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贺予绥就这么进入了池澈的房间。池澈把电脑连接上手柄,给了贺予绥一个,问他喜欢什么。

    战斗型的贺予绥没什么兴趣,恐怖类的……

    算了。

    池澈翻出一张游戏卡。

    是一个上课偷吃零食的游戏。听名字就能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可是贺予绥干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双手放在游戏手柄上却好像离家出走了。

    当第三次游戏界面变灰时,贺予绥不可置信地拿着手柄翻看了下,“这玩意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每次都躲不开。”

    “我觉得。”池澈憋着笑,“手柄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就是我手的问题了。”贺予绥说。

    池澈笑着重新找了个游戏,“你以前都不玩游戏吗?”

    “不。”贺予绥看着池澈的后脑勺,“我玩不好,他们都不带我。”

    这话被他说出来,让池澈莫名听出一丝委屈的意味,他刚想转头安慰几句,对上贺予绥漂亮的眼睛专注的光。

    或许贺予绥只是在专注地看游戏,看到他转头,才会和他对上视线。

    嗯,是这样。

    只是过于漂亮的眼睛里盛着专注的光,难免会让刚好遇上的人生出他在专注的为我的错觉。

    池澈垂下眼睫,重新转过身。

    “玩这个。”他清了清嗓子,用下巴朝电脑屏幕点了点。

    一个画面童真可爱的竞赛小游戏,贺予绥重新充满信心,毕竟这样的游戏界面时常存在于6+儿童父母的微信小程序中。

    不出意外的话是个人都能玩明白。

    “还不明白?”池澈握着手柄迅速操纵游戏人物再次抢走了贺予绥小人的金币,“都快红温了。”

    “没有,不是,热的。”贺予绥紧盯屏幕,不放过任何机会,却总以失败告终。

    “哥!”贺予绥大喊,“那边那个人都定住三分钟了你不去搞他,你就一直薅我。”

    池澈被他一声哥喊的想起来自己还大他一些。

    本来也是想带着他玩的,怎么一直欺负他的。池澈反思自己,只是觉得逗他很有意思,像一只会炸毛的狗。

    “哥。”贺予绥语气认真,“让让我。”

    池澈笑了起来,后半程也没再搞他,还任由贺予绥小人给自己的小人来了几肘击。

    因着后面池澈“躺平式”游戏,最后结算的时候贺予绥得分比自己高一点点。

    “哇池澈,我赢了哦。”贺予绥语气得意得夸张。

    “是是是。”池澈顺着他点头,又说:“赢了游戏就不叫哥啊。”

    “不然?”贺予绥理直气壮,“不都是输了的喊哥吗?”

    池澈啧了一声,站起身。

    “不玩了啊?”

    “嗯,适度游戏。”

    贺予绥一脸你看看你说的什么鬼话你自己信吗的表情。

    “出来吧,快热死了。”

    贺予绥赞同道:“你也热啊,那你还开这么高……”

    “你快热死了。”池澈加了个主语。

    贺予绥没说话了。

    “我习惯了。”池澈想了想,还是说了,“我有点怕冷,习惯这个温度了。”

    贺予绥嗯了一声。

    玩游戏玩了半天,贺予绥去看了眼饭,竖起食指冲他比了个1。

    “一个小时内开饭。”

    已经有香味刺激着味蕾,池澈已经感觉到饿了。

    “……那现在干嘛?”

    贺予绥看着他,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在沙发上坐下,问:“想看电影吗?”

    “行。”池澈坐在他旁边了。

    “想看什么?除了恐怖片。”

    “都行。”池澈声音里带着笑。

    最后贺予绥又打开了那个睡着了循环三次了的文艺片。

    清新旷远的背景音随着一片一望无际的银杏林出现。

    高秋之时,银杏金黄。

    满眼的暖色调,能让周身都温暖起来。池澈窝在沙发里,盖着看恐怖片时裹着的毯子。客厅里空调的温度比较低,冷风打在发丝上,是丝丝凉意。

    可是眼前是暖的,薄毯下面裹着的身体也是暖的。

    池澈低头用鼻尖在毛绒细腻的薄毯上蹭了几下,突然意识到毯子上有他已经习惯的温暖木质香。

    哦,这是贺予绥的毯子。

    “你很喜欢这部电影吗?”他问。

    “嗯?”贺予绥侧了侧头。

    “你观看记录里这部已经放完了。”

    贺予绥笑起来:“是挺喜欢,上次看的时候睡着了,放了三遍呢。”

    “……”

    白色的飞鸟越过银杏林,飞往群山;身穿白裙的女主角黑发飞扬,追逐着一群蝴蝶。

    大自然的美是很震撼的,人的生命力也是。

    池澈看着电影画面,看着向无尽旷野奔跑的身影,心说这就是活人的感觉吗?很美的电影画面,直到大段冗长无聊的对白出现时,池澈才理解贺予绥为什么会看了睡着。

    “遇见一个人要很久。”

    “人就像行走在永远流淌着的湍急河流中,偶然遇见的浮木或许能提供短暂的依靠,却终究不能带你走向遥远的以后。”

    两个女孩来到海边,礁石让海水翻出白色的浪花,海鸟短暂地从她们头顶掠过。

    “可是以后是遥远的吗?”

    “不吗?”

    “以后就是无数个当下铺成的长路,在仅存一次的当下活着,就是走在以后。”

    两个女孩起了争执,池澈看得专注,却是带着编剧的职业眼光欣赏。

    “在想什么?”贺予绥看他的身体渐渐从沙发上滑下去,以为他睡着了,但偏头看的时候却看见他眼底专注的光。

    “想我在写的剧本。”池澈非常诚实道。

    贺予绥笑起来,说:“话说你之前写的是那些啊,拍成剧了吗,我想看看。”

    池澈摇头,道:“之前写的那些不能算是我的,公司套模版改的。”

    “啊。”贺予绥语气遗憾。

    “那现在写的我会有机会看到吗?”

    “那是我的孩子。”池澈说,“虽然他还不是完整的。我不想把他交给大众评价,应该不会拍成影视剧。”

    “或许任何人都不会见到他。”

    贺予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客厅里又只剩下安静的电影声。

    电影对白中电饭煲那声“叮——”非常突出。

    池澈真的饿了,眼睛还盯着幕布,身体已经坐直了。

    贺予绥站起身来,笑着问:“要不坐这吃?”

    “好。”池澈说。然后在贺予绥进厨房端饭的时候打开冰箱,“你要什么喝的吗?”

    “啤酒。随便拿点。”

    他说拿点,没说一瓶,也没说点是多少。池澈抱了五罐出来。

    贺予绥有点装饰癖,明明是跟人合租的房子,却在每个角落精心布置。当然是在池澈搬进来前就布置好的,池澈刚开始觉得他应该是只窝在自己房间才对,所以并没有多在意。

    但是这会儿看着茶几上被随意而精心摆上的小摆件,他有点无从下手。

    要在这吃饭的话应该是要收拾一下的。

    在池澈默然站在那里的时候,贺予绥端着电饭煲出来了。

    “怎么?”

    以为他会就盛两碗饭出来的池澈看见整个锅:“……”

    “就是这些东西你要怎么收拾一下吗?”

    “没事。”贺予绥把电饭煲放在茶几一角,把那些小东西移到茶几最边上,空出大半张桌子,又抓了几个垫子放下。

    “坐下。”

    池澈放下酒和可乐,盘腿坐下了。

    转头看见贺予绥举着手机对着桌上的食物拍照,感受到他的视线,冲他亮了亮手机屏幕。

    一张饭张力爆棚的图片出现在池澈眼前。

    “馋死他们。”贺予绥说。

    他们应该是指边岸和景怿。

    池澈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也举起手机。

    馋死池清。

    半分钟后他放下手机。

    “……为什么我拍的没你的好看?”

    贺予绥笑着看了眼他拍的图,从那对小东西中拎出个氛围感小灯,摁开了。

    “光线暗了。”

    他们看电影的时候就把窗帘什么的拉起来了,家里客厅的窗帘遮光也非常好,贺予绥刚刚拍的时候刚好赶上屏幕光亮。

    这会儿主角正在昏暗的酒吧里对话,只能开个灯。

    橘色调的氛围小灯是真的挺氛围了,池澈拍好之后也没关了。

    他打开可乐易拉罐,听见贺予绥的声音:“你不喝酒啊?”

    “嗯。”

    贺予绥看着他,那你拿这么多。

    池澈没读懂他的眼神,认真解释:“我酒量很差。”

    “……啧。”贺予绥扒了口饭,想了想又有些好奇,“有多差?”

    他本是随口一问,池澈不说也没关系。

    池澈的确没说话,而是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极其淡的酒精味飘进鼻腔。

    “醉了。”

    贺予绥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偏头笑了起来。

    “你真是……”

    “其实你刚开始跟我说你比较宅的时候我以为会是那种整天关房间人,半个月咱俩还是陌生人。”

    池澈笑了声,:“我也以为。”

    说完他觉得不对,本来刚开始是这样的,陌生人室友。

    “不是你一直……”

    贺予绥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飞快打断:“我叫你的时候也没指望你能理我啊。”

    池澈无言以对。

    换作以前他肯定会坚定拒绝的……

    问题出在哪里?

    “习惯吧。”

    “这算什么习惯啊?”

    池澈平淡道:“你叫的多了我习惯了,就这样。”

    贺予绥啧了一声,“所以就是习惯而已呗。”

    池澈半响没说话,之后犹豫地嗯了一声。

    贺予绥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罐壁上的水珠顺着手指流到手腕处。

    很凉。

    之后两人都安静了,只剩下电影在说话。

    不过也不感到尴尬,很安心的感觉。池澈喜欢沉浸在安静而不尴尬的世界里自我放空。

    眼前是大海,街道,旷野,车流,渔火,灯光交织闪过,心里已经进入到由他自己创造的世界。

    文字是血肉,不需要影像传导就丰富的血肉。

    饭吃完了,但两人都默契地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继续看。

    贺予绥平常吃饭喝啤酒不会喝很多,但今天池澈拿了五罐摆在面前,不知不觉手边的空罐子就已经放了四罐。

    贺予绥单手扣着新一瓶,食指勾着拉坏打开了。汽声溢出来,池澈目光移过去,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已经被冰凉的水珠染的发白。

    “还喝啊。”

    “嗯哼。”贺予绥哼了声,“我酒量超好。”

    池澈:“……”

    电影快接近尾声,最后一瓶他喝得很快。另一只手用那四个空罐搭了个金字塔,仰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部分酒液停留在喉结上。

    金字塔还差一个尖尖。

    已经蒙上水汽的眼睛转了一圈,突然伸手过去。

    池澈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拿了自己的可乐。

    “没了,我重新给你拿一瓶吧。”

    贺予绥摇摇头,“就要空的。”

    池澈顺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把空罐小心地搭在最上面,有些无语。

    喝多了吧,这么幼稚的。

    贺予绥第四次听到片尾曲,字幕滚动着,只有微弱的光,还有那盏橘黄色的小灯。

    “我以后会在那上面看到你的名字吧。”

    池澈说不出话,半晌挤出一个嗯字。

    贺予绥突然站起身,腿边的的易拉罐塔倒了,池澈顺着声音转头。

    贺予绥站起来了没往自己那边出去,长腿一迈像是想从他这走,池澈刚想把自己缩起来,肩膀被只手按了下。

    池澈被推得往后仰靠在沙发上,贺予绥弯下腰凑近他。黑眸像是湖面迷雾,被碎发挡了些,更加看不清楚。

    池澈心里啧了声,忍了两秒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你狗啊。”

    他就看小狗扑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贺予绥皱眉啧了声,问:“闻得见吗?”

    “什么?”池澈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贺予绥沉默地盯着他,距离近到对方身上的酒味快要侵染到他全身。池澈突然反应过来,“酒味吗?闻得见,你要出去吗?换衣服?”

    贺予绥像是得到满意的答案,笑着松开他。直起身的同时手往池澈头发上撸了一把。

    “哈哈,你醉了。”

    头发凌乱脖颈发热的池澈:“……”

    他妈的到底谁醉了,不该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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