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被圈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起初很舒服,但圈着它的那双手臂越收越紧,实在是没有礼貌,它不满地叫了一声,后腿用力一蹬令自己飞了出去,卡洛琳及时伸手接住朝她飞过来的花生酱,对阿拉娜假笑:“她对陌生人的兴趣很短暂。”
“你不问我来霍格沃茨做什么吗?”阿拉娜问。
“说实话,我不是很好奇。”卡洛琳脸上依旧挂着得体客套的微笑,“不管是什么,请自便,希望你们有美好的一天——”
亚历克斯快走几步抓住了她一条手臂,卡洛琳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最好还是关心一下,斯宾塞。”他说,“等假期结束,拉尼和我就会正式成为校董事会的一员,你还是抓紧时间想想怎么向我们证明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拉尼?”
“天啊伯斯德。”阿拉娜烦躁地说,“别这么叫我。”
“叫我亚历克斯就好,亲爱的。”亚历克斯还抓着她,但转头对阿拉娜腻腻歪歪地微笑,但就在这时候,高大的男巫快步走过来,肩膀猛地撞在他身上,亚历克斯没有防备,向一旁滑稽地歪倒,阿拉娜担心扶住他会弄乱自己的披肩造型,忙不迭向反方向避开,亚历克斯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借过。”小天狼星没什么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啊呀,我是不是说晚了?”
“不重要。”卡洛琳抱着猫,勉强腾出一点指尖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走。”
“你确定?”
“确定。”卡洛琳厌烦地转身就走,小天狼星紧跟上来,一条手臂虚虚放在她腰上,却听见伯斯德家的年轻人又在他们身后挑衅,小埃弗里发出厌烦的啧声,但没有阻止他说卡洛琳最大的能耐就是勾搭纯血统为她出头之类的话,小天狼星停住脚步,但卡洛琳先一步把猫往他怀里一放,坠得他双臂一弯,“等我一下,我反悔了。”她说完,转身飞快地朝那对说情侣不像情侣,说姐弟又不像姐弟的纯血统走去,同时伯斯德还在说:难道只有羞辱才能让你有反应吗,斯宾塞——
卡洛琳卷起袖子,对着那张苍白的脸狠狠挥出一拳,亚历克斯条件反射惊叫着抱头蹲下,她的拳头停在空中,阿拉娜只是在一旁看着,连魔杖都懒得掏,“怎么回事啊,伯斯德。”卡洛琳甩了甩手,“只有羞辱才能让你有反应吗?”
“别像小时候一样逗他,嘉莉。”阿拉娜还是执着于这么叫她,她勉强地欠了欠身,把亚历克斯从地上拉起来,命令他站直,“我们来是想告诉你……卡洛琳!”
被她扶着站好的亚历克斯像个标志的靶子,而靶子的作用只有一个,卡洛琳猛地朝他肚子上踹了一脚,又把他踢得弯下腰去,阿拉娜大叫着问她是不是疯了,亚历克斯还是老一套,说着以前也是她现在你相信了吧什么的。
“我还是觉得让人管自己叫拉尼才是疯了,埃弗里小姐。”卡洛琳皱了皱鼻子,趁着亚历克斯挂在阿拉娜身上絮絮叨叨的时候再一次转身离开,走到惊喜的小天狼星身边,扯着他的一条胳膊继续往前走,“别回头。”她说。
“你都不回头,我有什么好看的。”小天狼星无所谓地被她拉着,“你就这样走了?”
“你说伯斯德?”卡洛琳脚步不停,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有点问题,下次见面还会凑上来的,别担心。”
“埃弗里呢?”
“埃弗里才不管这些。”
“你们很熟?”
“我们已经有好几年不说话了。”卡洛琳目视前方,“上次见面还是我在魔法部实习结束的时候,他们庆祝我转正,可惜结局不太美好,我请他们俩喝酒,或许是这令他们觉得有失身份吧,我们绝交了。”
小天狼星想了想,翻译了一下:“你拿麻瓜超市里的酒骗埃弗里和伯斯德喝被他们发现了?”
卡洛琳猛地停住脚步,他们走得很快,旋转楼梯又将他们带往了一个未知的方向,无论如何都看不见阿拉娜和亚历克斯,“我只是想试试这些总说自己和麻瓜不一样的纯血统舌头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灵,怎么了?我还没在意他们让我失望了呢。”她愣了愣,“你怎么认识他们俩?”
“我抽空去参加了我堂姐举办的一个圣诞聚会。”小天狼星说,“那时认识的。”
“你喜欢的那个还是不喜欢的那个?”
“你说呢?我都遇见他们了。”
“哦,纳西莎·马尔福。”卡洛琳问,“聚会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小天狼星平淡地说。
猫看见了洛丽丝夫人,很奇怪,卡洛琳已经彻底把费尔奇惹怒了,但两只猫关系却越来越好,花生酱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卡洛琳拍拍他手臂,小天狼星松了点力道,猫窜出去,和洛丽丝夫人碰碰鼻尖,一前一后地追逐着走了。
卡洛琳也想了想,“你在聚会上惹怒了主人之后被赶出去了?”
“是我自己待够了。”小天狼星说,“你呢,你们谁抛弃了谁?”
“啊呀。”卡洛琳说,“别问这些。”
“那我要问什么?”小天狼星说,“快进到两位少爷小姐的婚礼上怎么样,你要穿着晚礼服接埃弗里的捧花吗?”
卡洛琳被他逗笑了,一想到那个畏缩瘦小的亚历克斯穿着礼服长袍依偎在阿拉娜身边就让她想笑。他的确崇拜阿拉娜,但崇拜阿拉娜的人多了去,阿拉娜年轻,美丽,充满抱负,并不是对某种特定梦想的抱负,而是有种令人相信她可以做成任何事的抱负,她在校时从不和任何男孩出去,卡洛琳和玛克辛都觉得她将来会是那种绝对和婚姻无关的人,最大的可能是成为一位魁地奇明星,情感上最多偶尔玩玩男人,男人则会为她心碎又前赴后继。卡洛琳和玛克辛说阿拉娜好酷啊好酷啊,我好崇拜她,玛克辛说那我呢,卡洛琳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亚历克斯恰恰相反,亚历克斯正好是那种标准的二世祖,刁蛮骄横,一事无成,有种什么事都做不成也做不好的魔力,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一起走过红毯呢,阿拉娜提着篮子把亚历克斯放进去走倒是可以。
但小天狼星没有笑,他看上去还有点不理解她在笑什么,“我以为你看见了。”他拧着眉头,有点疑惑地说,“他们手上戴着一样的戒指。”
“这是我们的订婚请柬。”阿拉娜说,将那张色调优雅的烫金信封放在桌上,用指尖推向她,“我和亚历克斯。”
阿拉娜和亚历克斯找来了她的办公室,此前还有两封请柬已经被他们亲手送到了邓布利多和斯内普那儿,阿拉娜没指望他们会来,但她仍要送,亚历克斯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卡洛琳的办公室,嘴上说着暗示般的话:别太失落了,斯宾塞,只是家里的意思,我们当然是各玩各的,他说这话时戒指还在中指上闪着光。
你这个蠢货。卡洛琳想,还以为这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但单是和你扯上这样的关系都已经是一种耻辱。
“亚历克斯。”阿拉娜说,“你想出去逛逛吗?”
亚历克斯撇嘴,但还是说:“为什么不?正好我要去看看米里森。”他看向卡洛琳,“你知道米里森吧,我的堂妹,也算是你的学生……啊,不对,她不是那种会选你的课的学生,说真的,你的课还有人选?”
他不太自在地抖了抖肩膀,“你笑什么?”
卡洛琳坐在靠背椅上,盯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阴恻恻地微笑。
阿拉娜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关上门,转身看见卡洛琳正在把请柬往抽屉里塞,这毫无征兆地把她点燃了,她冲过去,不顾卡洛琳的阻拦把抽屉里满满当当的信都抢了出来,雪白鹅黄淡粉信封被她抱了个满怀,她看见自己的信,许多封信,和商铺的推销邮件混在一起,从没被拆开过,卡洛琳被她推开了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她动作粗暴风度尽失地在纸堆里找自己的信,再一封封当着卡洛琳的面拆开。
“然后呢?”她问阿拉娜,“你要读给我听吗?”
阿拉娜的动作骤然停住,她手里还紧攥着去年的圣诞贺卡,但那种疯狂而恼火的神情如潮水般褪去,卡洛琳拉过她的手,好奇地打量着她的戒指,试着把它从手指上摘下来。
“这是一种魔法契约。”阿拉娜说,“摘不下来的,誓词怎么说的来着:除非死亡把我们分开。”
卡洛琳惊愕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手上却用了更大的力气。
她叹了口气,语气还像以前,“别胡闹了,嘉莉。”
阿拉娜毕业前的最后一场魁地奇决赛并没让她们彻底决裂,当然在阿拉娜记忆里卡洛琳并没有参加过球队,但她们仍是好朋友,只不过在她毕业舞会上吵了架。暑假过后她又给卡洛琳写信,卡洛琳也回了,但她们开始总在纸上吵架,又在纸上和好,反复几年,卡洛琳在魔法部实习转正时她们刚结束了三个月的冷战,卡洛琳邀请她来参加派对,不介意她带男伴,她来了,确实带了男伴,却带着亚历克斯·伯斯德,她最厌恶的人,而阿拉娜也是知道的。
“别胡闹了,嘉莉。”阿拉娜那时也是这么对她说的,“我们都长大了。”
阿拉娜知道她厌恶亚历克斯·伯斯德,但她没把这种厌恶当回事,卡洛琳二十岁时才明白这一点。阿拉娜还以为斯莱特林那套规则应用于所有人,自然也应用于对此更熟练的卡洛琳,卡洛琳和同期的其他纯血统关系都不错,她的表现总是能让人不在意她的出身,唯独和伯斯德水火不容。但阿拉娜理所当然地把这当成了一种青少年之间的负气斗勇,一种不痛不痒的打闹,仿佛成年礼的钟声一敲响,他们俩就要从彼此仇视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变成两个感叹着我们以前真是犯傻再相视一笑碰杯的体面成年人,亚历克斯也是这么想的,或是单纯为了恶心卡洛琳,他真的来了,从阿拉娜身后出现,卡洛琳看着他,看着他的嘴,他的手,和他的眼睛,他说她是泥巴种时张合的嘴唇,他捉住她猫头鹰翅膀后拿起剪刀的手,他轻佻地从她的脸到她的胸再看到她的腿上的眼睛,她真是厌恶他。
“我请你喝杯酒吧,斯宾塞。”亚历克斯站在酒吧的灯牌下笑嘻嘻地说,卡洛琳只是想着那块灯牌能不能掉下来砸在他头上。
他们以为过去的事情就会过去,以为那是一种可以笑着说自己好冲动的青春岁月,充满追怀,以为二十岁后一切憎恨都一笔勾销,毕竟他们曾经是共享了那么多岁月的人,但卡洛琳依旧厌恶他,他不知道她为了防备他心血来潮的恶意用了多少努力才看上去和他有种针锋相对的表象,而他竟然还兀自以为那是一种欢喜冤家的粉饰,值得在他们都穿上像样的巫师袍后来请她喝一杯酒。他们上学的时代已经远离了战争,但卡洛琳·斯宾塞的七年一直生活在一场寥寥人数参战的少女战争里,她要让自己看上去从容,机敏,无所畏惧,游刃有余,而这是以混乱为主调的青春时期里最难做到的事,亚历克斯不懂,阿拉娜袖手旁观,只有玛克辛看到了她,她知道她要什么,她要做她的同盟,而她也确实做到了,做到了却又消失,好像成年礼的钟声一响,卡洛琳就是个可以独自对抗世界的超级成年人。
“进来吧。”二十岁的卡洛琳对他们笑了,“我来请你们喝酒。”
“你就是看不见,是不是?”二十五岁的卡洛琳问阿拉娜,你看不见我的愤怒,即使看见了也觉得没什么。
“看见什么?”阿拉娜茫然地问,她看她的办公室,想起的却是卡洛琳毕业第一年,她去找她吃午饭,实习生小姐拿手护着新剪的刘海,从漫天的纸飞机里猫着腰跑向她,她只觉得法律执行司的工位真小啊,还好卡洛琳现在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虽然还是比阿拉娜预想中的她该有的要差一点。
卡洛琳泄气地笑了笑,“没什么。”她说。
“你会来的,对吗?”阿拉娜执着地问,“在七月,你不能说你没空。”
“我会的。”卡洛琳说。
阿拉娜放心地笑了,她帮卡洛琳理桌子,虽然那就是她弄乱的,她把自己的信从那些广告中分出来,折好,归类,却听见卡洛琳说,“你换一个未婚夫,我就去。”
阿拉娜的回应是把能抓进手里的所有信纸都砸向她。
“你们的斯宾塞教授,以前真是……热情如火啊。”
亚历克斯和米里森坐在城堡中庭的长椅上,他装模作样地和堂妹感叹,米里森·伯斯德有些迟钝,她没选斯宾塞教授的课,不明白堂哥在感叹什么,只是敷衍着,说是啊斯宾塞教授还挺漂亮的。
斯宾塞挺漂亮的。亚历克斯当然知道,他冷笑着想到十几岁时他也是这样和那几个玩得好的男生说的,二十岁时看到她站在巫师酒吧外还是这么想。
亚历克斯知道她厌恶他,但他懒得正视这种厌恶,以为它会随着时间渐渐被推平,变成值得一谈的回忆,这样他混沌无知的恶意就得到了宽恕,如果还是不行,他也愿意付出他以为是爱情的那些东西,扮演那种对死对头后知后觉爱意的人。二十岁时他几乎就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卡洛琳允许他参加派对,没有讽刺或者给他来上一拳,但她不看他,她只是放任他在场地里端着酒杯游荡,自己和女孩子们聊天谈笑,整晚如此,直到音乐换了风格,有些人在摇滚乐里晃动身体,舞池中人影重重,卡洛琳却没去,她还在和几个女孩聊天,坐在酒吧闲置的高桌上,翘着脚,侧影像女神雕塑,她启了一大瓶酒,聚会上能给一群人分享的那种,但是自己喝,亚历克斯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他有些醉了,他在摇滚乐中对她喊:卡洛琳!你说你要请我喝酒!
卡洛琳侧过头看他,脸枕在肩上对他笑,你要喝酒吗?她说,晃着手里的酒瓶,你想试试这个吗?话音刚落她就高高举起酒瓶,转动手腕,酒液倾泻而下淋在他脸上,他真的有些醉了,竟然半跪下去张嘴去接,女孩子们尖叫着起哄,卡洛琳举着酒瓶大笑,一瓶酒被她挥霍殆尽,她问他,好喝吗?亚历克斯醉醺醺地点头。
但是被你喝光了。卡洛琳遗憾地说。
我去买!亚历克斯说,他有些飘飘然,卡洛琳第一次这么畅快地对着他笑,让他觉得也不过如此。
不行!卡洛琳说,说好了我请你喝酒,这样吧,我给你钱,你去帮我买。她变戏法似的拿出自己的钱夹,从里面抓出一把硬币和纸片砸向她,亚历克斯茫然地摸索着,这不是金加隆,还有些薄而韧的纸片,印着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头像——
去呀,伯斯德。卡洛琳说,声音里有笑意。就在街对面那家便利店里,记得是最便宜的气泡酒,你刚说好喝的那种,拿着英镑去,这就是英镑,去买十瓶,不,二十瓶回来,你喝个够,唉,我以为你们这种人喝了麻瓜的酒会过敏呢,没想到你还挺强壮的嘛……
亚历克斯知道自己被愤怒淹没了,阿拉娜来劝架,隔开他们俩,但卡洛琳没生气,她只是笑,在他开始咒骂她的家人时准确无误地用那只空酒瓶命中他,简直像个击球手。他那晚的记忆止步于此,但这不妨碍他用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语气来掩盖自己的咬牙切齿,虽然米里森不懂,但他还是恶狠狠地重复着:
“你们的斯宾塞教授,以前真是……热情如火啊。”
他沉溺于这种无限接近复仇的氛围里无法自拔,甚至有些发抖,全然没注意到自己也被身后的一双灰色眼睛凝视很久了。
卡洛琳盯着办公室里的那只用作花瓶的大奖杯发呆。要是那年我们赢了就好了,她想着,奖杯两端的把手渐渐变成两枚古朴的宝石戒指,卡洛琳如梦初醒般追了出去,终于在靠近黑湖的草坡上找到了阿拉娜。
“阿拉娜!”卡洛琳叫住她,“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
阿拉娜停下离开的脚步,她转过身,走近了,近得卡洛琳看清了她粉霜遮盖的面容下的雀斑。嘉莉。她说,伸出手戳了一下卡洛琳的额头,那种神情令卡洛琳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阿拉娜·埃弗里的场景,她驭使着飞天扫帚急刹在她面前。
“别胡闹了,嘉莉。”阿拉娜说,“你还是不肯放过亚历克斯吗?”
卡洛琳疑惑地挑眉,却听见黑湖边的骚动,一个瘦弱的男巫踉跄着栽进湖水中,斯莱特林的米里森·伯斯德在一旁尖叫,“他突然非要跳进去!我拉不住他!谁来救救我堂兄!”
路过的海格像提玩具一样把亚历克斯·伯斯德从水里拎出来,这个瘦弱的青年,未来的校董呛着水瑟瑟发抖,同时呜呜大叫——一条小鱼紧紧地咬着他的舌头,他说不出话。卡洛琳很想把这一幕放进博物馆里好方便她以后常去看,但此刻还是站远了点,他身上还有淤泥和水草,看起来好脏。
“这次真的不是我。”卡洛琳无辜地回应怒视着她的阿拉娜。
“我只是想让你别用这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阿拉娜说。
“啊,我有吗?”卡洛琳轻轻地抚着胸口,“或许吧,抱歉,我实在是忍不住。”
她抛下还在混乱中的几个纯血统,独自回了办公室,小天狼星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把一封来自文人居的促销邮件高举到面前,假装看得很认真。
“外面发生什么了,好像很热闹?”他问,羊皮纸后露出一双灰色眼睛,但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卡洛琳只是厌倦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累。
“不要插手我的事。”她说。
他们冷战了几天,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小天狼星依旧往她办公室跑,只是卡洛琳不理他,但卡洛琳也不理别人,距离开学还剩一星期,卡洛琳只是每天去图书馆借书,回办公室看书,看累了就抬起头看着那只假奖杯发呆,小天狼星坐在房间另一头看着她发呆,直到他发现她在看各种关于各种契约魔法的书。
“别想了,埃弗里没骗你。”小天狼星抽走她手里的硬壳书,“有些纯血统结婚时会希望利益深度绑定,他们两家肯定为此制定了很多条约,‘除非死亡让我们分开’,否则戒指就是取不下来的。”
他顿了顿,故意说:“伯斯德订婚令你这么伤心?”
卡洛琳果然抓起手边的笔筒砸他,小天狼星偏了偏头,笔筒从他脸边飞过去,砸在墙上。
“嘉莉。”他坐得更近,“埃弗里从没亲口说过要你帮她。”
“把手砍下来行不行?”卡洛琳问。
“谁的手?”小天狼星反问。
卡洛琳往后一靠,闭上眼,不想说话,但依然能听到小天狼星起身在办公室里走动,将什么放在了她书桌上,她睁开眼,假奖杯上的倒影和她四目相对,玛克辛歪歪扭扭的刻痕还留在上面。
“你不亏欠埃弗里任何,尤其是现在只有你知道那场对其他人来说不存在的比赛。”小天狼星冷淡地说,像宣判,“别再纠结她了,这些人以爱情之外的原因结合是很正常的事,反倒是对我,嘉莉——”
他期待地看着她,“我认为你欠我一份应得的夸奖呢。”
“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卡洛琳说,“不要管我和谁交恶,哪怕你就是喜欢当骑士,但伯斯德甚至不是一个值得你为之念恶咒的人。”
“我知道你自己能应付得来。”小天狼星说,“可是我也不喜欢他,不可以吗?”
“你能别再用这种很了解我的语气说话吗?”
“可我确实很了解你。”小天狼星说,“人和人一起吃饭,散步,分享生活。外出旅行,就是会越来越了解彼此的。”
如果在阿尔巴尼亚的森林里找到一具尸体也算是旅行的话。卡洛琳讽刺地想,但却问他:“你还了解我什么?”
“我认为你在压抑自己的情感,恐惧,愤怒,还有其他的。”小天狼星说,“从阿尔巴尼亚回来之后我们应该谈谈,但你把我扔在机场,你消失了三天,那三天你去了哪儿,难道只是在家?”
“天啊。”卡洛琳轻轻地说,“你好凶,连你也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但小天狼星紧盯着她,继续说道:“我们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时候,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对吗?但你不想听,还是说你不敢听,如果没有猫,你会听吗,听过之后你打算对我说什么呢?你不知道?还是你不会,你不擅长?你在担心的是这个吗——”
“你要说你爱我,你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你爱我。”卡洛琳打断他的质询。
小天狼星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笑了笑,“你看,我也很了解你。”
他不是第一个说爱她的人,她交往过的男朋友也说过爱她,在海岛的落日下,在夜晚的泰晤士河边,在某个共进早餐的清晨,但他们也会分手,谈恋爱对她来说更像度假,和冲浪教练,和驯龙师,和采风作家,和很难在街头偶遇的人,她会在某一天意识到假期结束,罗列出一系列应该分开的理由,没有人不被她劝服,因为她只和能被她劝服的人谈情说爱,他们会平静地分手,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偶尔见面,或者再也不见面。
但小天狼星打乱了一切,她在还没来得及思考爱还是不爱的命题时过早地袒露了太多,包括眼泪,绝望甚至记忆,熟稔和亲密的另一种形式将他们连结在一起,就连表白的时机都是令人意外的,她不能让他说下去,他的手在流血,因为幻影移形时他在分神,而他在分神时想到的是她,卡洛琳过去对爱的理解是夕阳,红酒与海浪,这种爱会在她生活中重演,她应对自如,也能接受它的流逝,但小天狼星在那间色彩浓烈的卧室那样看着她,身侧的旗帜与伤口的血都鲜红,她不能让自己以后想到爱只能想到他的眼睛,他失去的血肉和伤痕。
“我知道了,然后呢?”她问下去,“轮到你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我不能再说一次了。”小天狼星站起身,他终于有了一点疲倦的神态,卡洛琳不知道自己胸膛里那种酸涩激荡的情感是不忍还是畅快,“你很坏,你削减了我要说的话的意义,现在我再说下去你只会笑我,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合适的时机。”
“我很遗憾。”卡洛琳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天狼星走到门边又停住了,他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是的。”
卡洛琳转过来看着他。
“即使你那年真的听了埃弗里的话对查理·韦斯莱施咒,斯莱特林也不会赢。”
卡洛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好幼稚,别说气话。”她说,但确实被气笑了。
小天狼星用肩膀抵着门,“我没有。”他认真地说,“你们本来就赢不了,格兰芬多的球队一直是最强的。”
说完他闭上眼,等着有书或者其他的什么砸过来,随便什么都行,只要卡洛琳别再用那副了无生气的平静表情面对着他。
但卡洛琳没有拿东西砸他,他却听见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天狼星睁开眼,卡洛琳正在整理斗篷的系绳,防水防火,冒险首选,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记得关于它的宣传语,因为卡洛琳有一天念叨了几次,周末就把它买了回来,她认真地戴好兜帽,就像他贬低斯莱特林球队的能力时一样认真,然后她抬起脸,对小天狼星说:“你跟我来。”
卡洛琳径直从小天狼星身边走了出去,小天狼星跟在她身后,双手插着口袋,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他们穿过走廊,楼梯,走出城堡,卡洛琳步速一直很稳定,她的靴子稳稳地踩在刚下过雨的泥泞草坡上,最终停在一棵细细的橡树下,树枝上坠着沉甸甸的雨水。
天色灰暗,但她的斗篷是漂亮的暗红色,站在高处俯视他时像幽幽的焰火,她喊他的名字,叫他上来,到树下来,到她身边去。
他照做了。
卡洛琳专注地看着他,把他的外套领子翻折好,为他整理被风吹乱的黑发,确保那张英俊的脸完全露出来,没有任何碍事的遮挡,但自己却紧了紧兜帽的抽绳,小天狼星被她逗笑了,她这样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长大成人。
她也对他笑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发问,卡洛琳突然对着这颗橡树狠狠踹了一脚,上一场雨残留的雨水顿时从枯枝上纷纷落下,一场小范围的大雨降临在他们身上,水滴沿着她的防水斗篷滚落下去,卡洛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湿漉漉的小天狼星说:
“希望你感受到我不再压抑的怒火了,布莱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