裙、还戴着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化了很精致的妆，戴着假睫毛就上台了！
可想而知，把台下上千人都被他这奇葩行径给震得哑口无言。
好像这股沉默持续几秒钟后、整个礼堂回荡着嘲弄的笑声。
我还注意到，陈路当时气得脸都紫成茄子了！就差没冲到台上把他大卸八块、炒回锅肉吃！哈哈哈哈哈哈哈。
估计咱们老大也没料到他会这么穿吧。
但柯栩然在面对全校人的嘲笑时，却无比自信地唱起了他自己写的一首歌。
老实说，他的歌词写得不错、嗓音也很干净，但……他这女装实在是太‘给力’了，搞得很多人都没注意听他唱了啥玩意！”
说到这，一旁的吴骏也用手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
“我感觉，他当时在台上的一些肢体动作，像是在模仿一个人，肯定是个女生没错！
哦！我想起来了！
他很喜欢耸着右肩，其实还挺明显的！”
听到这，苏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柯栩然这不就是在模仿她吗？！
因为她以前在初中的时候，就因为打排球、打得右肩有点疼痛，所以她直到现在都有着轻微的耸右肩的习惯。
她激动地拽着吴骏的衣领：
“你观察到的是真的吗？！”
“啊？那肯定啊，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呢。
学校几千人都看到了，不信你去问他们啊。
放开我！真是。”
吴骏嫌弃地打掉她的手，一回头、就惊恐地看见王腾肆气呼呼地跑向他，立马撒腿跑出几百米远。
“你、你害得我好找啊！”王腾肆看到谢高莉没事，满是汗珠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你不会为了我跑遍了整座丰市吧？”
谢高莉看他这狼狈样、捧腹大笑得弯不起腰。
“怎么可能？”王腾肆羞红了脸，死不承认。
“你们知道柯栩然去哪里了吗？”苏柠忽然有种莫名地不安全感，问起他们。
“嗯……听说，柯栩然…….”谢高莉含含糊糊地说，不敢正眼看她。
“哦！我想起来了，据说柯栩然要退学了！
你快去他家找他啊！”王腾肆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柯栩然的存在。
苏柠一听，连忙和王腾肆要了柯栩然家的地址，就快步奔向学校西门的公交车站、去找他。
“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我陪你！”谢高莉也和她一起坐上了开往柯栩然的家的班车。
丰市老城区，东城二巷。
苏柠和谢高莉穿过狭窄的暗巷，感觉头顶密密麻麻的电线杆子摇摇欲坠般、压得她们喘不过气。
巷子两边的小卖部铺子和私房菜馆破旧不堪，还摆着不少麻将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一边叼着烟、一边麻利地摆牌阵；还有几个身上穿着暴露透视裙、踩着高跟鞋、肩上纹着刺青的烫头小妹与她们擦肩而过，把谢高莉都吓傻了。
苏柠虽然淡定很多，但她也有些毛骨悚然地躲避着两边当地居民对她们投来异样的眼光，同时也不禁偷看几眼左侧砖墙上贴着的印着烫头小妹的小广告名片。
“天呐，柯栩然居然和这些不正经的人住在一起啊？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谢高莉咂咂嘴，偷偷低声说道。
“你说话可注意点！小心被报复，这儿的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苏柠拍了一下她的背。
两个人艰难地踩过几道泥泞的水坑后，再往左拐过一家烟酒行、在一座老式的五层居民楼下停住脚步。
只见居民楼挂着的门牌号是1，而且居然还没有任何保安和门禁！
“这也太难找了吧！这家伙也是够穷的了。”谢高莉累得蹲下来，连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