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一天一宿最难熬的不是别人,就是葛有贵。
本来就不能吃东西,偏偏他还伤了那地方,所以连水也不能多喝。
这还不够,因为伤了那地方,疼不说,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注意力也一直放在下边,导致一点睡意都没有,活生生睁眼熬了这一天一宿。
而在这一天一宿的煎熬中,葛有贵就没想别的,脑海里全是孙慧婷。
当然,并不是因为他都这样了还精虫上脑意淫孙慧婷,而是因为单纯且浓烈的恨意。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那一下刻骨铭心刺入灵魂的疼痛。
他也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忘记,他这副样子都是拜谁所赐。
孙慧婷!
孙慧婷!
等他出去,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在葛有贵无尽的恨意蔓延时,钱大妮被提审了。
她倒是比她儿子聪明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儿地跟周绍东攀亲戚。
不过很快,冯会计就告诉钱大妮,在她之前被审问的人是周绍兴。
知子莫若母,钱大妮面色灰败下来,开始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往钱二妮、葛有贵和孙慧婷身上推。
在她口中,她做的一切都是被威胁逼迫的,而她的宝贝儿子周绍兴更是无辜纯洁,哀求周绍东顾念亲情千万对她们母子网开一面。
然而对于她的供词,不提对钱大妮有所了解的大队小领导们,就连邹红梅三个知青都不相信。
目前两份供词,周绍兴不用多说,他都怕成那样了,几乎是问什么说什么,可信度最大。
周绍兴供词最大的特点,就是在每交代一段后推脱责任,但推脱之辞一看就是假的不可信。
而这钱大妮明摆着是想替儿子周绍兴顶罪啊!
不同于周绍兴,钱大妮的供词特点除了推脱还是推脱,帮她儿子周绍兴推脱,给她自己推脱。
责任全是钱二妮葛有贵和孙慧婷的,而她和她儿子是被胁迫被哄骗的大好人!
这谁听了会相信?
等钱大妮交代完,以冯会计和徐春芳为主的人就开始你问一句我问一句对她进行拷问,加上周绍东间或不着痕迹地引导,钱大妮最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钱大妮反应过来后,绝望地瘫在地上,不管冯会计等人再问什么,她都打定主意般不开口了。
她愣愣望着桌子后头的周绍东,倒是想摆一摆长辈的威风,或者打打亲情牌。
可事已至此,这些手段如果有用早就有用了。
钱大妮心里恨极了。
她那么好的盘算怎么就没成呢?
如果盘算成功,如今不仅绍兴有了媳妇儿,往后的出路也就有了,还能拉周绍东下水,她们能在大队里办多少事啊?
钱大妮瘫在那里不动弹,张志高等民兵队的男同志不好直接上手,徐春芳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上去拎着她后脖领子就给钱大妮提溜起来。
之后又是一个简短的会议,通过两份供词拼凑出大致真相,然后带钱二妮上来审问。
和钱大妮差不多的流程后,钱二妮也全部交代了。
不过周绍东却没有第一时间让民兵队把钱二妮带下去。
他在思考。
下一个审问对象是孙慧婷,他答应叶雪颜,审问孙慧婷前会接她过来。
但现在情况有变,还不到孙慧婷真相就全部审问出来了。
而接下来的孙慧婷也好审问,把孙慧婷踢废葛有贵的事情告诉钱二妮,再把孙慧婷带过来,让这两人狗咬狗就可以。
叶雪颜没必要冒着冷风过来一趟,她还发着烧,万一因此病情加重就得不偿失了。
周绍东想了想,先后跟左右的冯会计和徐春芳交代自己的计划,让她们控住场面。
他则自己先离开,骑大队的自行车回家,去跟叶雪颜说明一下审问的情况。
周绍东骑自行车走出不远,就听身后大队部传来钱二妮凄厉的尖叫:“啊——孙慧婷我要杀了你——”
上林大队只有大队部通了电,没有点灯,夜间照明都用蜡烛。
蜡烛不便宜,因此到了晚上天一黑,各家各户就上炕睡觉。
此时叶雪颜的房间里,天黑以后黄知青就回了对面休息,冯桂香和钱大菊靠在热乎的炕头上小声唠嗑。
叶雪颜撑不住,先钻进被窝里提前补觉,养精蓄锐为待会儿的审问做准备。
周绍东停在自家门前,院门紧闭,但估摸着应该是还没上锁。
他推门进去,整个院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
周绍东站在门口,怀疑叶雪颜已经撑不住睡下,正犹豫要不要把她喊醒,就听叶雪颜的房间里传出他娘的声音:“是绍东不?”
周绍东大步走过去,“是我,我找叶知青。”
冯桂香支着窗户,从窗缝里白了周绍东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叫叶知青?叫外人听到招不招笑?”
钱大菊在后头搭腔:“我不是外人,我听了这也不成啊,你俩都是对象了,眼看马上要结婚,咋还这么生疏?”
“还是说,绍东把大娘当外人了,不好意思了?”
周绍东:“……”
他不接茬儿,而是说道:“我接她去大队部,她呢?”
冯桂香回头看了眼,才小声回道:“颜颜睡了,你等会儿,我去叫醒她。”
周绍东出声阻拦:“告诉她审问出结果了,那边用不到她。”
冯桂香走远了也得爬回来,呲他:“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用不到颜颜了?你就不能说是担心她发着烧吹冷风再严重了?”
周绍东:“……”
冯桂香看见他不争气的样心里就一阵阵火大,嫌弃地挥手叫他滚蛋。
叶雪颜安稳睡到天亮,烧也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隐约记得中间被冯大娘喊醒,当时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的,具体说了什么都忘了,就最后那句让她接着睡听了进去。
然后就睡到了现在。
叶雪颜裹着棉被坐起来,表情耷拉着,心中满是懊悔。
冯大娘把她喊醒肯定是因为审讯孙慧婷的事情!
叶雪颜羞愧捂脸。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睡觉什么时候不能睡,给孙慧婷定罪可就昨晚那一次机会!
冯桂香又一次过来看叶雪颜醒没醒,轻轻推门从门缝里往里瞅,瞅见炕上叶雪颜坐起来的身影,抬手敲门,笑着进来:“醒了,快,洗把脸来灶房吃饭。”
在别人家又一次睡懒觉的叶雪颜脸上发热,飞快穿衣叠被出门。
院里静悄悄的,叶雪颜张望一圈,这时冯桂香喊她去洗漱,“热水兑好了!”
叶雪颜过去先道谢,问道:“大娘,红梅姐和英荷她们呢?”
一旁钱大菊磕着南瓜子回道:“邹知青在大队部,昨夜里绍东他们就审问出眉目了,连夜派人去公社和县城报信儿,今一早公安、革委会、知青办和公社领导就来了,这会儿都在大队部呢!”
啧啧!
那叫个热闹!
“刘知青也去了,她伤都没好全呢,可她坚持要去,这不黄知青和范知青俩陪着她一起去了。”
叶雪颜惊得脸都忘擦了,连审问结果都没顾上关心,“她没好全呢去凑什么热闹?”
冯桂香提醒她擦脸,说道:“其实刘知青也没有大碍了,她先去找林大夫检查过,说没啥毛病了才去大队部那边。”
钱大菊也说:“且放心吧,现在整个上林大队除了咱仨,连村里的大黄狗都闻着味儿去了大队部瞧热闹,林大夫也在,不会有事的。”
叶雪颜呆愣愣地点头,“……哦哦,那就好。”
洗漱完,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个懒觉睡得,好像耽误冯大娘和钱大妮去大队部看热闹了。
还有她自己。
她也想去看热闹!
于是吃饭的时候叶雪颜动作飞快,希望吃完飞奔去大队部还能赶上热闹的尾声。
“肉包子?”
叶雪颜咬了一大口包子,肉香味在口腔中弥散,她连忙拿开确认包子馅儿。
冯桂香笑着道:“昨天绍东去公社接他爹,捎带手买的肉。还有条鱼,晌午咱们去后头那边炖鱼吃,给你补补身体,你看你这小脸瘦的。”
叶雪颜:“……”
叶雪颜分外艰难地才咽下美味的肉包子,结结巴巴道:“谢、谢谢大娘,您太客气了。”
钱大菊呵呵笑:“是你太客气了,你冯大娘可不想你谢她,她想你谢绍东呢!”
叶雪颜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
明明跟周绍东没什么,她也清楚,鱼和肉也肯定不是给她买的,但叶雪颜脸上莫名发烫,连忙低头喝粥。
冯桂香见她不好意思了,顾及她脸皮薄,给钱大菊使眼色不让继续调侃,同时转移话题:“我看啊,绍兴这次能躲过去。”
叶雪颜竖起耳朵,还没问昨天审问出结果了是什么结果呢?
听到冯桂香的话,钱大菊撇撇嘴,“可不呢?周满金和钱大妮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宝贝疙瘩养,咋可能让他出事?”
冯桂香点点头,稍稍压低声音:“绍兴能逃,我就觉得吧,葛有贵八成也能逃罪?”
钱大菊吓一跳,下意识拔高声音:“葛有贵咋可能脱罪?邹知青被敲晕前都看到葛有贵了,他怎么也不能脱罪!”
叶雪颜忍不住询问:“昨天都问出什么来了?”
钱大菊立马抢过话头,叭叭叭一顿讲:“也没啥。”
“就昨天那个事一开始是冲你去的,那个孙知青长得人模人样净不干人事,不光偷粮还害人!”
“她跟那个葛有贵俩勾搭在一块,出主意帮钱二妮和葛有贵母子算计你,条件是放她出去,并帮她算计绍东。”
叶雪颜:“……”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说到这里,钱大菊岔开一句解释:“不过你放心!孙慧婷这俩算计一个都没得逞!你是清白的,绍东也是清白的!”
冯桂香连连点头,“对对对!”
她看向叶雪颜说道:“对了,颜颜,大娘得跟你说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