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正是铲除旧党,树立无势新贵之时,其中犹以他为首。
对他这样的新贵,委以重任之余会把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并且有人把他的行踪时时禀报,以确保其未与旧党勾结。
他早早便做了万足准备,才得以伪造出这个与朝廷命官无任何关系、更与魏家毫无关联的草根身份,这样,在打消皇帝顾虑的同时,确保了就算以后东窗事发,也牵扯不到魏家。
他原先计划着先以徐长清的身份参加春闱,在张夫子的帮衬下,同乡试一般写下两分考卷,一份他的,一份伪造身份周北森的,只是这招应付应付之前的考试尚可,在春闱时不能如此再行事了。
他安排了先皇该在何时驾崩,在此之前,他会铺好联络魏家的暗线后再换周北森的身份。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未等他动手,先皇便先一步撒手人寰,致使二皇子提前登基。
他不得不在春闱前便换了身份以防新皇暗探查询过往,搭至一半的暗线也被迫停下。
他不敢轻易联络魏娘,只能派人时不时探探魏娘情况。
此时,徐长清望着明月,才明白为何先人思念时总作关于月的诗。
因为此刻,照在他身上的,也照在了故乡所思之人的身上。
他想起去年庙会上的月,想起那时希望自己会是河水,常伴月旁。
而今再想起那时的期许,他自嘲愚钝。
是水又如何?众水撒月而去,本就不能常伴左右。
西窗下,沐月翠竹随风而动,恍惚好似回到了魏宅中他的屋前,也是这般竹影斑驳。
他想起那天他听魏娘于月夜在屋前练琴。
那夜的月光轻薄得如一袭素色缕衣,抚过山墙,穿过小楼门窗,映下一帘竹影珊珊,照得一排瓦光粼粼。
徐长清犹记得那时他垂眸注视着她弹琴时她的模样,月色落在她眉宇,像是银粉描了眉般素洁而又曼丽。
他形容不出来她那时是如何好看的模样。
只觉得她像月色一般,似酒,如泉,可饮;似湖,如镜,澄明。
他突然很想听琴音,听那首魏娘常弹的《碣石调幽兰》。
他欲唤小厮取琴,转念又作罢。
纵使再高超的琴技,也无法弹出魏娘指尖流转出的悲叹。
许是她幼时常因病卧床,远观她那样阳光明媚,但靠近就会发现,她实是犹如落花般飘零哀婉,弹曲也有挥之不去的咏叹愁思。
众人皆赞他琴技入圣,每曲都能充分表现其该表现的情感,可他不甚喜欢听自己弹,倒是时常想听魏娘弹曲时是如何停顿抑扬的。
“何时方能再听到呢?魏娘…”
月色长长长长到故里,送回多少离人愁绪。
静静看了一会月色下的修竹,他缓缓合上了窗。
他本不喜赏月,但却因她而一次又一次开窗。
王府
冬至到而葭灰飞,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王大人寿比南山啊…”
“王大人福如东海….”
徐长清骑着马赶到王府,远远就听到一片嘈杂的道贺声,下马,吩咐身后的小厮把礼物抬进去。
王大人见到徐长清,连忙迎上去。
“哎呀,大理寺少卿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果然年轻骑快马,好一派风流倜傥,和我这天天坐轿的老骨头就是不一样。”
周围人也附和着“是啊是啊,周大人不愧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咱这就没见过您去哪坐轿的。”
徐长清一边应付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与王大人交换了个眼神。
王大人笑着,点了点头,道“某听闻大理寺少卿善作画,不知可否为某现作一副庆生啊。”
周围人又纷纷为王大人能得佳作道贺。
王大人一向痴迷书画,而徐长清也曾显露他不凡的工笔,提此要求无一人起疑。
徐长清心领神会,应下后随一小厮拐到很偏的一个院。
小厮在院前便停下脚步,道“王大人已为您准备好笔墨,请周大人进屋作画。小的名叫福财,有事您吩咐。”
徐长清点头,走到门前,推开环视一圈后走向屏风。
绕过屏风,便看到了端坐在茶桌前的靖王。
因时间紧迫,他并未多寒暄,简明扼要地切入正题,在靖王有些惊愕的神情中阐述了计划。
听罢,靖王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不是他少见多怪,只是任谁猛然听到王大人与几位在储位之争时便站队二皇子的人现今准备扶敌对方篡位,定然一时消化不了。
靖王摩挲着茶杯,语气不明地说道“周大人是个好说客,如此年轻便有这等口才,难怪皇上如此重用。”
徐长清为靖王添了些茶,并未把靖王阴阳怪气的话放在心上。
靖王还未意识到他现在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等他清楚后,自然会收起他那因不甘和盲目而带刺的话,重新换上笑脸讨好掌握他生杀予夺大权的人。
现在姑且就先让他叫嚣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