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千晖气的青筋暴起。
魔教不是那么好闯的,武林盟若是硬碰硬,那也只是两败俱伤。
明无惜现在还在陶不尽手里,若是他拿明无惜做质威胁,段千晖也根本不好下手。
他这时才开始反省自己,自从以道术问鼎江湖之后,他已许久没有认真修炼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人真正与他为敌过,之前魔教教主也一直在幕后以面具示人,从来不轻易展示实力。
纵然他也听说过魔教教主向来以速称奇,但没想到居然快到能够躲开他的符箓。
一个凡人,竟然能与他的术法抗衡,或许也是由于他这一年来懈怠了的原因。
段千晖松开了拳,一声不吭的回到了武林盟,潇潇与江乘云见他状态有异,便也默默跟上。
“盟主,盟主抱歉啊,我不知道魔……”
南王还未说完,就被段千晖掐着衣领拎起丢到一边去了。
李慕雨与李慕雪见状赶紧将南王扶起。
刚一抬头想为自己的父亲解释什么,却不见了段千晖的踪影。
潇潇倒是毫不客气的打量了下他们三人。
“乌合之众。”
江乘云急忙扯住潇潇的手臂,他这师妹的嘴向来淬毒,虽然南王时常对大师兄卑躬屈膝都,但可真不能把南王爷给得罪了。
南王他们也不是聋的,李慕雨刚要上前理论便被南王按下了。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潇潇与段千晖的关系如何,既然是段千晖的小师妹,还是不要轻易招惹。
于是李慕雨也只好压下这口气,想着再次见到段千晖时,一定要同他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管教好这不知礼数的师妹。
“你先带着爹回去吧。”李慕雨对李慕雪说道。
“哦。”李慕雪闷闷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慕雨则礼貌性的对江乘云与潇潇笑了笑后,便往盟中段千晖的住所寻去。
他在这武林盟中来去自如,不知不觉已将自己放到了主人的姿态。
没打招呼便推开了段千晖的厢房,却没见到段千晖的身影。
顿感失落后,他也不好意思到处去问这里的侍从,于是僵着脸离开了,连门都没给段千晖关上。
然而,段千晖此时却在屋顶上一手拿着酒壶半躺着,朦朦胧胧的看着一个人影进了他的厢房又走了出去,全然不在意。
又抿了口酒后,他的脑子更加混沌了。
好像有数不清的声音在围绕着他,隐隐绰绰之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师父,缓缓飞到自己面前。
踏在砖瓦上发出“柯柯”声响。
李自意见到段千晖酩酊大醉的模样,登时恨铁不成钢的拿出把戒尺,狠狠拍打在他拿着酒壶的那只手上。
“媳妇儿都被对头抢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喝酒!”
这一尺直接把段千晖给打醒了,酒壶也从屋檐上滚落下去:“师父!师父您回来了?”
李自意气的呲牙咧嘴:“师父在地府里都被你气活了。”
他没想到以前最让他省心的大徒弟和二徒弟会被名利所控,若是利用到正途上也就罢了,现在却是只顾享乐!
而本来最是古灵精怪的小徒弟现在倒是深得传承。
“您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我们好想您。”段千晖说道。
他们三人都是被李自意捡来养大的,更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自意在他们年少时留了封信便抛下他们离开了,让他们惦念寻找了好久。
即使利用武林盟主的身份散布江湖令寻找师父,也依然没有丝毫有用的线索。
李自意拿着戒尺再一轻拍段千晖的脑袋:“甭提废话,你还要不要媳妇儿了?”
“要!要!”段千晖心急道。
好像之前一直想着要休妻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自意毫不留情道:“呵,那你倒是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个鬼样子,能有几个媳妇儿够你祸祸的?”
段千晖低下头:“我……师父,我错了……”
刚刚借酒消愁时,他也在一点点回忆着同明无惜在一起的日子。
其实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多,都是他自己在相处的过程中带着怨气,而明无惜却一直待他温柔似水。
或许也是明无惜的温柔给了他纵容的资本,让他越发的对明无惜所给予他的深情感到“廉价”。
李自意叹了口气:“你别跟我认错,去吧,想办法把他找回来吧。”
段千晖坚定点头道:“嗯!”
他一定要将明无惜找回来,他要把休书撕了,不!
他要重新再与明无惜成亲,当年他们不过草草的拜了堂,他现在要十里红妆迎娶明无惜。
李自意低声补充道:“还有啊,你那媳妇儿可不简单,你若再不好好修炼,到时候你连人家的衣角都摸不着!”
段千晖双膝跪下,向李自意磕个了头,以表决心:“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一定会勤加修习的!”
结果刚一抬头,眼前空空如也,他站起身环顾一圈,除了风声鸟鸣,再无动静。
再加上段千晖又酗了酒,让他对刚才的交谈感到更加虚幻。
——
耳畔传来一阵衣摆掠风的声响。
正在低头洒扫的九和浑身冷不丁的一颤。
“抱歉,吓着你了?”
她抬头一看,竟是教主请回来的那位仙人。
仙人每日清晨便会去后山修炼一段时间,现在应当是刚刚回来。
明无惜墨色的长发高高束起,身资清凛,嘴角总是含着笑意,俊秀的面容透着真诚的温柔。
把九和看晃了眼。
这仙人生的也太好看了吧?
九和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多与明无惜对视了几眼:“没……没事。”
明无惜大大方方的接受着九和的注视,还回以微笑,明眸璀璨。
九和不禁生出疑惑:这样的仙人怎么会到他们魔教里来啊?
其实尽管魔教在外名声不好,明无惜也并不在意陶不竞是魔教教主这档子事,他插手不了别人的琐事,他只知道陶不竞是自己的舅舅。
不过明无惜的确是不喜欢魔教的行事风格的,所以也并不打算在这儿待太久。
来这里也是看在陶不竞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份上。
只是近来,陶不竞总是对明无惜有意无意的提起明无惜父母的死,撺掇着明无惜复仇。
明无惜却只好敷衍着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陶不竞听后,嗤笑着说,比起那什么南王世子李慕雨,明无惜才是真清高,清高的让人感到恶心。
明无惜也只笑笑,不与他争执。
他并没有要原谅仇人的意思,但现在他的实力也不足以支撑他复仇。
虽然明无惜才与陶不竞相处了几日,倒也看出陶不竞手段狠辣,若是与陶不竞结盟,怕是连仇家的妇孺弱小都不能放过了。
况且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的仇人究竟是谁。
且不说陶不竞指认的是当今皇帝,但问陶不竞要证据,他也拿不出。
空口无凭的,明无惜也怕自己被用作借刀杀人。
“明公子,教主喊你去正厅。”魔侍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明无惜没多想什么,便答应了:“嗯。”
侍从恭敬道:“请随我来吧。”
明无惜点头迈步:“有劳了。”
正厅。
陶不竞坐在主座上撑着脑袋,还有两个侍从手下正压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女子。
明无惜走到侧方一看,居然是李慕雪。
她的嘴里被堵着块白布,挣扎着发出“呜呜”声。
明无惜睫毛轻颤:“快给她解开。”
侍从听了明无惜的话后又看了眼陶不竞,陶不竞只摆了摆手,侍从便已明了其中含义,将李慕雪口中的布团扯出,又给她松了绑。
没有东西堵着嘴后,李慕雪匆匆喘了口气,对明无惜哭着说道:“对……对不起……”
明无惜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陶不竞不耐烦道:“把这哭哭啼啼的丫头给我弄走,她是来找你的。”
虽然他很讨厌南王,但李慕雪可不是陶不竞主动绑来的,而是自己送上门的。
鬼鬼祟祟的在光天化日下潜入魔教,不被发现才怪。
被抓包以后还大喊大骂的,简直吵的陶不竞头疼。
要不是留着她或许能刺激一下明无惜,陶不竞早一刀把她给了结了。
明无惜带着李慕雪,回到了魔教为他准备的厢房内。
李慕雪跟在他身后抽抽噎噎的,又时不时瞥眼看他。
与李慕雪想象中的不同,她还以为明无惜是被劫持的,但看样子明无惜在这魔教里来去自如的,好像没有受到半分委屈。
“坐下喝口水吧。”明无惜说道。
二人便在厢房面对面坐下。
“嗯。”李慕雪点点头,双手捧着茶杯喝起来。
之前她又哭又喊的,费了大半心神,嗓子也有些发疼,双手捧着茶杯大口吞咽起来。
“咳——”
“慢点。”见李慕雪被呛着了,明无惜便提醒了句。
李慕雪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
“你在这儿没事吧?”她凑近明无惜小声问道,眼珠子还向四周转着,好像生怕被人听见什么。
明无惜微微倾了下脑袋:“没事,你为什么要找我?”
听李慕雪这语气,貌似是在担心他?
果然,李慕雪挠了挠头道:“我想救你。”
但是她实力不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明无惜想起前几日与段千晖和离时,李慕雪在台下指责他的场景:“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我。”
“都是误会,是我爹一直跟我们说你……”李慕雪刚要脱口而出就立马停住了。
“说了什么?”明无惜随口问道,他不甚在意这些,无所谓别人对他怎么评价。
李慕雪斟酌了下语句:“说你一直很过分的缠着段哥哥……”
其实他爹说出口的话要更加不堪入耳。
明无惜不做否认:“的确是这样,他说的没错。”
“不,不是的,当时那位姐姐说的我都听的明白的,是我不了解真相就在大庭广众下……那样羞辱你,真是抱歉……”李慕雪说话磕磕巴巴的,脸色涨红,俨然就是个明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的孩子。
那位姐姐想必说的就是潇潇。
明无惜不在意这些,他与段千晖若是真心相爱,恐怕还会为自己澄清些事实,可实际上他也从未对段千晖坦言过一些事情,对于在平日里段千晖对他有意的冷落,明无惜也是欣然接受。
当他得知段千晖瞒着他当上了武林盟主后,明无惜也是欣喜的,至少能减轻自己对段千晖的一些愧疚感,让明无惜稍稍觉得他们是“半斤八两”。
真是应了那句俗语: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明无惜回过神,对李慕雪问道: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
她的父亲与哥哥都不愿意派人来救明无惜,而段千晖又将明无惜休了,李慕雪觉得当时段千晖追捕陶不竞只是因为陶不竞是魔教教主罢了,也不见得会来救明无惜。
她只好自己一个人溜进来。
明无惜有些错愕,一个小姑娘,居然为了救他,孤身前来。
自从突遭变故以后,明无惜就一直处于被人轻视的状态,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想着不要引人注目,一直被人看轻也没什么,更是刻意的让别人忽视自己的任何感受。
虽然换成任何一个人李慕雪也许都会这样做,但这依旧让明无惜久违的感觉受到了重视。
前几日是潇潇,现在是李慕雪。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李慕雪觉得明无惜的眼神好像在透着她在想些什么。
明无惜的眼波这才流转起来:“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
李慕雪信以为真:“哦……是上次的那位姐姐吗?”
明无惜摇摇头:“不是。”
不是什么妹妹,就是李慕雪本人。
或许李慕雪现在已经不记得他了吧?
“明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明无惜明显一顿,没有回答。
看来段千晖也未将自己的全名告知给别人。
他想让李慕雪知道的,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姓,也期待着李慕雪记得自己。
同时也害怕李慕雪想起自己,若李慕雪问起当年的事情,问起他这些年来的遭遇,他又该做何回答?
李慕雪见明无惜好像不大愿意说,便也不问了。
最后明无惜还是亲自将李慕雪送回了南王府,一路上两人有一话没一话的闲聊着。
李慕雪本可以自己回来的,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轻功还是很扎实的。
可当明无惜带着她走出魔教,转眼就见余晖正撒在明无惜温润的侧脸上时,她便说不出“留步”二字了。
如梦似幻,她总觉得自己之前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位“明公子”。
天幕落下,街坊邻里都升起了明烛灯笼。
明无惜与李慕雪才走到南王府门口。
“雪儿。”李慕雨碰巧从武林盟回来,就见李慕雪与明无惜站在王府门口。
“哥哥。”李慕雪回头应了声,再一转身便见明无惜已经走远了。
李慕雨上前盯着明无惜的背影问道:“他不是和魔教教主走了吗?”
李慕雪不敢用正眼瞧李慕雨:“嗯……”
“你怎么同他在一起?”李慕雨明显是审问的语气。
“是他送我回来的。”
“你去魔教了?”
“呃……”
李慕雨明显很生气,李慕雪也不敢多说什么。
见李慕雪支支吾吾的,李慕雨好言相劝道:“哥哥知道你善良,但是善良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不是吗?”
李慕雪用力点头:“嗯嗯!”
李慕雨现在就是很想不明白,为什么妹妹就不能乖乖听话?
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还往魔教里跑,若是让外人知道了,那对他南王府来说岂不是名声尽毁?
将李慕雪带回府后,李慕雨又与其闲聊了几句。
在得知明无惜在魔教是自由之身后,李慕雨隔日便又跑到了武林盟。
将此事告知给了段千晖,他本意是想让段千晖明白,明无惜是自愿跟了魔教教主,选择了堕落。
可没成想,段千晖表现出来的反应居然是欣喜若狂的。
段千晖双手摇着李慕雨的臂膀:“真的吗?他没有被胁迫?还是自由身?”
李慕雨被他晃的头晕: “嗯……是……”
“太好了,我要想办法让他出来见我。”
段千晖突然松手,李慕雨差点被他甩到地上。
李慕雨一个踉跄,站稳脚跟:“段兄,你们已经再无瓜葛了,更何况他还与我们所对立的魔教为伍,就别再惦念他了。”
“他只是有些怄气罢了,只要我服个软,他肯定愿意回来的。”
段千晖觉得明无惜对这段情分很是看重,以前不论段千晖怎么冷落他,明无惜都会主动乖乖贴上来。
刚开始段千晖只是觉得明无惜是没了依靠,才寄希望于段千晖,但相处下来,他越来越觉得明无惜是对他动了真感情。
况且明无惜一个普通凡人,离了他,还能去哪儿?总不能真的与魔教为伍吧?
虽然明无惜的性子没那么坚韧,倒也不至于沦落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明公子的全名叫什么?”李慕雨突然问道,打断了段千晖的设想。
之前签了名字的和离书被段千晖拿走了,他也没细看。
“你问这个做什么?”
段千晖瞬间警惕,明无惜说过他家人是遭人虐杀的,但现在还不知道明家得罪的是谁。
即使李慕雨与自己交情不错,他也不敢贸然将明无惜的全名告知给别人。
“就问问。”
李慕雨最是会察言观色,见段千晖态度有异,心下了然。
他说他怎么觉得那位明公子越看越眼熟,李慕雪当时年纪尚小,可能记不清了,但他李慕雨可记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