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僵持不下，顾筵也觉得头疼。两边都是硬骨头一块，谁也不让谁，现在大概只有一发导弹把这里轰个大洞才能转移两个人的注意力。
地面发出细微的震颤，起初以为是谁随意踏了一步，之后震感渐渐变强，甚至有些晕眩。
“发生什么事了？”
顾筵拽出自己的通信器，启动，运行，不由分说塞进扬光手里。
“少废话了，联系江姨，我去外面看看。”
扬光握着通信器，狠狠剜了艾拉零一眼，熟练地操作起来。
艾拉零默默走到扬光的工作区前，手指掠过七零八落的金属零件，精准地落在和顾筵的通信器一模一样的装置上。
“别乱动我的东西！”扬光抿着嘴，却没有上前阻止。
艾拉零启动了开关，通信器停留在登录失败的界面，红色的警告弹框特别明显。
她把探头凑近自己面前，虹膜认证启动。
……
【认证失败，请重试。警告：剩余尝试次数：3次】
扬光盯着她的动作，艾拉零扬了扬手中的通讯器，朝他挑了一下眉。通常扬光会把这种行为视为挑衅，但他这次只是默默哼了一声，别过脸接通了江鲆的账号。
“你们在哪？”江鲆第一时间接通。
顾筵接过通信器：“扬光这。”
江鲆一下便听出来是顾筵的声音：“就你们两个？”
“嗯。”
听他这一模棱两可默认，扬光扭头就捣鼓自己的设备去了。
自己撒谎自己圆，可别拉他下水。
江鲆一时没了回音，只剩呼吸声清晰可闻。
顾筵这边主动发问：“乔叔的事情，是你的指令吗？”
他没提艾拉零，但他确信江鲆心知肚明。
“乔叔？他又怎么了？总不会是和他的仿生人小情人过得不好，怪到我和营地头上吧。”江鲆的声音冷了几个度，带着明显的不悦。
顾筵的瞳孔中映出艾拉零线条优美的后颈，略微前倾着看扬光的操作，时不时还说上两句什么。
他听到了莉汶的名字，加上扬光不太好的脸色，大概能猜出他们的谈话内容。
“没有，跟爱尔没关系。”他收回视线，许多话在口中打了个转，最后咽回肚子里。
江鲆的声音缓和许多：“行了，安全就好。扬光的通讯器是怎么回事？一直联系不上。”
他解释了两句，江鲆听得兴致缺缺。是江鲆把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他们原本情同母子。
只是两个人都觉得彼此突然生了嫌隙。
关闭通信前，江鲆突然恹恹地开口：“我宁愿没有送你去大学读书。”
顾筵无声地切断了通信。
不是这个问题。就算他不离开营地，他们最后也会有这一天。
扬光臭着脸靠过来：“变异？怎么搞的？”
顾筵观察了一下艾拉零的表情：“博士在他们手上。”
“小人。”扬光啐了一口。
“那现在怎么说？”
无线电呲啦一声仿佛捆缚了不断嘶鸣的幽灵，混沌的杂音忽强忽弱。
“怎么回事？”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捕捉到了令人不安的信号。
那是一种隐雷般的动静，安静的空间变得吵闹，基地像是脉搏，血液正在加速循环，不断升温。
扬光扑到显示器前观察着各项数据，发现它们全都离正常值愈来愈远，游走在阈值边缘，整个显示屏闪着红光发出警告。
“地动异常，还没探测到原因。”
顾筵却从刚才江鲆反常的声音中察觉出了意思不妙的气息。
“还能连接上中心塔的信号吗？”
扬光敲敲打打，摇了摇头：“情报网显示因为动乱临时关闭了所有外接口，你们去的时候塔外出了什么事？”
艾拉零的眼睫忽闪了一下，顾筵知道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有个，应该是营地的人，但我没见过。”眼前浮现出那张决绝的脸。
扬光这才知道中心塔有爆炸事件。
“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情况就很不妙了。中心塔已经戒严，你们最好在那里没事。”
顾筵耸了耸肩，表示的确无妨，目光投向艾拉零。
后者见两人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才简短道：“我要去别处。”
“哪里？”
扬光的眼神飞速向这边瞟了一眼，顾筵视若无睹只是等她的回答。
“木屋。当天去当天回。”艾拉零用眼神问他：还有事吗？
顾筵将通讯器收好：“我陪你去。”
“倒也不必。我有西弗斯。”
只是等艾拉零打点好一切踏着微光走出营地时，顾筵斜倚在石壁上，似乎等很久了。
“也不是别的意思，但博士叮嘱过我要照顾你。”
见艾拉零不语，他上前接过她拎在手里的背包。
“走吧，再不出发就要开灯了。”
走出几步还没听到身后的动静，顾筵将肩带又调了一下，借势停下。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顾筵头也不回，五指收紧，关节发白，“只是觉得这段路不应该放你一个人走。”
他不确定艾拉零能不能读懂这段话，毕竟她从来都不算是自己的研究对象。
靠近中心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这里散了一地的物资，已经残破不堪，完全报废，只留下几道残垣，无法想象原来是何种建筑。这番景象像是……
“刚才震动的源头了。”艾拉零摩挲了一把地上的砂土，“阿马托，这里刚刚发生过爆炸。”
“联邦王室？”
“你故意这么猜的吗？还在用阿马托的应该是你们的人吧。”
顾筵不反驳，看着她渐远的背影，扬声道：“绕道。这里肯定有二次爆炸。”
这是江鲆和沙农的惯用手法，收割救援兵十分有效。
“求之不得。”艾拉零拔出腿侧的短刀。
真不知道为什么博士能把她养得这么顽固。顾筵一声叹息，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硝烟的味道淡了些，周围一片死寂，刚才的交火像是将这片空间按下了暂停键，连时间的流逝都让人感受不到。
瞄准镜缓缓移动，将艾拉零的身影框了进去。
再拉近一些，准心从艾拉零的太阳穴移动到颈动脉，停顿了一瞬。
掌枪人似乎犹疑了。
也是，他们自以为情报足够，却得知之前的情报毫无意义，那么这个神秘的艾拉型的要害究竟是哪里？真的如江鲆交待的那样怎么杀敌就怎么杀她？行得通吗？
这一犹疑，艾拉零被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完全覆盖，从瞄准镜中消失了。
掌枪人啧了一声，按下通信器。
“成功了？”
“没有。”
“那你有什么废话？”
“是顾筵，不管用什么理由，把他支开一点。”
顾筵的通讯器滴滴作响，在寂静的残垣断壁中格外刺耳。
“不接？”身边的热源丝毫没有消退，顾筵在她身边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的显示屏，无言地收了回去。
“不是什么要紧事。”
艾拉零微微挑眉的表情被顾筵捕捉到：“你不接怎么知道不是要紧事？”
顾筵看着她出了神，最近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多了些。虽说依然很少，但至少最基本的几种他已经能分辨清楚了。
艾拉零望向一侧，目光落在一处角落，正要上前，却感受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拉回原地。
是顾筵握住了她的手腕，看着没有多大的力道，可也不容她轻易挣脱。
“怎么了？”
“别动。”
顾筵轻轻吐出这两个词，身体朝艾拉零的方向转过去。
掌枪人又啧了一声。
“有没有搞错，他挡得更牢了。”
“他把通讯器关了，别着急，可能是在说什么事情，说完就会让开了。”
“你确定？”
“不然呢？他难道会帮那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怪物？你在想什么？”
“……”
“……”
“……我觉得不对劲。”
“又怎么了？”
“他们维持这个姿势已经三十分钟了。”
对面一阵杂音，一个充满威严的女声传出来：“行动取消。今天就这样，马上撤。”
掌枪人挪了一下僵直的身体，长长地嘶了声，活动活动就快生锈的关节。
“行。”
最后确定一下瞄准镜里的目标，准备收工。
只是这一眼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一直背对着瞄准镜的男人转过身来，他几乎要以为他在看自己。
“在看什么？”
炫目的光中男人回过头：“没什么，我以为有什么野鸟。”
战火蔓延处远不止中心区外围，江鲆的攻势不小，这次像是不留后手一样进攻。
“绕路。”这一次顾筵语气坚决。
艾拉零看了看不远处的胡杨林，似乎在权衡利弊。良久她才慢慢道：“可以，你带路。两天之内到不了，我会按原计划单独行动。”
顾筵不语，沉默地在前面带路。跟着他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顾筵了解反抗军的作战习惯，哪里有埋伏，哪里会布控，他都能预料得分毫不差。
前提是他真的没有半点异心。
艾拉零在他身后，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刀柄。
“今晚我们在前面的岩洞留宿，等开灯再赶路。”
艾拉零没有异议。
“你放心，只有我知道那个地方，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去，大人们以为我去上学了，所以都不会跟着。”
艾拉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打紧，有埋伏也困不住我。”
“那倒是。”顾筵轻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