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在休息了一会儿以后,佩拉终于搞清楚了现况。

    原来她透过烟尘看到的那个没有头的、似乎长着触手的可怕怪物,其实是这块土地的大名御田。

    觉得他没有头,是因为他的头顶像顶了个盘子,觉得他长着触手,是因为他的背后系着一个非常奇怪的粗绳结。

    在知道是自己的误会以后,佩拉对于自己把他炸伤这件事感到很内疚。

    她想去和御田道歉,但却被安德烈他们阻止了。

    “没事,这件事又不能怪你。本来就是那家伙先攻击过来的。”

    “再说了,那家伙的身体结实得可怕,在你醒过来以前他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看佩拉还有些犹豫,安德烈直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弯着眼睛看她。

    “放心好了,比起这个,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

    佩拉眨巴着眼睛看着安德烈。忽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浑身变得紧绷起来,脑袋也僵硬地扭到另一边,避开安德烈的眼神。

    对啊,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抿起嘴巴,指甲开始不自觉地一下下抠着衣服的下摆。

    安德烈没注意到低着头的佩拉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只是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安德烈说得对,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站在一边的拉克约听到他们的对话,连忙抱起胳膊,板起了脸。

    他平时很少像这样严肃地板着脸,佩拉只偷偷瞄了他一眼,就又不安地低下了头。

    拉克约:“佩拉醒了,那有些事就必须要做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落在佩拉的耳朵里却像是刺耳的剑鸣,让她忍不住想要去塞住耳朵。

    而随着拉克约的话音落下,其他人好像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安静了下来看向佩拉的方向,连白胡子的视线都悄然无声地落在了佩拉的发顶。

    萨奇缓缓点头:“确实如此。”

    布伦海姆捏着下巴:“不得不做。”

    阿特摩斯戴好了牛角帽:“势在必行。”

    佩拉醒了,这对白胡子海贼团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所以,开宴会,刻不容缓。

    佩拉闭紧的眼睛顿时睁开:?

    宴会?开宴会?

    怀迪贝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眯起眼睛:“这是什么刻不容缓的事情吗?”

    “当然了,这可是第一重要的大事啊!”

    “怀迪贝,海贼怎么能少了宴会呢!”

    “开宴会吧!!宴会!!”

    “为了庆祝佩拉醒过来,老爹!我们开宴会吧!!”

    白胡子在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扫兴,况且,他也觉得需要一场宴会来调节一下佩拉的心情。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都注意点,我们可还在别人家做客。”

    “哦!!!”

    “走了萨奇!食材食材!我们去准备食材吧!”

    “还要准备好酒!”

    “当然了,怎么能少了酒呢!”

    眼看着这群家伙勾肩搭背地准备去街上买食物,怀迪贝只能无奈地按了按额头。

    “真是……老爹,你太宠他们了吧。”

    白胡子:“是吗?”

    怀迪贝:“……”

    她叹了口气,转头喊道:“佩拉,我们也去街上看看吧?”

    但她的邀请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佩拉?”

    怀迪贝有些奇怪,她去找佩拉,却发现她正看着热闹的同伴们,但很明显,一双眼睛里根本没有焦点,手上还心不在焉地揪着自己衣服上的线头。

    说实话,佩拉根本没听到怀迪贝的邀请,现在她的脑子里很混乱,已经混乱到让她完全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了。

    为什么大家在和以前一样在讨论宴会?

    为什么没人提起她的…能力?

    他们不害怕她吗?为什么还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还有,为什么这次她的声音没有吸引来怪物?

    …

    太多的问题在佩拉的脑子里反复响起,她迫切地想知道那些答案。

    但与此同时,她却又因为同伴们的避而不谈和一如既往而感到窃喜。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想要什么了。

    “佩拉,怀迪贝在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街市上。”乔兹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佩拉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后仰着头去看乔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猛地转头去看怀迪贝。

    但怀迪贝就像是没发现她走神一样,反而微笑着朝她走过来,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那么要去吗?佩拉。”

    佩拉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说不好奇才怪,她还从来没去街上看过。

    于是,拉起佩拉的手,怀迪贝跟在萨奇他们后面,一起往街上走去。

    …

    和之国·九里。

    “看起来,那个御田虽然不太靠谱的样子,但将这里治理得还算不错。”

    看着街道两边算不上多精致,但也干净整洁的店铺,还有那些热情叫卖的村民们,怀迪贝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萨奇嘿嘿一笑:“怎么说他也是这里的国君…啊不对…将军?不对不对,是不是应该叫大名…?对吗乔兹?”

    乔兹连忙摇头:“别问我,我可分不清和之国这里的称呼。”

    哈尔塔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拔高了嗓门:“哎!管这个干嘛,肉!肉!肉!我们快去买肉!”

    “说得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边的蔬菜也很新鲜的样子,做蔬菜肉汤怎么样?萨奇!”

    “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们吃上营养和味道都一级棒的肉汤。”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们可等着了!”

    几个人吵吵闹闹了几句后,乔兹转过头问佩拉:“佩拉,你想吃什么?我们去买。”

    哈尔塔一拍脑门:“是啊!佩拉昏睡的这几天已经错过了好几顿美食了,要好好补一补。”

    “喂,你们几个别挤我啊…哈尔塔过去点…”萨奇艰难地拨开哈尔塔他们,自己凑到了佩拉面前,“佩拉,想吃什么尽管说……佩拉,你怎么发呆了?”

    佩拉一惊,有些茫然地抬头,才发现众人都在看她。

    佩拉抬手比划几下,问他们怎么了。

    可萨奇却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我们?应该我们问你怎么了?今天怎么一直在发呆?”

    佩拉僵硬了一下,勉强勾起嘴角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真的!

    看佩拉不愿多说的样子,萨奇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强求了。

    “好吧,如果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知道吗?”

    佩拉乖乖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怀迪贝忽然一指旁边的裁衣店。

    “我带佩拉去买几身新衣服,你们先去采购吧。”

    “新衣服?”哈尔塔看了一眼佩拉身上穿着的怀迪贝的旧衣服,了然地点点头,“也是,佩拉需要几身新衣服了,还有鞋子,别忘了买鞋子。”

    “知道了,那我们过去了。”

    说罢,怀迪贝没有问佩拉,就直接拉着她往一边的裁衣店走去。

    看着她们离开,萨奇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便脚下一转往蔬菜摊走去。

    “走吧,快点采购完,我们就该先回去准备宴会了。”

    “来了!”乔兹连忙跟上,他转头看着佩拉她们的背影,有些奇怪,“先回去?我们不等怀迪贝她们一起回去吗?”

    萨奇头也不回:“不用等她了。”

    乔兹:“?”

    “我想,她们要聊好一会儿。”

    聊…?聊什么?

    乔兹感到有些好奇,又转过头去看她们。

    不过脑袋刚动一下,就被哈尔塔又掰了回去。

    “好了别看了乔兹。女孩子之间的事情,男人少管——怀迪贝一定会这么说。”

    说着他推着乔兹的后背让他走快点。

    “我、我知道了!哈尔塔别推我唔啊…”

    …

    萨奇他们能察觉到怀迪贝是有话想对佩拉说,那么当事人佩拉当然也能感觉到。

    只是她不知道怀迪贝到底想和她说什么,以及想什么时候说。

    但肯定不是现在,毕竟现在的怀迪贝正在认真地给佩拉挑选一身又一身的衣服。

    “佩拉,这个喜欢吗?这个呢?”

    佩拉看了看她手里的两身特别具有当地特色的衣服,指了指那身深色的。

    “这身吗?会不会颜色太深了…不过只要你自己喜欢就行。”

    “佩拉,再试试这个。”

    “哦对,还有这一身。”

    怀迪贝一下拿来了十多身衣服,从长袖到短袖,从薄到厚,应有尽有,然后便催着佩拉去试衣服。

    佩拉看着这一椅子的衣服有些犯愁。在海上生活,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多衣服。

    佩拉扯了扯怀迪贝的衣袖,摇了摇头。

    ——我、在船上、用不到、这么多、衣服。

    怀迪贝对佩拉过长的手语理解起来有些慢,所以佩拉比划了两下,就又在她的手心里写起关键词来。

    然而,明白佩拉意思后,怀迪贝扬起的嘴角却微微停住了。

    直到佩拉又晃了晃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懵懂的佩拉,怀迪贝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说不定,做海贼会成为囚禁她的另一个牢笼。】

    耳边,白胡子的话再次响起。

    怀迪贝心下一狠,她知道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开这个口的。

    于是,她挪开了那些衣服,和店员打了个招呼,就拉着佩拉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自己则是蹲在了她的身前,仰头看她。

    她握住了佩拉的手,整理了一下措辞才开口说:“佩拉,你用得着。”

    “我们还会给你买更多新衣服的,等我们…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以后。”

    磕磕巴巴地听明白了怀迪贝的话,佩拉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了。

    她一下抽回了手,快速地比划着:是、什么、意思?

    ——要、送我、去哪?

    ——我哪也、不去。

    ——我要、留在、船上。

    佩拉的手语越打越激动,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感觉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所以他们到现在什么都没来问她就是因为想好了要…要把她抛下船吗?

    佩拉想到这,手指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咬着嘴唇,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是因为、我、给你们、带来、危险了吗?

    ——因为我的、声音。

    是「诅咒」。

    “不是!不是的佩拉!”怀迪贝慌忙握住了佩拉的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当然不是了佩拉!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的声音根本不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那明明是你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

    怀迪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试图用她能听懂的方式对她解释这个问题。

    “我们从来没有因为你拥有的这种力量而感到担心,但我们会担心你。”

    “所以,老爹…老爹决定,让你在下一座岛下船,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免得跟着我们在海上过危险的日子。”

    她松开怀抱,用额头抵着佩拉的额头。

    虽然努力整理过措辞了,但真的要和佩拉说这种残忍的事情时,怀迪贝还是有些语无伦次。

    她想再补充点什么,告诉佩拉,他们不是因为她这种力量而抛下她,只是因为担心她才更希望她过上平凡普通的生活。

    可是她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一句:“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佩拉。”

    佩拉当然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怀迪贝说大家不担心她的声音会带来危险,可依然要让她下船。

    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大家对她这么好,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一转眼却又要将她排除在外。

    是…白胡子做的决定吗?

    连白胡子都要把她抛下船吗?

    这一次,一向乖巧的佩拉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反抗。

    她一下挣脱开了怀迪贝的怀抱,转头跑出了裁衣店。

    “佩拉!”

    怀迪贝措手不及,只能匆匆和裁衣店的老板说好了买下拿出来的所有衣服,等下过来取,就追了出去。

    当她出门的时候,佩拉的身影早就找不到了。

    但怀迪贝不用想都知道佩拉的目的地在哪,所以没两分钟她就追到了她的身后。

    然而,当离佩拉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她没有去阻止佩拉,反而放缓了脚步,静静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直到看到佩拉冲进了院门,看到她哭着扑到了白胡子的怀里,怀迪贝才远远地停下了脚步。

    “佩拉…”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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