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能看到对岸的下城区了。
与其他翘首向岸上投去好奇目光的人群不同,站在角落让路的孙不器耷拉着头,专心地守着自己的行李。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下城区是包容的代名词。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地方像它这样繁荣与萧条并存,文明守序与混乱暴力共生。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孙不器才提着行李穿过狭窄逼仄的船舱走廊。站到甲板上时,铺天盖地的声音朝着她袭来——下城区给孙不器的第一印象是,热闹。
摇帽子举牌子来接人的,扯着山歌一样的调子喊名字;卸货搬货的,对上水泄不通的路一点办法也没有;穿着制服的人在艰难地维持秩序,但这种时候,哪怕只是肩膀一碰眼眶一瞪也足以点燃怒火,引起一场小混乱。
孙不器脸上有些发白,由于长时间待在海上,原本很少晕船的她,来的路上已经吐过好几回了。
她可不想现在下船像只被卷入波浪的海鸟一样,被人浪推着走。所以,孙不器左望望右看看,在甲板上寻了一块位置又坐了下来。
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本子和笔,写下这段文字。
315年4月19日上午10点12分,经过两天一晚的航行,我终于到达下城区月港市。
然后,她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家人得知她被外派到下城区时几乎吓得晕厥过去:“你打小就在主城区长大,去到那种混乱不堪的地方还有命回来吗?新闻中心凭什么派你过去,就算是工作,也一定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家人瞒着她去日则新闻媒体中心闹了一场,得到的回复是:要么辞职,要么去!
无情的狗资本家。
这是发小戚意山的原话,也是她的心声。
辞职是不可能的。
主城区的和平稳定吸引着每个人削尖了脑袋也要留下来。在那里,失业则意味着被淘汰,因为每一个岗位后面都跟着无数眼馋觊觎的人。没有任何人敢存有下一份工作更好的侥幸心理。
在意识到外派到下城区的事情无法改变的下一刻,孙不器立马花了一半的积蓄购买了战斗力训练课程。
只是。
孙不器无奈地看向自己的身体基础数值。
【姓名:孙不器
职业:日则新闻媒体中心,记者
攻击力:30
防御力:60
生命上限:90
体力上限:90
精神值上限:85
技能:无】
“月兔,这根本不合理!”孙不器气急败坏地跟自己的人工智能讨价还价,“我锻炼了体术练了枪,还在一场武术较量中赢了一名教练!!!攻击力怎么可能只有30!!!”
“月兔正在复核中……”月兔柔和的机械女声在脑中响起,“抱歉,月兔的复核结果显示数值并未有错误。月兔的中央处理器链接盘古,若有疑义,请以文书的形式递交人工智能数据中心。”
盘古是在几百年前就被创造出的人工智能,经年迭代更新下,几乎成为了整个主城区的大脑。大至军事经济,小至路边的一台自动购物机都会归溯到盘古的数据库中。
自从盘古诞生以后就从未出错。可以说比起怀疑盘古,人们更愿意怀疑自己。
于是孙不器只能认命地接受自己花费一半积蓄做了一场无用功。
新闻中心应该有安排人来接她。只是孙不器一直没有从月兔那里等来接头人的消息,反而收到了妹妹孙拒弱的短信。
“姐,你到了吗?借我点钱。”
“咦?”
孙不器觉得奇怪。妹妹是日则大学的学生,平时补贴很丰厚,她也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怎么会突然向自己借钱呢?
“出什么事了吗?你要借多少。”
等了一会儿后,妹妹发来了短信。
“没出事,只是想跟着同学去报名巡猎者。得先交钱进行训练才能有资格参加遴选,我攒的钱不够。”
巡猎者是保护主城区、处理污染源和猎杀变异生物的组织。由于工作具有危险性,待遇福利一直是主城区的第一梯队。一家人中只要有一人加入了巡猎者,哪怕是当后勤,也能凭一己之力养活一大家子人。
当初孙不器差点就加入巡猎者了,只是她差点运气,她毕业那届巡猎者并不招人。现在妹妹有这么好的机会她不可能不支持,估计了数字后还多转了一些钱,让妹妹买点东西回去多看看父母。
“我晓得的。姐你现在不在家,爸妈那边我会多回去照看。”
看来她离开家后妹妹也成长了一些。明明以前还是一个放假宁愿和朋友出去玩也不愿意抽一天回家的人啊。
迟迟没有等来接头人的联系后,孙不器决定先下船找点东西吃。她肚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无偿送给大海,现在饥肠辘辘,她已经闻到码头飘上来的食物香气了。
踩上下城区的土地后,孙不器有了些自己被“流放”的实感。
抬眼向远处望去,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下是成片的贫民区。曲折阴暗的巷道是滋生犯罪率的温床,孙不器不由握上了腰间的枪。
腰间的枪是最新型号,NG103E型。NG是民用弹匣型号,E则意味着发射出的子弹不但可以伤害变异生物,还可以伤人。
这里不是平静的主城区,除了戒备污染变异生物,她还需防备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
若不是因为她被外派到下城区工作、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触碰到这把枪。
这把枪是发小戚意山送她的礼物,价格昂贵。戚意山对她说:“一定要活着平安返回主城区!”
会的,我一定会的。
孙不器下定了决心。
她一定要写出足够优秀的新闻,为自己返回主城区添加谈判筹码。
码头上有还没收摊的早餐店,竹屜蒸笼里冒出喜人的热气,外面则摆着油条豆浆之类的吃食。科技无论发展到何种程度,食物还是老味道最得人心。
孙不器凑过去看,早餐店的婶子手里拿着块抹布擦手,热情地招呼她:“小妹,要吃点啥?有鲜肉包、笋包、糯米鸡。时间不赶的话可以到店内吃小米粥。”
不知道下城区的物价怎么样……
她的积蓄被训练课程的销售骗走一大半,剩下的那些还得满足在下城区的生活呢。新闻中心的外派工作不安排住所,她得自己找房子租。
“姐,来两个馒头。”初来乍到,能省则省。
大婶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她只买两个馒头露出不悦的神色。熟练地从竹屜里捡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放袋子里,递给她。
“小妹,瞧你不像是月港人。咋到这儿来了。”
“来这里办事。刚下船,有点饿了。”
“哦,要待多久啊?”现在这个点吃早餐的人不多,大婶也有时间跟她聊闲话,“有地方住吗?”
“还没呢。”孙不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婶的眼神一亮,一手伸入面前围裙的兜里手脚麻利地掏出一沓纸片:“有事打上面的电话,说是我介绍的,能给你房租打折。”
诶?小广告真是无处不在。
孙不器接过那一沓名片:“姐,月港有什么好玩热闹的地方吗?我刚来想到处看看。”
“好玩热闹的,那就是中央大街了,高峰期进去走一圈出来鞋底都得挤掉。你要去?我这里还有……”大婶说着又要从围裙兜里掏东西。
孙不器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不急着去。”姐啊,发传单也没有这样发的啊,老板会结算给你工资嘛。
“嗨,姐还能害你吗?”大婶嗔怪地瞅了她一眼,俨然一副老熟人的热络语气,“你想找乐子还是看风景?找乐子去百灵鸟大剧院,里面歌剧话剧二人转一应俱全,随便扯一个人都能给你来一段儿。若是想看风景,必须是达令港,那里有夜市,看海景的同时还能撸两串儿。海景配烧烤,那才叫地道月港味儿!”
“好好好,谢谢姐。”孙不器默默记下这几个名字。
中央大街,人多热闹。里面有百灵鸟大剧院,可以看戏听歌剧。
附近有达令港,看海景吃烧烤。孙不器看都有烧烤摊了,估计是傍晚人最多,晚上倒是可以去看看。
“小妹,现在要去中央大街吗?姐帮你叫车啊!”
会不会是黑车啊!姐,我虽然看着不像是本地人,但我真没多少钱可以骗啊!
孙不器大大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姐,这馒头做得真好吃啊!”
“可不是!”大婶一脸骄傲,“正宗月港大馒头,不加一粒白砂糖!你尝着是不是甜的?”
“嗯嗯,真甜。”孙不器猛猛点头,“这里离中央大街远吗?”
“路程一个多小时吧。”
“那还可以啊。”孙不器又咬了一口大馒头。
大婶眼巴巴地看着她。
“姐,给我吧。有需要我一定打电话。”孙不器接过了大婶手中的卡片。
“一定要记得报我的名字!”
孙不器赶忙点着头逃了,来不及问大娘叫什么了。跟她多说一句话,孙不器感觉自己的余额数字都被人惦记了。
逃离了早餐店,孙不器环视四周打算找一个显眼地儿等接头人。猛的一个穿得体面得当的老太太从她面前走过去,那老太太拖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走得健步如飞。
难怪刚才早餐店的大婶第一句就问她是不是月港人,这么一看,外地人在这里还真扎眼啊。
月港人多穿黑灰白,要么就是蓝色深棕。只有外地人才会穿得五颜六色。
孙不器低头看自己的一身黄色裙子,看来得安定下来后首要的事就是得先给自己置办几件衣服了。
孙不器正等着人,到处看的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回了刚才的早餐店。
只见那大婶依样画葫芦地对着另一个客人塞小广告,那客人嘴上堆笑答应着,猛的对着一个方向招手喊道:“诶,我在这儿……嘿嘿我朋友来了,大姐你家东西味道真不错下次我来这里还找你买东西。”说完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孙不器眼睛瞪大。学会了!
眼见着人没等到日头也烈起来,连早餐店的大婶都收摊儿了。这人还来不来了。
难道有事儿耽误了?
可惜主城区和下城区的人工智能并不互通,要想打电话还得先当面解开和对方的沟通权限限制才行,不然她现在还能给对方打个电话。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孙不器提着自己的行李,跌跌撞撞的,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出了码头。
码头外面就更热闹了,四通八达的路上,每条路都有司机凑到提着行李的人面前热情地招呼问去哪儿。
“中央大街去不去?坐啥环城地铁,我这光速摩托一溜烟的功夫就到了,只收你二八八,祝你发发发!”
“大哥大姐,行李这么多坐我的未来的士多方便,整个月港市,只要你报的出地名我就能准确地把你送到地方。”
“抢啥客抢啥客,没看见这个人我已经搭上话了吗?故意找茬是不是、来来来我们到旁边较量较量——”
出于记者的习惯,孙不器很自然地开始观察着四周。又看见了那个衣着光鲜拖着28寸行李箱的老太太,好几个司机聚上去跟她推销,老太太全没搭理,径直坐上了停在角落的一辆灰车离开了这里。
孙不器望着老太太离开的方向思索了会儿;“月兔,帮我调出下城区月港市的城市路线。”
“月兔得到指令。现在你的面前就是月港市的城市路线图。”
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一副城市路线路,随着孙不器的意念控制自由地放大缩小。她注意到,老太太离开的方向通往一个地方——中央大街。
看来真是个好地方,人人都想去。
她必须得走一趟了,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故事,这么好的机会身为记者怎么可能放过。
“大哥,中央大街多少钱?”孙不器在一群司机中挑了一个看起来老实忠厚的人走过去。
大哥脸上堆着笑;“去百灵鸟大剧院还是达令港?”
“这里的人往中央大街大多去这两个地方吗?”
“妹子我看你是外地人,外地人除了这两个地方去别处也不安全啊。”
“那我去达令港吧。”刚才在地图上看见,月港市的新闻社离达令港更近,初来乍到还是先报到再说吧。孙不器搓搓手,为难地说:“哥,我身上钱不多,路费能不能便宜点?太贵了我付不出那么多钱。”
“妹子,你来自主城区吧。买得起新型手枪还付不出我这点路费啊。”大哥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正好也要到达令港吃烧烤,顺路带你过去就是了。”
“谢谢哥,多少钱啊?”
“……给个二十吧。交个朋友,以后有人跟我抢单约架,你可得带着这把枪过来给我撑场面啊。”
孙不器苦笑:“哥,我是个守法公民。”
“又不是真让你开枪,吓唬吓唬人就行了。”大哥不争气地瞥了她一眼,“上车吧,坐稳了系好安全带,跌了碰了可别找我要医药费。”
大哥一路飞驰无视交通规则,孙不器在车内颠得五脏六腑移位,只是比起难受她更怕自己死于交通车祸,那才是死不瞑目。
还好,大哥开车虽野却很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达令港。
“大哥……”孙不器扶着车顶大喘气还不忘记者本能,“天色这么早就来达令港吃烧烤啊。”
“嘿不早来连个落脚点都没了!”大哥给了她一个眼神,“达令港的蓝调时刻,哪怕是你们主城区的人见了也得惊艳。”
蓝调时刻是指日出前,或者日落后天空呈现静谧蓝色的短暂时刻。
“蓝调时刻?我以前也见过。”
“达令港的蓝调时刻跟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只要你见过就懂了。”大哥的话里有了那么点语重深长的意味在,“下城区没有那么多恢复精神值的娱乐。在达令港吃烧烤看蓝调时刻,是整个月港市人共有的习惯。富人和穷人,老人和小孩,不论你是谁只要站在达令港。达令港平等地对待所有人。”
提高和恢复精神值在这个世界很重要。
世界上存在变异生物,那种东西除了伤人,还会产生污染。
污染是潜移默化的。如同看了一部恐怖电影后情节作为记忆存在于人的大脑中,人必须需要借助时间淡化记忆,正如他们需要娱乐来提高精神值抵御污染。
主城区的所有娱乐方式都被政府垄断,如果你需要提高和恢复精神值,必须花钱购买娱乐或者购买恢复药剂。记者生产出的资讯新闻,也是娱乐方式的一种。
平等慷慨地赠予所有人的娱乐方式吗?她以前倒是不知道下城区存在这件事情。也许可以作为素材用到。
孙不器感觉这大哥还挺健谈,人也比早餐店的大婶实在多了,便又问:
“哥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便宜的房子租吗,我听说月港市人杰地灵就自己一个人过来玩了,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去哪儿,您能不能跟我推荐推荐?”
“便宜地方到处都是,在月港市富人过得好对穷人也很包容。”大哥指着一条巷子,“你进去左转到头右转三百米再右转,里面有个兰州拉面馆,他楼上有出租。”
“左转到头然后右转左转?”
“不是,是左转左转右转。”
“左转左转,然后……”
“小姑娘年纪轻轻记性咋那么差,大又多兰州拉面馆就是了。这时间被你一耽误,我还没找到一个好位置呢。”
孙不器好声好气地送大哥离开了。
她记性当然不可能那么差,只是故意试探大哥是给乱指路打发她走。
路线是假的,但那个大又多兰州拉面馆应该不会错,人在情绪产生波动的时候通常无意识地说出真话。刚才大哥被她绕烦了后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看来是真有其地。
跟着月兔规划出的路线图,孙不器找到了月港市的新闻社。
只是,孙不器再一次怀疑起月兔的数据出错。面前这个分明是一个小卖部啊?
“老板?”
“烟酒左边走,吃的中间走,生活用品往门外走,这里不卖。”
孙不器默了一默。
“老板,这里是日则新闻媒体中心月港市分社吗?我看地址跟这里对上了。”
柜台后冒出一个半机械化的人头,防真眼转动的时候有滋滋机械声:“身份证明。”
孙不器让月兔调出自己的记者证明给老板看,于此同时自己默默观察起老板来。
老板大半个身体掩藏在柜台后面,露出来的脑袋和肩膀有一半已经被改造换成了机械。像他这样与机械共存的人一路走来孙不器看见不少,只是像老板占比这么大的人还是少见。
在主城区——所有人都很忌讳将自己的身体替换成机械零件,他们对自己的原装身体看得很重要,很多人宁愿保持残疾也不愿意安装上机械义肢。当然,这种任性有政府托底保障。
但在混乱危险的下城区,身体残缺跟不想活了没什么两样。
“那里。”老板冷淡地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孙不器礼貌道谢,往老板指的方向走过去对着一面墙陷入沉默。
“那个不好意思,老板,暗门不是人脸识别开的吗?”孙不器开口问道,“还是说我需要先录入人脸信息。”主城区的数据跟这里不互通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个屏幕,手掌贴上去。”
孙不器照做了。
屏幕亮起,光线扫描识别她的掌纹信息,显示数据查询、核对、录入、建立……
孙不器耐心等了半天也不见有暗门打开,正嘀咕着一个新闻社有必要做得跟情报局一样保密时——
“你怎么还站在那里?”
“诶,我在等……”
“你已经打完卡了,现在可以离开了。”尽管一半脸变成了机械,孙不器也能从他脸上看出“你没事吧”的关爱智障的情绪。
“堂堂月港市新闻分社就是这么一个小卖部!!!”
孙不器震惊不已。不是她不稳重,而是在主城区的日则新闻媒体中心可是占据了足足七千亩土地,怎么在月港市就如此落魄!
“不不不……”
孙不器的眼神中浮现出希冀。
“这个小卖部是我的,那块屏幕才是新闻社的。”
希冀破碎了。
……
爸爸妈妈,一定是我在踏上下城区土地的那一刻精神值就被污染到负数了吧!不然我怎么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话。
“你是新闻社的人吗?”孙不器艰难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是啊。”
“新闻社允许员工有副业吗?”在主城区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谁说是副业了。”老板义正严辞地纠正她,“小卖部是我的主业,新闻社才是副业。”
月兔!月兔!!!快点核对我的精神值,我感觉自己被污染得很严重了。
月兔一直很安静,这意味着她的精神值很稳定,并没有污染到产生错乱的程度。
“新闻社还有其他人吗?”孙不器问。
“……恩,我还见过……”老板的原装眼和机械眼一起将目光落在孙不器身上,“你。除了我和你,没见过其他人了。”
下城区的环境比她想象的还要险恶!
“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呢。你好,我叫孙不器,是日则新闻媒体中心的记者,现在被外派到了月港市……新闻,社。”
孙不器觉得自己讲出新闻社三个字的时候简直是在昧着良心。
见孙不器这么快就接受了现实,老板倒有点对她另眼相看了:“我叫黄玉麟,是这家小卖部的老板。”
“以后你每天早上都得到那块屏幕那里打卡,下班随便。对了,你现在还没地方住吧。”黄玉麟的目光落在孙不器脚边的行李上。
“恩,我打算等会儿到大又多兰州拉面店看看,听说那里楼上有出租。”
黄玉麟的半边脸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显露了他的整个身体。
比孙不器想象的情况好了一点,不是半个身体都被改造成了机械,而是只有左手被换上了机械义肢。双腿和右手还是原装,穿着衣服看不见,不知道内部有没有改造替换过。
“带上行李跟我走。”
黄玉麟示意孙不器跟上,打开了小卖部的后门。在那里,停着一辆造型很拉风的鬼火摩托。
“黄哥你人真好,还特意送我过去。”孙不器戴上他扔过来的头盔,有点感动。
“黄哥还有更好的地方呢。”
“什么?啊——”
一阵风驰电掣后孙不器晕乎乎地站在了大又多兰州拉面馆前面,抱着树干呕。
她觉得自己的抗晕车能力在来到下城区后下降为零,当初她可是跟着同事开车横贯大陆跑新闻都没事的人啊。
谁知道来到下城区后,硬扛过了马路杀手,却又栽在黄哥的摩托上。
黄玉麟熟门熟路地从店里的桌子上拿了一包纸巾,晃到孙不器面前蹲下:“妹子,你真的要在这里租房吗?”
孙不器抽了几张纸巾擦嘴,艰难地回答:“我得先看看房子。”
“还看啥啊,方圆百里都找不到比这里更合适的房子了。离小卖部又近,你早上打卡多方便,多睡几分钟不好吗?”
“说得也是。我对房子要求倒是不高,就是房租……”
“只要你租下,黄哥帮你谈一个优惠价。”
“那就谢谢黄哥了,对了,黄哥你跟这里的房东很熟吗?”
“谈啥熟不熟的,发挥一下想象力!这里的房东就是你哥!”
孙不器再一次沉默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巾,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呵呵呵,哈哈,黄哥你真是家大业大啊哈哈,该不会这家兰州拉面店也是你的吧哈哈。”
黄玉麟微笑地看着她,没有否认。
孙不器的无语以肚子叫的方式外化了出来。
“妹子你饿了啊,哥给你下碗面。”
“不了黄哥。”孙不器蹲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黄哥,你这里有馒头吗,给我来两个。”
社会太复杂,还是馒头最单纯。
“有,黄哥给你拿两个正宗月港大馒头。”
“不加一粒白砂糖吗?”熟悉的口号才刚从早餐店大婶那里听过。
“当然加了啊,不加怎么甜!看你是熟人,黄哥给你拿糖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