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许过送陈逢回房间,陈逢摸黑开灯,灯一打开,便见到潘瑞雪披头散发坐在床尾。

    她短促呼了声,许过从门外冲了进来,潘瑞雪面色惨白,似乎受了很大惊吓,颤颤巍巍指向台灯。

    许过伸手,被一把拉住。

    “别动!”潘瑞雪搀着陈逢,要求去外面说话:“房间,有,有监控。”

    潘瑞雪心情还没平复,话说得断断续续:“我,我回来,我没开灯,撞倒了,不小心看见……”

    潘瑞雪再也说不下去,捂脸发抖,陈逢连忙拨通报警电话。

    警察要一会儿才能到达现场,三人守在门外,潘瑞雪全身重量靠在陈逢身上,许过主动伸手,为陈逢搭了把力。

    “明明住进来前我仔细检查过,没有这些东西。”潘瑞雪六神无主,方寸打乱,捉住陈逢:“怎么办?肯定拍到了,都拍到了。”

    拍到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晚风徐徐吹来,让原本清凉的夜色更冷了几分。

    陈逢背后发凉,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强忍着将散落的头发拢回耳后,却止不住手臂汗毛根根挺立竖起。

    陈逢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暖意,温热逐渐扩散,驱散她心底的寒意,她本能抬眼找寻安全感。

    “别怕,不会有事的。”

    许过微微俯下身,视线与陈逢齐平,目光沉静,揉揉她的发顶,无声给予支持,旋即温声:“我再去房间里看看。”

    许过说完转身。

    短短转身的片刻,许过眼底的温度骤然褪尽,温柔的假面一寸寸剥离,露出内里真实的阴鸷。

    床尾的电视机,床顶的吊灯,卫生间的通风口,每一个都装在“要害”,确保全无死角。

    许过拽下通风口的设备,狠狠扔在地面踩上去,塑料外壳不堪重负“咔”一声碎裂。

    许过垂下眼睑,压下翻涌的暴戾,抬眸。

    陈逢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从许过身上移开,对视间,她强撑的镇定逐渐土崩瓦解,再也忍不住,气愤、羞恼倾巢而出,她克制不住地震颤。

    “还有吗?”她哑声问。

    许过摇头,看向潘瑞雪:“确定昨天没有?”

    潘瑞雪迟疑短瞬,肯定点头:“入住时我检查过。”

    那么,问题必定出在她们离开房间的时间。

    许过扫视四周,敏锐抓住突破口,大步奔到走廊中央,眼神锐利的似要将尽头监控穿透。

    “你们站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学长!”

    潘瑞雪不愿意被留在这里。

    许过顿了顿,不着痕迹收回潘瑞雪扯住的衬衫下摆,看向陈逢:“房间锁上,给杨颂打电话,再跟我走。”

    陈逢潘瑞雪相互倚靠着,跟在许过身后。

    三人到前台时,杨颂正在套前台话,大概确定了嫌疑人。

    许过脸色平静跟在带路的前台身后,然而手臂暴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他处在爆发边缘。

    “哥哥。”陈逢察觉,于是上前勾勾他手指,反过来安抚他:“我没事。”

    许过强扯出一抹笑:“别怕,交给我。”

    “小孙哥就住这。”前台带着众人到嫌疑人门外,在许过示意下开始敲门:“小孙哥,你在吗?”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像是没人。

    “人不在?”许过压低了声音。

    “他今天没外出,可能睡着了。”前台哆哆嗦嗦,“我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拨出,下一秒铃声欢快自屋内传出。

    “都让开。”许过提高音量。

    众人退到安全距离,许过浑身的戾气再也掩藏不住,他绷直肩背,后退,猛地朝门踹去。

    民宿为了更好地贴合自然用的木门,一下、两下、三下,大门被踹开。

    嫌疑人正趴在窗户口意图逃跑,杨颂冲上前控制住人,嫌疑人抱头跌坐在窗户下往后蹭,后背抵上墙,再退无可退:“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他们什么都还没问。

    此地无银。

    许过刚刚踹门太过用力,膝盖发着麻,拖着僵硬的腿,一点一点逼近嫌疑人,居高临下。

    “交出来。”许过俯下身,灯光下,他的影子整个罩住嫌疑人,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子冷意。

    “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嫌疑人猝然掏出把水果刀胡乱晃了几下,杨颂连连退开。

    许过嘴角骤然下撇,笑意森然,随即用了十分力道抬脚踢掉刀,刀被踢飞后,他强行擒住对方手掌,硬生生将那只手向后背掰:“现在呢?”

    嫌疑人痛得嗷嗷叫,奋力挣扎着,没能挣脱许过的钳制。

    “都别发疯!冷静一点!”杨颂出于法学生的本能试图阻止许过,却在触及许过眼神时,僵在原地。

    陈逢向前一步,站在许过身前,挡住杨颂视线。

    嫌疑人愤愤龇牙咧嘴,对陈逢露出一个狰狞笑脸。

    许过缓缓松开手,在对方窃喜以为有逃跑机会时,大拇指抵在对方食指关节处,钳住,往下摁。

    这是他受过的、最不起眼,却叫他疼得撕心裂肺的惩罚。

    “够了吗?”许过声音轻柔,极具压迫感。

    “在柜子笔记本,电脑里!我没发给别人!我删掉,这就删掉!”嫌疑人终于坚持不住。

    杨颂找到电脑朝许过点点头,许过会意,回到陈逢身边,转瞬切回平日的温和彬彬有礼。

    “没事吧?”陈逢担心许过。

    许过垂眸:“没事。”

    潘瑞雪怔怔望着许过泛红的手指,问的却是抱着手蜷缩的嫌疑人:“学,学长,他,他还好吗?”

    “他没事。”陈逢先一步替许过回答。

    民警在不久后赶到,好在没有其他受害人。

    几人到派出所,嫌疑人嚷嚷着要告许过。

    “小过,你还是老样子。”许过正配合民警正在做笔录,闻言抬头。

    杨星子身穿警服,面带笑容,“怎么,认不出我了?”

    陈逢初中时杨星子调离襄城,几年不见,相比于许过的平静,她既惊又喜。

    除旧识重逢外,还有另一个好消息,经调查嫌疑人是惯犯,电脑里有几百份视频。

    嫌疑人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知道住民宿的女客大多会在入住时检查全屋,所以挑的都是续住女客人当猎物,在女客出门期间找借口去装摄像头。

    如果不是潘瑞雪这次误打误撞,很难将嫌疑人捉个现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嫌疑人“自私”,没有和被人分享猎物的爱好。

    在警局配合调查走完流程,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

    “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小过,照顾好妹妹。”杨星子送几人到警察局外坐车。

    陈逢想起过往,语气感伤:“爸爸和杨阿姨真的没可能了。”

    杨星子婚礼定在五月,邀请陈逢许过一起参加。

    “爸有自己的想法。”许过答。

    陈逢不可否问,但还是为陈明之没能和杨星子走到一起遗憾:“我知道。”

    回到民宿,民宿老板在外连连道歉要补偿陈逢潘瑞雪,再三保证以后会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陈逢先下车,推开老搀扶许过,许过看了她一眼,任由她搀扶。

    许过瘸着腿走了两步,杨颂和潘瑞雪这才反应过来。

    “许过,你受伤了?”

    “许过哥,你受伤了!”

    同样的话,语调完全不同。

    杨颂是有点事情解决、对许过英雄救美翻车后,不带恶意的轻嘲。

    潘瑞雪则是不着痕迹改了称呼,丝滑完成“学长”到“许过哥”的转变,更多的是夹杂心疼的担忧。

    陈逢听出这一改变,胸腔莫名挤压引起不畅。

    “我没事。”许过眼皮都没抬。

    陈逢:“老板,有医药箱吗?”

    “有有有,要不要送去医院?”老板只听前台转述了大概经过,不了解详情以为伤得多重。

    杨颂心情不错,指指陈逢和潘瑞雪开玩笑:“不用担心,这两位是未来的女医生。”

    陈逢不自觉挺直脊梁。

    这个点民宿院子里没有一点声响,大家都睡了。

    老板主动提出给陈逢和潘瑞雪换房间,潘瑞雪心有余悸。

    杨颂提议把房间让给女生,借口先去帮忙收拾东西,拉潘瑞雪先离开,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没多久老板送来医药箱,陈逢卷起许过裤腿,看见木屑刮出来的翻皮血肉,喉咙哽住。

    “疼吗?”

    “一点点。”许过本想说不疼,但实在舍不得陈逢在意他的感觉,思前想后取了个折中答案。

    陈逢动作微滞,更为小心翼翼给伤口消毒。

    “小逢。”陈逢低垂着头,许过看不清她的表情,一声陈逢没有回应,于是他又喊了二声,三声,最后无奈妥协:“在想什么?”

    最后一步,给伤口缠上绷带,收拾好医药箱,陈逢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压出来,干涩、哑得厉害:“她以前,也这么对你的吗?”

    “什么?”许过没理解。

    陈逢忍痛模仿许过掰手指的动作,一瞬不瞬注视他。

    “她”指的是宋惠。

    许过没有立即回答。

    他回避无疑是最好的答案,陈逢眼角染了薄红,倔强咬唇,挫败地低下头:“我不问了。”

    许过不是不想告诉陈逢,而是不知道怎么告诉她,那些肮脏不堪的小招数,他都晓得,都试过。

    “累了吗?我送你去休息。”陈逢强打起精神。

    许过这次没有任由陈逢搀扶,而是左手覆上陈逢手背,感受着他二人体温的交互,眼圈跟着红了。

    “很疼。”疼得他到现在都记得,嵌在了骨子里。

    他右手手掌缓慢地一节、一节撑开,直至完全将手心暴露,细小战栗着。

    许过半酸不苦的坦诚,陈逢轻易读懂了那些内敛的、克制的,未能宣之于口的压抑。

    她倏然无法呼吸,像溺水的人极度渴望新鲜空气,脸涨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

    她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仿佛当年的疼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转移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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