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山谷，墨蓝色的天幕上，星子如同碎钻般一颗颗点亮。
枫叶谷的夜晚，清凉而静谧，白日里的喧嚣沉淀下来，被另一种温暖而跃动的氛围取代——篝火晚会开始了！
景区空地上，巨大的篝火堆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映红了围坐成一圈圈的学生们的脸庞。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火星升腾的细碎声响，混合着少年少女们兴奋的低语和欢笑声，构成了秋夜最动人的乐章。
凌酥漓自然是篝火旁最闪亮的焦点之一。
她和苏晓忆、祁衽占据了离火堆最近、最暖和的一圈位置。
火光映照着她依旧高高扎起的马尾和兴奋得发亮的小脸，她手里拿着景区发的荧光棒，随着不知谁手机里放出的音乐节奏挥舞着，时不时还跟着哼唱两句，带动着周围的气氛。
沈钰言和齐肆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这一圈，虽然隔着几个人，但位置恰好能清晰地看到凌酥漓。
沈钰言坐姿端正，火光在他平静的侧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他手里拿着保温杯，小口喝着温水，仿佛在参加一场严肃的学术会议。
齐肆则懒散地靠在身后同学递来的软垫上，长腿交叠，一手支着下巴，目光懒洋洋地落在篝火上，或者……篝火映照下的那个活力身影上。
洛书柾作为高三学长，被安排在稍靠近老师的位置，但他也会时不时看向这边，火光在他镜片上跳跃，看不清眼神。
祁衽作为气氛组扛把子，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他拿着一个便携式麦克风（景区提供的简陋版），清了清嗓子：
“咳咳！篝火晚会！没有游戏怎么行？！来！真心话大冒险！转瓶子！转到谁谁选！有没有人不敢玩？”
“玩！必须玩！”
“谁不敢谁是狗！”
“祁衽你先转！”
气氛瞬间被点燃。
一个空饮料瓶被放在中间的空地上，随着祁衽用力一转，瓶子骨碌碌地旋转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瓶口，兴奋又带着点紧张。
瓶子第一次停下，瓶口不偏不倚，指向了……苏晓忆！
“哇哦！苏学委！”祁衽坏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苏晓忆小脸微红，紧张地绞着手指：“真……真心话吧。”
“好！”祁衽眼珠一转，问题犀利，“请问苏晓忆同学！在座的所有男生里，你觉得谁最帅？只能选一个！”
“轰！”周围立刻起哄。
苏晓忆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眼神慌乱地扫过在场的男生——搞怪的祁衽、平静的沈钰言、慵懒的齐肆、还有稍远处的洛书柾……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闭着眼，豁出去般指向祁衽：
“你！你最帅！因为你最会搞气氛！”这明显是避重就轻的答案。
“切——！” 一片嘘声，但也被苏晓忆的可爱逗笑。祁衽得意地甩头：“有眼光！算你过关！”
瓶子再次转动。这次，瓶口缓缓地……停在了齐肆面前。
“齐大神！”祁衽眼睛放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齐肆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大冒险。”
“爽快！”祁衽一拍大腿，“来！对着篝火，大喊三声‘我最帅’！要声情并茂！”
周围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和期待的目光。
凌酥漓也幸灾乐祸地看着齐肆，想看他出糗。
齐肆却只是挑了挑眉，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走到篝火旁，橘红的火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和带着玩味的侧脸。
他清了清嗓子，在众人屏息期待中，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慵懒沙哑的嗓音，清晰而平稳地开口：
“我——最——帅。”
“我——最——帅。”
“我——最——帅。”
声音不大，却穿透力十足，没有一丝尴尬和扭捏，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和……莫名的磁性？
喊完，他甚至还对着篝火和众人，懒洋洋地摊了摊手，仿佛在说：陈述事实而已。
“……”
全场静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掌声和口哨声！
这波操作太骚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凌酥漓也笑得前仰后合，对齐肆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识。
瓶子继续转动。
命运之神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瓶口转啊转，速度慢下来……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稳稳地指向了——凌酥漓！
“噢噢噢！小太阳！轮到你了！”祁衽兴奋地跳起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别怂！”
凌酥漓豪气干云地一拍胸脯：
“大冒险！放马过来！”
祁衽搓着手，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嘿嘿，那就……在在场所有人里，选一位异性，对视十秒钟！不能眨眼！不能笑场！”
“哇——！”这个要求太刺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凌酥漓身上，又在她身边的几个男生身上扫来扫去。
沈钰言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齐肆坐直了身体，眼底兴味盎然。
连稍远处的洛书柾也推了推眼镜，看了过来。
苏晓忆紧张地抓住了凌酥漓的胳膊。
凌酥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选谁？这……这有点尴尬啊！她环视一圈。
祁衽？太熟了，对视十秒估计两人都会笑成傻子！
洛书柾学长？不行不行，太不敬了！
齐肆？这个“敌人”？更不行！那目光太有穿透力了，她怕自己先破功！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沈钰言身上。
嗯！就他了！从小一起长大，熟得不能再熟！而且他那张脸，看久了也不会觉得奇怪，最重要的是——他够平静！不会让她尴尬！
“我选沈钰言！”凌酥漓指向旁边的沈钰言，声音清脆。
沈钰言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平静地放下保温杯，转头看向她。
篝火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如同投入深潭的星火。
凌酥漓深吸一口气，也转过头，勇敢地对上他的视线。
一秒。
两秒。
三秒。
沈钰言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水，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影子。
他的目光专注而直接，没有丝毫闪躲。
凌酥漓开始还能努力维持镇定，但被这样一双眼睛近距离、长时间地注视着，她心里那点坦然渐渐有点撑不住了。
他的睫毛好长……鼻梁好挺……皮肤在火光下看起来好像……挺光滑的？以前怎么没注意？心跳……好像有点快？是因为篝火太热了吗？不行！不能眨眼！不能笑！
四秒。
五秒。
凌酥漓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升温，她努力想一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物理题？不行！齐肆那张欠揍的脸？更不行！小猫？对！想想小不点！想想宇宙大将军！
六秒。
七秒。
沈钰言依旧保持着那个平静注视的姿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少女近在咫尺的、因为强撑而微微鼓起的脸颊，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有那双明亮眼眸里映出的、跳跃的篝火和自己……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涟漪在无声扩散。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八秒。
九秒。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漫长”的对视。
齐肆嘴角的玩味笑意更深了，洛书柾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
十秒！
“时间到！”祁衽的喊声打破了寂静。
凌酥漓如蒙大赦，猛地扭开头，大口喘气，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她用手扇着风：“热死了热死了！篝火太旺了！”
沈钰言也平静地收回了目光，重新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那十秒的对视只是完成了一个普通的实验观察任务。
只有他微微加速的心跳和指腹残留的、用力按压的触感，暴露了那十秒并非全无波澜。
“哇哦！十秒对视！火花四溅有没有！”祁衽还在起哄。
“酥漓你脸好红！”苏晓忆小声说。
“热的！都说了是热的！”凌酥漓强装镇定，坚决不承认自己刚才有半点异样。
她偷偷瞄了一眼沈钰言，对方依旧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她心里那点莫名的慌乱才稍稍平息。
嗯，果然还是那个物理星人！对视十秒算什么？估计在他眼里跟看个烧杯没区别！
篝火渐渐熄灭，学生们在老师的组织下返回住宿的民宿。民宿是当地特色的小木屋，按班级和性别分配房间。
“啊啊啊！终于可以躺下了！”
凌酥漓扑进她和苏晓忆分配到的双人小木屋的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
木屋带着松木的清香，温馨舒适。
苏晓忆一边整理洗漱用品，一边忍不住八卦：
“酥漓，刚才对视十秒……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凌酥漓装傻，“就……看着呗！沈钰言那张脸，看了十几年了，还能看出花来？”
“可是你脸很红诶！”苏晓忆凑近，“而且……沈钰言好像……看得挺认真的？”
“他看什么都认真！看物理书也那样！”凌酥漓翻身坐起，强行转移话题，“快想想明天还有什么活动！听说有定向越野！我一定要拿第一！”
隔壁男生的小木屋，气氛则有些微妙。
祁衽、沈钰言和一个同班男生分到了一间。
祁衽一进屋就瘫在床上：
“累死了累死了！不过今天玩得真爽！沈哥，你跟酥漓那十秒对视，绝了！齐大神那表情，啧啧……”
沈钰言没接话，只是安静地拿出自己的洗漱包，动作一丝不苟。
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深秋带着凉意的空气涌入。
窗外，山谷寂静，星河流转。
齐肆的房间在走廊另一头。
他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回想着篝火旁凌酥漓那双在火光下格外明亮、却又在与他对手对视时流露出不自知慌乱的眼睛。
他低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有意思。”
而洛书柾，作为高三生，房间安排得稍远些。
他坐在书桌前，却有些心不在焉。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篝火旁凌酥漓选择沈钰言对视时那毫不犹豫的样子，以及沈钰言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目光……都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有些光芒，注定只是路过他世界的流星，能照亮一程已是幸运。
夜深了。
山谷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不知名的虫鸣。
凌酥漓和苏晓忆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晓忆，你说齐肆这人是不是很奇怪？白天撕名牌那么厉害，晚上喊‘我最帅’又那么理直气壮……”
“他好像……对你不一般？”
“什么不一般！他就是想看我出糗！期中考试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那沈钰言呢？”
“沈钰言？他怎么了？哦，他今天挺够意思的！帮我挡了齐肆！就是营养餐太扫兴了……”
苏晓忆听着好友毫无杂质的念叨，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顺其自然吧。
沈钰言的房间里，祁衽已经打起了小呼噜。沈钰言却还没睡。
他靠在床头，就着床头灯柔和的光线，翻开了他的笔记本。
他没有写公式，而是在空白页上，用极其工整的字迹，画了一个小小的简笔画——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眼睛大大的，旁边标注着日期和地点：枫叶谷，篝火夜。
在女孩的眼睛位置，他画了几颗小小的、跳跃的星星。
然后，他合上笔记本，关掉了灯。
黑暗中，只有窗外流淌的星河，和他脑海中那双映着篝火与星辰的、明亮的眼睛。
齐肆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
黑暗中，他嘴角的弧度尚未消失。
凌酥漓……沈钰言……这场突如其来的秋游，似乎比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期中考试？他忽然有些期待了。
枫叶谷的秋夜，万籁俱寂，只有少年们的心跳和思绪，在各自的木屋里，伴随着星河流转，谱写着青春独有的、躁动而隐秘的旋律。
秋游的第二天，在期待中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