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槐喝了酒,人本就晕乎乎的,现如今看到沈砚周,脑子越发的顿了起来。
问的直白,“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在家里穿得清凉。
一件吊带上衣,堪堪挡住胸脯,下身一条黑色居家短裤,没有穿鞋,赤着脚,小脚趾扒着地,非常努力的在让自己稳住身体。
头发被束在发顶,露出完整白皙且修长的脖颈。
喝了酒,一张脸红扑扑的,连带着嘴唇都泛着红润。
像是涂了亮晶晶的唇釉似的,饱满诱人。
偏偏扬着一张稚气的脸,眼眸里有着雾气似的水润,乌亮又盈透。
沈砚周把眼眸从她的脸上挪到了房间里,桌子上的冰杯还飘着冷气,氤氲着。
看得出,小丫头一个人在家非常的恣意快乐。
她在他那里住的时候,何曾这么放肆。
嘴角勾起,眼底的情绪由浓欲转为清冽,装了个她最喜欢的模样。
右手举起,偌大的一盒小龙虾,散发着直冲人鼻尖的香气。
“麻辣蒜香各一半,配酒最合适。”
这样的时间出现这样的食物,姜槐的眼睛都亮了。
理智告诉自己要把他推出去,手却已经伸了出去,刚要接过去,就被来人擦身而过。
沈砚周毫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门口有姜淑云给他准备的男士拖鞋。
他换了下来,把小龙虾放到了冰杯的旁边。
“还有了吗?”
他指着酒。
姜槐有点晕,看着他这副登堂入室的模样,脑子越发的转不过弯来。
沈砚周换了件水蓝色的衬衣,里面穿了件白色T恤,牛仔长裤,应该是回了趟家,又去买了小龙虾回来的。
他不对劲。
她这么想着,看着他那双眼睛,又不自觉的要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本就喝的多了点,基酒的度数54,饶是用冰杯和饮料勾兑,也挡不住她倒了不少。
说话努力克制着才能不大舌头,“都没了,不信你自己去找。”
说着,把冰箱门拉开,冷气袭来,舒服的让人精神。
姜槐恨不能把头探进去图个清凉。
这么想着,真的把头使劲伸了伸,还没等得逞,就被沈砚周捏着后脖子给拎了过来,人被安置在沙发上,意识多少恢复了些。
看着眼前的人,眨巴眨巴,突然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我妈和沈叔知道你上来了吗?!”
声音微微扬起,被沈砚周用大手给堵住了嘴,“你不嚷,就不知道。”
干冷宽厚的触感擦着她的双唇,酒精冲撞,人就变得没了理智。
姜槐下意识的,撅了个嘴。
温热的湿气,有她刚刚用舌尖擦拭过唇畔的水盈,烙烫在了沈砚周的掌心。
他几乎是瞬时变了眸色。
那份藏在心底的,每晚这个时间都会汹涌蓬勃而发的欲望,在一刻具象化。
他强忍着,克制着,手掌却慢慢收拢,想要让她的唇离他的掌心更近一些。
谁曾想,卡着她的脸颊,生疼。
小姑娘厌弃的把他的手掌用力拉开,皱着眉,“我不说就是了。”
手掌心的温度陡然遗失,沈砚周险些就要不受控制的把人拉进怀里,狠狠磋磨。
半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未动。
姜槐则完全被那份小龙虾吸引,本想去厨房找个大盘子,想了想,又怕姜淑云闻到味道,起身来把几个窗户全都打开。
热气扑面而来,打散了一屋子被空调聚集的冷气。
恍惚间,姜槐好像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夏天。
那一年她高考结束,成绩不错,虽然没有上北青市的顶级高校,但托沈砚周的补习,擦线上了末流985。
姜淑云兴奋的恨不能大摆宴席。
她和前夫离婚后就离开了老家,与各路亲戚没有来往,更别说亲生父亲的抚养费。
可姜淑云在这一刻,却让姜槐往奶奶家打了通电话。
“就说你考上了大学,考的很好,问你爸要学费。”
姜槐哪里肯。
那个人从七岁开始就离开了她的人生,虽然也是有愉快的属于一家三口的记忆,但稀少惨淡,印象中离婚最后的原因是,那个人让姜淑云生儿子。
她至今都记得,那么漂亮又娇气的女人,叉着腰,把自己护在身后,怒骂那个和她同床共枕了十年的人,“裴大勇,算我当年瞎了眼嫁给你了,你要生儿子就去生,愿意跟谁生就跟谁生,槐槐我一个人养,一定养的很好,比你将来的儿子好。”
所以姜槐大部分时候,都是顶顶听话的小姑娘。
娇生惯养的姜淑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把她养大不容易。
那是她第一次忤逆她。
她绝不肯给生父打电话。
“我们为什么还要和他有联系,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很好,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情。”
姜淑云却是倔强的,硬生生的把手机塞进她的手里,“我听说他后来那个小儿子,高中都没读完,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打工,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们槐槐比带把的强多了。”
这是姜淑云的执念,却不是姜槐的。
十八岁的姜槐完全不能理解姜淑云心底的这口气,更何况,站在青春期的尾巴上,这样的事情,在她眼中是“丢脸”的。
去向生父炫耀自己的高考成绩,用要学费的方式。
她没有办法接受。
“那你自己告诉他好了,我不说。”
“姜槐!!!你高考完了翅膀硬了是吗?!他是你爸爸,你给他打个电话人之常情。”
“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
那一天几乎可以用不欢而散形容。
姜槐是哭着跑出去的。
她在小花园里哭了十分钟,被蚊子叮咬的满身都是包,这才讪讪起身,捏着沈鹏飞给她的奖金,去门口的商场里买酒喝。
她尚且不满十八岁,余着两个月,怕老板不卖给她,拿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做幌子。
告诉人家,她高考结束了,是成人了。
大型超市购物,哪里会在意这些,姜槐拎着一兜形态各异的啤酒,五颜六色的瓶身,各种味道。
可不能回家喝,姜淑云还在,也不能去二楼,沈鹏飞因为姜槐最近谢师宴的事情,调了班,最近半个月都不会出远门。
小花园也不能去,再咬一身包,会痒死。
这一刻,小姑娘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恨不能把所有难过的情绪都加注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就连老师上课叫答题,没有回答出来的难过都回想了起来,眼泪珠子般啪嗒啪嗒的落下。
淌了一地。
最后,是被从北青市回来的沈砚周在家门口的奶茶店捡到的。
点了一杯黑糖波波奶茶,一边喝着,一边托着腮看着外面的光影渐渐变暗。
就在日头即将下落,尚留最绚烂的橙黄余光时,有人背光而入,看不清表情,只看得到笔直挺拔的身形,和宽肩窄腰的诱人。
一条长腿迈入,姜槐下意识的就用舌头舔了下唇。
反应过来时,沈砚周已经坐到了她的面前。
“离家出走?”
姜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易拉罐,“只想找个地方喝点酒而已,但是我无家可归了。”
那天时姜槐第一次进入所谓日咖夜酒的小馆子。
恒瑞大厦的顶层,露天的天台,有人在这里包了一片天地,半玻璃包围的室内调酒室和用巨大遮阳伞撑起的,室外饮酒区,构筑了整个小店。
日落昏黄后,和城市的灯光一起,亮起五颜六色斑斓的光影。
这是孔铮的第一个创业项目,仗着恒瑞大厦是他父亲的产业,弄了这样个供朋友们玩乐的地方。
姜槐不安的搓着手指,拘谨的拎着那只巨大的塑料袋。
沈砚周原本是把它放到了吧台上的,但与那些精致的酒品格格不入,姜槐不好意思,又给取了下来,就这么拎着,坐在小沙发上,局促不安。
沈砚周去楼下找孔铮,让她原地等他几分钟。
回来时,就看到小姑娘落难小狗似的,恨不能要把自己缩进沙发里似的。
看到他,仿佛看到了寻她的主人,眼睛都亮了,恨不能整个人扑上来。
沈砚周从不知道,那双在那一刻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眸子,会是他日后六年,每日咀嚼回忆,聊以度日的慰藉。
那天是姜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喝酒。
不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啤酒,而是孔铮亲自调试的,带着果浆气泡水和一点点酒精的特调。
像是口味奇特的水果茶,姜槐多喝了些。
后来人醉了,沈砚周才发现,那基酒的度数惊人,只是已经为时已晚。
小姑娘喝得一双眼睛通红,鼻头和两腮全都是散不尽的潮红。
勾着他的胳膊,咯咯笑个不停,控制不住似的,兴奋又雀跃。
颠来倒去说着同样的话语。
比如,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十八岁了,十八岁就可以谈恋爱了。
再比如,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喜欢了很久很久,等到她十八岁那天,她就要表白。
她睁着一双水润乌亮的杏眼,端着一张桃子般的脸庞问他,“沈崇,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她没有叫他哥哥,而是大名大姓的喊他沈崇。
一年后沈砚周改名的时候,看着曾用名的两个字,想到的就是那天的女孩儿。
他喜欢你。
沈崇告诉你。
只是沈砚周要对你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