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在孙子和他身边的女孩之间来回打转，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盛开的菊花。

    “真好啊……真好……” 她喃喃自语，语气里充满了欣慰和满足。

    宋梨和柏知贺被她这没头没脑的感慨弄得同时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致的茫然看向她。

    姥姥却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乐呵呵地拍了拍手站起来：“哎呀，雪好像停了！我得去看看我那几盆宝贝花，别冻坏了！你们慢慢吃！慢慢聊啊！”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走向阳台，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餐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柏知贺咀嚼食物的声音。

    气氛不算尴尬，甚至有种奇异的和谐，直到宋梨放下筷子，端起手边温热的菊花茶，浅浅地啜饮了一口，然后，冷不丁地开口：“杨前进和我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柏知贺脸上。

    柏知贺伸向那盘糖醋排骨的筷子在空中顿住，停滞了几秒，然后缓缓地缩了回来。

    他抬眼看向宋梨，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但表情还算镇定：“说我……打他的事吗？” 他主动点破。

    宋梨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这倒没有。没想到你不打自招。”

    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柏知贺的眼睛，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看来，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瞒着我？”

    柏知贺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反而坦然地点了点头，甚至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小时候，你是我们大院的‘人气王’，谁都喜欢围着你转。”

    他回忆起过去，语气带着点怀念，“我要是不使点小手段，装装可怜，博点同情……你那双漂亮的眼睛，根本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他承认得如此干脆，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只要宋梨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厌恶，那就说明她并不在意他那些“不光彩”的小心思。他在赌，赌她的包容，或者……赌她对他的在意。

    “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宋梨喃喃道，脑海中浮现出夏月光曾经给她科普过的“绿茶人格”。

    那些示弱、装可怜、不动声色地引导风向的行为模式……套在柏知贺身上，竟然一点都不违和。她看着他坦荡又带着点狡猾的眼神，

    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像是被欺骗的恼怒，又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好奇。

    她顿了顿，抛出了另一个更尖锐的猜测：“还有，包括姥爷……知道我父亲出轨这件事，也是你告诉他的吧？”

    这是她的直觉。当时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她，就只有柏知贺。有能力、有动机捅到徐宏正那里的，也只有他。

    “嗯。”柏知贺没有丝毫犹豫，痛快地承认了。他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眼神清亮，带着一种做了正确之事的理直气壮，“结果还不错，不是吗？如果朱惠舒的胆子没那么大，把事情闹得那么绝的话。”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逻辑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丝毫不给宋梨留下任何可以指责他“多管闲事”或“别有用心”的空间。

    宋梨此刻若再说什么，反而显得她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宋梨看着他这副“我没错，我为你好”的模样，心头莫名涌起一股被牵着鼻子走的憋闷感。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我讨厌欺骗，”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告诉我。永远不要瞒着我。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柏知贺脸上的从容淡去了一些，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眼底翻涌起深沉难懂的情绪，像浓雾笼罩的深海。

    他定定地看着宋梨，足足过了好几秒，才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那里面盛满了某种近乎恳切的真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宋梨，”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你一定不要讨厌我。

    ” 这句话不像表白，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祈求。

    宋梨的心弦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脆弱感的表白轻轻拨动了一下。她移开视线，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掩饰那一瞬间的心跳失序。

    “看你表现。”她故作冷淡地丢下四个字，然后指了指他面前的碗，“快点吃饭吧。”

    柏知贺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重新拿起筷子，继续他的“清盘行动”，只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在消化刚才的对话。

    短暂的沉默后，宋梨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聚焦在柏知贺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说起来，”她若有所思地开口，“我一直觉得朱惠舒有些地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刚才在医院，我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了。”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用指腹轻轻按在了柏知贺眼睛下方的位置，那个靠近颧骨的地方。

    “眼睛。”她的指腹温热，带着细微的触感，“她的眼睛……和你有点像。”

    她仔细地端详着，像是在对比两件艺术品。

    柏知贺的眼睛因为她的触碰而微微眯了一下，长他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宋梨的手腕，阻止她进一步的动作，语气带着点无奈和不悦：“被你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宋梨挑眉，带着点明知故问的意味：“为什么不高兴？”

    “感觉……不像好话。”柏知贺闷闷地说，联想到朱惠舒那怨毒的眼神，被说像她，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是吗？”宋梨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她没有挣脱被他握住的手腕，反而用了点力，指腹前端微微发白，在他眼下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淡红色的压痕。

    然后，她抬起手指，看着那抹红痕，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现象，喃喃自语：“真敏感。”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微温的触感。

    她想把手收回来，柏知贺却握得更紧了，不让她如愿。

    “你把我弄疼了，”他看着宋梨，眼神变得幽深，带着一种得寸进尺的意味，“要补偿我。”

    宋梨歪着头，清澈冷冽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辜的挑衅，蜜色的唇瓣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轻轻开合：“怎么补偿？”

    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诱人。

    好可爱！

    柏知贺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直冲头顶，甚至感觉鼻腔都有些发胀。

    他下意识地仰了下头，喉结滚动，再看向宋梨时，目光变得灼热无比，像燃烧的火焰，牢牢锁住她的嘴唇。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宋梨瞬间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渴望，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用力捂住了柏知贺的嘴，阻止他可能靠近的动作，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别耍流氓！”

    柏知贺被她捂着嘴，只能无辜地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

    他含糊的声音从她的掌心下闷闷地传出来：“我没有……”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慌意乱的酥麻感。

    宋梨感觉掌心越来越湿热，心跳如擂鼓。

    她意识到他是故意的！

    这暧昧的气息让她方寸大乱，刚想松开手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哎哟喂！” 一声夸张的惊呼从玄关处传来！姥姥不知何时已经看完花回来了，正站在玄关，一脸“被我抓到了”的促狭笑容看着他们，“这才半个小时不到呢！你们小年轻谈朋友，就这么分不开呀？”

    宋梨的脸瞬间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她从小就不习惯在人前表露亲密，更别提被长辈撞见这种暧昧的场景。

    强烈的羞窘感让她猛地抽回手，像只受惊的兔子，甚至顾不上跟柏知贺道别，只匆匆对姥姥说了声“再见”，就低着头，几乎是落荒而逃，飞快地冲出了大门，身影迅速消失在冬夜的暮色里。

    柏知贺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非但没有失落，反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底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和愉悦。

    原来宋梨……也有这样慌乱害羞的一面！这发现让他心情好极了。

    “姥姥！”柏知贺有些无奈地看向还在偷笑的姥姥，“你别逗她了……”

    姥姥走过来，看着孙子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她阅历丰富，眼神毒辣，“没想到啊，我老婆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原来在感情这事儿上，你们俩的身份……是互换的呀！” 她意有所指，带着过来人的智慧，“别心急，小火慢炖才有滋味。姥姥看得出来，宋梨那丫头……对你也有意思。只是她性子冷，还没开窍，或者……还没习惯。”

    柏知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宋梨消失的玄关方向，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冷香。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神变得深邃而执着，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回答奶奶，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姥姥，我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