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
云团聚集在天空中，压得实实的，投不出一丝明媚的阳光。
闻鹤迟一言不发，嘴巴抿成一条线。快步向前走着。他身后跟着两个同龄人。
池牧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而他旁边的温禾穗，神色明显没有他们两个淡定。
温禾穗怯懦道：“知意哥哥，为什么非要来这鬼地方？怪瘆人的。”说着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池牧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呵呵，我都说了我和你知意哥哥要出来办事，你非得跟着，怎么劝都不听。还有，别说不吉利的话，万一成真了呢？”
温禾穗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说的“鬼地方”。一下又气又怕。
“池牧！你给我滚！”
一直没说话的闻鹤迟开口了：
“子初，禾穗。”
“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派荒芜的景色。
雾气弥漫的小镇，家家户户紧闭着门，也不知道是不愿出来，还是家中已经无人了。
有几户房屋檐角已经破损，年久失修。
眼前年代久远的石牌上端端正正刻着“滇泉镇”。三个字。
“滇泉镇，这是什么地方？”温禾穗十分好奇。
“我来这里是要查一件事。”
池牧的笑意慢慢淡下去，接上话：“查当年，祁家大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池牧转头，对着温禾穗：“温禾穗，你也看见了，这里这么破败，十有八九就是祁家大院的问题。曾经江南祁家盛极一时，这个镇子在芊云县也是出了名的富饶。但后来祁家出事，这里也一落千丈，可是当年发生了什么，却无人知晓。仿佛整个镇子的人一夜之间失踪了一样。”
闻鹤迟点点头：“不错，幸运的是，当年那场灾祸后，祁家倒还有一位幸存于世的嫡女。不过据说身患重病。”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来过滇泉镇的人，或死或失踪，总之没有活着出去的。”
“所以，我们要查清这个事情。”
他们一路向前。
雾气中，隐隐绰绰显现一抹橙红色。
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女人的声音唱着歌谣。
“初娶我时五羊皮。
临当相别烹乳鸡。
今适富贵忘我为。”
你富贵了，就忘了我吗？
女人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凄凄笑了一下，又咿咿呀呀唱起来。
“初娶我时五羊皮。
临当相别烹乳鸡。
今适富贵忘我为。”
池牧神色一凛：“谁？谁在那里！”
那声音隐隐约约，并不真切。闻言反而又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总藏着哀怨。
那橙红的身影倒是越来越近。
待到距离十几米远，众人终于看清，那是一个穿着橙红衣服的年轻女子。年纪不过二十。皮肤很苍白，身形很单薄。脸颊上打着腮红，配上她那白皮肤，倒像是唱戏的一般。
她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
池牧警惕道：“你是谁？”
温禾穗悄悄拽了一下池牧的袖子。
“奴名阿秋。这是来镇上寻药材的。”
池牧：“药材？这镇上哪有还开着的药铺？”
阿秋笑眯眯地盯着他，这让池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就像是在估量一件商品的价值一样。
阿秋没有回答他，反而转向闻鹤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少爷请来，小姐已等候多时了。”
闻鹤迟并没有惊讶，点了点头，带着温禾穗和池牧一起跟着阿秋往宅子方向走去。
温禾穗忍不住问道：“阿秋姑娘，你方才可曾听到有谁在唱歌吗？”
阿秋依然挂着那令人不适的微笑：“奴听到了。”
温禾穗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不是自己的幻听。
可是是谁在唱歌呢？在哪里呢？
阿秋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奴也不知道，镇子上总有些古怪事情发生，大家都习惯了。”
“大家？是镇民习惯了吗？”
阿秋轻轻点了点头。不过这一行为反倒让温禾穗和池牧更加不适。
这哪能有活人啊！
阿秋慢慢地说：“大家对我们很好……像亲人一样……很好…很好……”
阿秋说着，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也越发瘆人了。
池牧这个不怕死的，倒是大大咧咧直接问出来：“可是我们来时，却没见到人啊？”
阿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也没回头看一眼池牧。
只是红唇轻启，缓缓唱出一段歌谣。
“癸卯卜，今日雨。
其自西来雨？
其自东来雨？
其自北来雨？
其自南来雨？”
温禾穗若有所思，而池牧不动声色，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占卜说今天会下雨，但会从哪里下呢？
阿秋说镇里有村民，那在哪呢？
不多时，便到了祁宅的门口。
宅子透出一种诡异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寂静得可怕。
但周身都像有一层黑气笼罩一样。
匾额已经布满灰尘，上面还有好几道明显的刀痕。屋檐也没修缮过，瓦砾似乎马上就会掉下来。
阿秋：“小姐在里院西厢房。”
宅子分为里外两院，对称布局。各有东西厢房。里院一般都是妻女仆妇住的。而长辈以及男丁则住外院。
众人穿过中庭，随着阿秋到了西厢房。
西厢房的斜对面是一间耳房。
不知道是不是温禾穗的错觉，她似乎听见了耳房里有什么东西在挠门。发出了刮木板的声音。
还有一阵低低的嘶吼声。
“……蔓…”
“………祈…”
“咳咳…家中养的小宠物罢了，不必在意。”
西厢房的门被推开了，里边走出一个亭亭的少女，只是肤色很白，面容瘦削，像是害了场大病一般。
阿秋行了一礼：“小姐。”
那少女身着水蓝长衫，发髻在右侧松松垮垮拢成一束，菊花发簪在发髻中间插着，将头发更往里面束了，看起来整体就像一只半只翅膀的蝴蝶。不过倒是与“花冠”这样的发髻很像。只不过这个发型更靠近她的耳侧。剩余的黑发随着发髻的位置垂下。
少女揪着烟青丝绸手帕，遮嘴又咳嗽了两声。然后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旋即她抬眼，正视三人。
“各位，我姓祁，名枝蔓。祁家大房所出，排行第二。”
她含笑望着闻鹤迟：“闻公子，我知道你此番前来所求为何，不过前路危险重重，还是望您不要深究的好。”
闻鹤迟点点头：“道理我都懂，只不过…”他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祁枝蔓，“还是希望祁姑娘别忘了我说的。我给你带了你想要的东西，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把主意打到你的合作对象头上。”
祁枝蔓面色不变，笑脸盈盈，只不过往后瞟了几眼温禾穗和池牧。
“那就先休整一下吧，房间我已经让阿秋整理好了。在外院东厢房。有事直接招呼阿秋就行。”
说罢，她皱起眉头，像是委屈巴巴地说：“也是我们祁家不复从前，曾经偌大个家产，现在却只有这座死宅和阿秋一个下人，倒是我招待不周了。”
等到他们三人都往外院去了，祁枝蔓的脸色霎时间冷了下来，先前温柔的笑意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霜般的冷笑。
她垂眼，一下一下地抚着手帕。
“没办法。”
“祁家秘闻，涉及到我的利益。”
“进了这个宅子，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姐姐…”
她弯眼，笑容逐渐明朗起来，似乎是真的很高兴。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有一道黑影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