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如擂鼓。
“扑通”、“扑通”。
耳边充斥着血液在体内流过的声音，除此以外什么都听不真切。
戎逢笙几乎要溺毙在那双漆黑的眼中。红芒忽而闪烁，似振翅欲飞的蝴蝶。
如同被蛊惑般，他不由自主应道：“好。”
薄槐眼尾弯出小弧，再次靠近，低声喃喃：“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扬手，晃了晃带着光脑的手腕，神色得意又张扬：“我录音了。证据确凿，不能赖账。”
戎逢笙眨眨眼，恍然回神，这才发现两人之间仅剩不到一拳的距离，猛地仰头往后缩。
他红着耳朵，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两手将水杯攥得死紧，却仍是点头：“不会赖账。”
薄槐逗够了小孩，满意坐直身：“那就说好了，成年期之前，你需要的能量都交给我。”
顿了下，她问：“要绑定吗？”
“登记上报，官方发证的那种。”
戎逢笙骤然冷静下来，脸色白了几分。
他这才想起那位早被忘到脑后的匹配监护人。
没等他答话，薄槐笑笑，自顾自道：“逗你的。领证要测匹配度，好麻烦，还是算了。”
戎逢笙捏着水杯的手用力到发白，脑袋低垂，发丝遮挡下的深蓝眼眸盈上失落与难过。
薄槐只是恶劣性子突发随口说说逗他一下，没注意旁的，说完就姿态懒散地靠坐回床头，带着愿望达成后的餍足，问道：“我不是很懂情绪因子要怎么提供，你需要我怎么做？”
戎逢笙抿抿唇，压下心口的涩意，哑声回她：“不用刻意做什么，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
薄槐挑眉。领养证明上没写匹配度，她也没问过，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竟然真高到这个程度。
青桑别发来的安抚指南上提到过，不需刻意释放情绪因子的情况，匹配度至少要高于八十。而基础绑定标准是四十，大多数绑定搭档的匹配度在五十到七十之间，高于七十的都算祖坟冒青烟。
他俩还挺配。
薄槐将无知新手的形象贯彻到底，装做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自然道：“我不了解这些，都听你的。”
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是不是有个效率很高的办法来着？我听说的，好像叫什么……标记？”
戎逢笙瞳孔一缩，杯中的水又一次溅湿了被子。
“听起来就怪出格的，你肯定不喜欢。当我没说。”薄槐贴心道。
戎逢笙一时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舌尖舔舐过开裂的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指尖拂去手背的水珠，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戎逢笙突然开口：“你知道兽人和提供者是一对一的吗？”
“我当然知道啊！”薄槐不明所以。
戎逢笙抬头，定定与她对视，像是要一直看进她的心底：“答应的话，要负责。”
“你这不废话。”薄槐好笑地哼了声，“我说出口了，我肯定负责。”
察觉到哪里不对，她抱臂挑眉：“你这什么表情？我看上去像是个谁都能帮的多情种吗？”
虽然她一向对毛茸茸没多少抵抗力，但又不是闲得没事干，脑子有病才给自己找麻烦。
戎逢笙沉默片刻，点头。
原以为他会否认的薄槐：？
“这对吗？”薄槐被他气笑了，倾身扣住他手腕往前扯，磨牙道，“给你个机会重新回答！”
戎逢笙目光落在二人相接的皮肤处，唇角抿起小小的弧，故意不说话。
薄槐仰头悲痛叹息：“可怜我一腔真心啊！痛！太痛了！”
戎逢笙忍不住撇头笑出声。
原有些沉闷尴尬的气氛骤然崩碎，两人的距离在无形中拉近，亲近自然许多。
薄槐眼中划过笑意，微微压低的眉眼浸着纵容与宠溺。
果然，比起压抑情绪像戴着面具的假人一样保持端正严肃，还是放松笑起来的样子更适合他。
“不热了？”薄槐意有所指，下巴点点他裹在身上的被子。
戎逢笙愣了下，红着耳朵默默把自己剥出来。
光脑震动，宋芜的视讯打进来，薄槐挂断，顺便将十几个未接来电的红点划掉，点进群聊看了眼三位伙伴的通风报信。
「钱来钱来：别接，叫你回来干活的。」
「并非胆小：还没到审讯那步，来得及。」
「有奶不是妈：好好休息，别急。」
「地府保安：红包*3」
「地府保安：加班费」
「R：红包*3」
「R：翻倍。」
「钱来钱来：队长醒了？恭喜恭喜！」
「并非胆小：谢谢队长！」
「有奶不是妈：不客气。」
「地府保安：？」
戎逢笙往上翻聊天记录，看到四个小时前他还在昏迷时的消息。
「钱来钱来：查到炸裂的事了，你俩先别回来，主指挥正在问候某些人的族谱。」
「并非胆小：最新消息，桌子砸了。」
「并非胆小：哦，房子塌了。」
「有奶不是妈：不说了，临时加班，晚上用主指挥给的医药费请你们吃饭。」
往下翻，群里断断续续一直在更新前线战报，期间夹杂着易颛乾时不时的卖惨，以及薄槐发的三次红包。
没有具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都在让他们两个先不着急回去。
戎逢笙觉得有点奇怪。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进。”薄槐没抬头，还在群里插科打诨。
女人走进来，发现戎逢笙醒了也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垂着头神色平静：“槐姐，人送过去了。”
薄槐站起身，女人止声没再继续禀报。薄槐看向戎逢笙，笑笑：“我出去一下。”
戎逢笙微微蹙眉，目送她离开。门合上，隔绝外部一切声音，他抬手拂开挡住视线的发丝，不期然摸到面具，愣了下，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摘掉，默默将其戴正。
或许是猎刀集团内部的事，不方便外人听见，所以她有意避开自己也正常。戎逢笙想。
他环视一圈房间，找到床边被踢乱的鞋子，穿好，弯腰将地上的几床被子捡起来。没发现能用来收拾一地坚果糕点的工具，有些懊恼地抿抿唇，原地站了片刻，默不作声回到床边坐好。
这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与薄槐之前那些房子都不同，一看就是临时找来应急用的，只换了基础床品，连墙上挂着的古董装饰画都没摘掉。
按某人的性子，如果是她自己要住，那肯定宁可等也不会将就，所以眼下这般匆忙为了谁便不言而喻。戎逢笙感觉自己的脸又烧起来，忍不住垂眸无措地摸了摸耳朵。
房门被敲响，很随意的两声，接着没等回应便被推开。
薄槐一开门看到床边那人正襟危坐的样子，挑了挑眉。
“这么紧张干什么？”她笑，调侃道，“开会呢？坐得真板正。”
戎逢笙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指着地上的烂摊子示意：“这些，要不要收拾一下。”
薄槐扬声喊了句。不一会外面进来两个人，不止将地面打扫干净，还不忘把多余的被子抱走，顺便端进来一桌子新鲜吃食。
“睡了一天估计你也饿了，补充点能量。”薄槐走过来，“甜品还在做，等会就上。先吃饭。”
戎逢笙“嗯”了声，起身，脑袋一沉，晃了晃又坐回去。
薄槐下意识伸手要扶，冲到一半顿住，目光落在他头顶半晌没有移开。
戎逢笙感觉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问道：“怎么了？”
“冒出来了。”薄槐视线未移，完全粘在上面，“你的耳朵。”
戎逢笙脸“唰”地红透，忙不迭抬手往上伸，摸索到毛茸茸的触感，在薄槐遗憾的眼神中紧紧压住，恨不得一点影子都不露。
某人砸砸嘴，依依不舍收回视线，重新落到他脸上：“干嘛要挡着，挺好看的。”
戎逢笙脖子都红透了，抿唇不说话，面具下的眼睫轻颤，莫名透出几分羞恼。
薄槐看了他几秒，抬步上前，还没等靠近，床边的男人先往后缩了些，于是她再次停下。
戎逢笙意识到自己反应似乎有些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未出口就被薄槐抢先打断：“保持安全距离嘛，我懂。”
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扣进肉中带来细微刺痛，戎逢笙眼中划过慌张与懊悔。
薄槐毫不犹豫往后退开，直到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沙发上，与他离了几米远：“好了，你不要紧张，去吃饭吧。”
说着指指脸示意：“面具摘了吧，一直戴着怪难受的。”
看出戎逢笙的犹豫，她解释道：“这里都是我的人，不用担心。”
“我身边跟着谁他们都清楚，面具戴不戴没区别。”
对上男人略沉下去的眼睛，薄槐耸耸肩：“无意冒犯，但是猎刀集团，高层，你懂的。”
不调查清楚，悬刀和祝招摇不会放心。
戎逢笙既然接受了她的身份自然也能理解，他只是下意识地警惕。闻言没有多说什么，摘下面具小心收好，坐到桌前用餐。
薄槐就歪靠在远处的沙发上，支着脑袋看他。
筷子拿起又放下，戎逢笙抿抿唇，低声问：“你不吃吗？”
被问到的人没动。这个角度她刚好能看见男人左耳垂上的小痣，视线在上面停留片刻，缓缓挪到没了遮挡直直立起的浅灰色兽耳上。
在堪称灼热的目光下，那双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的耳朵晃了晃，又晃了晃。
“薄、薄槐？”这还是戎逢笙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两个字在齿间辗转，念得迟疑且生涩。
被叫到名字的人眨眨眼，回过神：“啊，我不急，你先吃。”
“我离得太近你不是不舒服吗？没事，我在这等着就行。”
“没有不舒服。”回话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几乎贴着上一句的尾音。戎逢笙面色平静，然而兽耳一直在抖。
“一起。”他指指对面的座位，拿筷子的右手捏紧，指节泛白，嗓音压得很低，“太远了。”
“嗯？”薄槐发出疑惑的鼻音。
戎逢笙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一遍：“离得太远了。”
说完之后耳垂红得像要滴出血一样。
大概是受情绪影响导致他头脑不清醒，竟然忘了薄槐这家伙五感有多敏锐。
别说眼下是在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就算换成吵到能把人震聋的地方，几百米开外这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就是故意的。
眼中划过笑意，薄槐起身，在他对面坐下后还装模作样问了句：“真可以吗？”
戎逢笙“嗯”了声，垂着头默默吃东西，头上耳朵却时不时轻快晃一下。
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已经摇起来了。
光脑响了声，群消息弹出，二人同时点开。
「钱来钱来：大部队准备撤了，你俩收拾收拾？」
「并非胆小：一切安好。」
「有奶不是妈：带点吃的。」
「钱来钱来：我要伴手礼。」
戎逢笙放下筷子：“易颛乾说宋芜要走，我们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群里弹出新消息。
「地府保安：红包*3」
「地府保安：自己买去」
“我看到了。不急，吃完再走。”薄槐退出聊天框时不小心点进成员界面，看到末尾那个头像，顿了下，抬头。
戎逢笙被她看得有些紧张，眨眨眼，兽耳一抖。
薄槐勾唇，笑得眯起眼：“是狼啊。”
她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奖：“很帅。”
戎逢笙脸上刚刚褪下没多久的绯色再次漫上来。
吃饱喝足，薄槐叫人进屋收拾，自己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拎了个袋子。开门正要说话，看见戎逢笙后愣了下，掏东西的手顿住：“诶，你耳朵收起来了？”
“那用不上了。”薄槐把刚叫人买回来的帽子拿出来，抖了抖，“本来给你准备的。别说，我挑这款还挺好看。”
“没事，等会问问易某人要不要。”
面前伸来一只手，指节修长，在薄槐看过去时蜷了蜷。
戎逢笙微微垂着头，睫毛轻颤，嗓音低哑却并不怯弱：“谢谢。”
“你要？”薄槐愣了下，将帽子放到他再次前伸的手上。
戎逢笙接过，扣到脑袋上。
薄槐伸手帮他调整帽檐，男人没躲，低头配合她的动作。薄槐很满意自己的眼光，点头自夸：“果然还得是我，这个款式和颜色戴在你头上非常合适，好看。”
戎逢笙看着她的笑脸，跟着勾起唇角：“那就好。”
“走吧。”薄槐扬手，转身准备回去找伙伴们汇合。
光脑连着响了好几声，点开一看，群聊和私聊都被易颛乾三人一模一样的消息整整齐齐刷屏——
「家危！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