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纨留宿欢沁殿的事随着洒落下的晨曦传遍整座郦宫,最擅长见风使舵的宫人们纷纷向姬黎示好,最大的改变就是他的一日三餐终于能按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姬黎用完依旧是甜腻腻的午膳,收拾的宫人还没来得及退出去,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冲了进来,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对准姬黎的脸就是一拳,接着又是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昨夜你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王上过来陪你?”新封的承恩郎魏玘满面怒容,“我为了昨夜准备了整整三年,全被你毁了!”
姬黎任由乌泱泱的宫人围上来将自己扶起,坐下,上药,从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向兴师问罪的魏玘,仿佛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在我面前装聋作哑,再去王上面前告状?哼,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有几分颜色就能在这儿胡作非为。这里是郦国,不是你的孟国。再说了,孟国现在遍地都是自称‘国君’的乱臣贼子,狗咬狗咬得正欢呢,你不回去瞧瞧?再晚些,怕是孟国都要没……”
“汪汪汪……”随着一阵狗叫声响起,紧接着就是魏玘的痛呼声,“啊啊啊……放开我……放开……啊啊啊……”
因为“妹妹”是姜纨的爱宠,平日里少根毛都要被追究,眼下宫人们都不敢强行上前干预,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魏玘被“妹妹”撕咬出一道道血痕,倒在地上连连呼救。
“妹妹,过来。”姬黎一出声,“妹妹”就松了口,摇着尾巴朝姬黎跑过来,邀功似的用头拱了拱他的手。
“你……你们……”在魏玘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前,宫人们赶紧将他抬了下去,又手脚麻利地将殿内收拾妥当。
等殿内重新恢复往日安静,姬黎才呼出口气,揉揉“妹妹”的头:“方才多谢你。”
“妹妹”将尾巴摇得像朵花似的,像和以前一样舔姬黎的手,却被姬黎制止。
“……我先带你去漱漱口吧。”
魏玘在欢沁殿闹了那么一出后,姜纨看似公平地各罚两人禁足思过三个月,却照样每日来欢沁殿和“妹妹”玩,偶尔会在姬黎的膝盖上“留宿”一晚。
随着相处的时间渐长,姬黎慢慢摸清了姜纨的古怪脾气,他低声下气时她不见得高兴,他沉默婉拒甚至直接摇头表示不愿意时,她反而会笑得很开心。
而姜纨心情好时,会告诉姬黎一些关于孟国的事情。
“你王兄又打胜战了,没浪费寡人送去的兵马和粮草。”
“外臣谢王上相助。”
“尹昭说是你王兄用兵如神,”姜纨懒懒地躺倒在姬黎的膝上,把玩着他腰间玉佩上的流苏,状似无意地问,“你呢?你上阵打过仗吗?”
“不曾。”
“那怪不得你比魏玘白净。魏玘跟寡人说,他六岁就骑马上战场了,成天风吹日晒的,有时还会饿肚子,饿得狠了只能刨雪吃。”
姬黎怔了一下:“王上去见魏玘了?”
姜纨叹气:“他天天给寡人送血书,血淋淋的。寡人怕他再这么写下去会害了性命,就去承恩殿劝慰了他几句,顺便聊了些儿时旧事,还挺有趣的。”
姬黎没再应声。
“怎么不说话?又生气了?”
“外臣没有生气。”
“还说没生气,你眉头皱得跟千年老树皮似的……你这是,吃醋了?”
“外臣没有吃醋。”
姜纨盯着姬黎的脸瞅了半天,突然抚掌笑道:“嘴硬,你就是吃醋了!”
姬黎被姜纨的笑声弄得心烦意乱,第一次推开还躺在自己膝上的姜纨,起身后退一步:“外臣累了,王上也早些回去歇息。”
姜纨看着转身就要走的姬黎,也跟着站了起来:“放肆!姬黎你站住!”
姜纨追上去,拦住姬黎的去路:“寡人要在哪里歇息由寡人决定。你不是累了吗?好,那你和寡人还有‘妹妹’,一起到榻上睡去。走,‘妹妹’,咱们睡觉去。”说着,姜纨就招呼着一旁的“妹妹”往姬黎房里走去。
这下轮到姬黎慌了,疾走几步挡在房门前:“王上……王上三思。”
“三思过了,”姜纨推开姬黎,抱着“妹妹”就在姬黎的床榻上躺下,“你要么现在过来躺下,要么就以后就一直在房门外站着。寡人数三个数。一、二……”
姜纨的“三”还在舌尖将落未落,就听见房门关上和朝床榻方向一步一顿的脚步声。
姜纨很是贴心地抱着“妹妹”往床内深处挪了挪,心里却在腹诽,这床太窄太硬了,明日得让人换张宽敞软和些的。
姬黎动作缓慢地吹灭了烛火,又更加缓慢地除下外衣鞋子,在床边干坐了半晌也不躺下。即便房内光线晦暗,姜纨也能猜到姬黎此时脸上定是一副逼良为娼的委屈表情。
姜纨越想越得意,闭着眼道:“你再不躺下,寡人可要喊‘三’了。”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姜纨感觉到床侧微微下陷了一点,满意地揉了揉“妹妹”肉乎乎的肚子:“真乖,睡吧。”
姜纨睡得很快很熟,姬黎却睁着眼毫无睡意。一开始,只是“妹妹”不安分,许是不喜欢姬黎的床榻,来回地嗅来嗅去,后来终于忍不住似的,挣脱姜纨的怀抱,跳下床自个开门跑了。
姬黎想借着关门的理由下床,刚要起身,大腿就被姜纨的一只胳膊环住。
“妹妹,别动,好好睡。”听着字眼模糊的话语,姬黎不知道姜纨到底是梦是醒,一时只能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不敢乱动。
过了好半晌,姬黎听着姜纨呼吸均匀也不在动作,猜想应是睡着了,便伸手想去扯开她环在自己大腿上的胳膊,可刚把那只胳膊抬起半寸,另一只胳膊又追了上来,这回直接搂住了姬黎的腰。
姜纨像抱“妹妹”一样,将姬黎往自己怀里带,嘴里时不时冒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词:“听话,乖……”
姬黎试着在不吵醒姜纨的前提下努力挣扎了几次,但越挣反而被姜纨搂抱得越紧,最后不仅累得气喘吁吁,还离姜纨更近了,近得可以感受到她的鼻息扑在脸颊上的痒意。
还有一股萦绕不去的清甜香气,像是晨间沾着露水的栀子花。
静谧昏暗的床帐内,姬黎的心跳声如雷鸣,灼热感也从姜纨碰触的腰间蔓延至全身,他觉得自己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病了,自己一定是病了。
姬黎强迫自己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铺天盖地的少女体香和环绕在腰间的纤软藕臂,默默背着孟国王室祖训。顺着背完一遍后依旧浑身热得发汗,只好倒着再背一遍……
第二天一早,姜纨与姬黎在欢沁殿同榻而眠的事情又一次传遍郦宫。
姬黎见到魏玘时,并不意外,还吩咐宫人将“妹妹”带去殿外多玩一会儿。
“妹妹”路过魏玘身边朝他龇牙时,魏玘只觉得伤处又疼了起来,赶紧朝一旁躲开十几步。
姬黎闭眼揉着额头两侧,缓解着一夜未眠的疲意,无力与魏玘周旋,直接问道:“承恩郎有何事?”
魏玘也不喜兜圈子,在姬黎面前坐下:“我不是非要与你作对。但你夜夜霸着王上,我也是没法子……这样吧,每月你二十日,我十日,你看怎么样?”
姬黎继续闭目养神,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那……五日?”
“……”
“三日?”
“……”
“一日,一日总行了吧。你可别欺人太甚了!”
姬黎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魏玘的目光里是满满的疑惑:“你心悦于她吗?”
“心悦?”魏玘笑出了声,“王上可不是寻常女子,王上和庙里的菩萨一样,是用来放在高高的台子上面,膜拜敬仰的。”
姬黎更不解了:“既如此,你何必入宫当……当以色侍人的承恩郎?”
“当然是为了前途。”魏玘说得十分坦然,“太傅说了,只要我能让王上有孕,便让我当先锋将军,上阵杀敌挣军功去。”
姬黎皱眉:“所以你只是把她当作求功名的手段?”
“是啊,难道真在这里当一辈子承恩郎?倒也不是我不想,但承恩郎只能是二十岁的弱冠男子。等过了一两年,我年纪大了,新的承恩郎进宫,我若是没有后路,就只能剃了头去庙里当吃斋念佛的和尚了。”
姬黎没再出声,眉却皱得更紧了。
魏玘朝姬黎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看你也不是个恶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王上现在宠你,无非是图个新鲜。等有更年轻更俊俏的出现,你也会沦为明日黄花。不如,你我合力,一起好好伺候王上。咱们把王上伺候舒服了,我的军功你的前途,就……”
“有劳筹谋,”姬黎打断了魏玘的示好,重新闭目养神:“不送了。”
“知道你信不过我,给。”魏玘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姬黎,“就当作上次的赔礼了。”
姬黎睁眼,看着魏玘手里的东西,警惕地将身子往后退了退:“这是何物?”
“好东西,”魏玘四处环视一圈后,又朝姬黎靠近了些,还刻意压低嗓音:“能让你雄风大展讨王上欢心的好东西。”
姬黎脸色瞬红:“我不需要。”
魏玘将那瓷瓶硬塞进姬黎手里,还哥俩好似的拍了拍姬黎肩膀:“都是兄弟,懂的懂的。下次需要再找我拿,别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