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人,您不能进去。”

    门外的推攘声让久经风雨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声响,伴随着小雪的抽泣声,惜雨原本温柔的嗓音尖锐急促起来,逼的阳照棠重新睁开了眼。

    举目便是这四处漏风的茅草房,一天过去,她依旧瘫在床上,很难下地。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打着补丁的棉被散发着大海的味道,麻布和沙粒一同织成的布衣长裙正在和她的皮肤相爱相杀,她并非自愿地成为了豌豆公主,只是怎么睡怎么不舒服。

    “私藏海盗可是重罪,县令大人没找你麻烦,你就知足吧。”

    “她不是海盗。”

    阳照棠挑眉,她又没出去,到底是怎么暴露的,连海盗这种罪名都扣她身上了。

    她还未想通,几个身穿官服的衙役蛮横地推开门,拥簇着圆领黑袍的羊胡子师爷,他摇着羽毛扇,打量的目光正正对上阳照棠的视线。

    确实漂亮!

    精致的脸部轮廓仿佛经历过千百次的雕刻,像是宫里养出来的金枝玉叶。不施粉黛,一双勾人心魄的狐狸眼,墨玉般的瞳孔深不见底。眉尾稍扬,昳丽下多了一分英气,沉下脸时,冷淡的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像此刻。

    怪不得县令送的人连束淮都看不上,他那般姿容又怎么会看上小县城的女人,云泥之别。

    这样一副好容貌,可惜是一匹未被驯服的野马。

    他欣赏完,头也不回地说道:“赏!”

    “多谢师爷。”郑二感恩戴德,捧着一贯钱就要离开。

    “卑鄙小人。”

    身后的惜雨咬牙骂道,郑二毫不留情的背影让她气红了脸颊,她力气小,再怎么试,也无法摆脱官兵的束缚,连发髻都有些凌乱。

    哦,还真是,阳照棠顿觉索然无味,光滑的指尖习惯性地点着冷硬的床沿,脑子转的飞快。郑二,当初从海边发现她的人。

    阳照棠突然急促地咳嗽起来,“难道你和他也是一伙的?”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下唇快要被咬出血,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惜雨被她的反问吓的不敢出声,只能遥遥地望着她,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阳照棠心死如灰,神色更加淡漠。

    她不能再多一个弱点,甚至连累旁人。

    戏看完了,该进入正题了,山羊胡师爷摇着扇子,拿出令牌摆在她眼前,义正言辞说道:“户籍调查,你不是本县的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阳照棠眼底嘲讽一闪而现,可惜腿脚不便失了先机,她捏紧拳头,环顾周围,与其被折辱,不如死了算了。

    师爷心细如发,担心她想不开,闹到玉石俱焚,连忙劝道:“放心,只是一笔交易。”

    阳照棠闻言看向他的眼睛,似乎想找出破绽,对峙半晌,她认命地躺回去,艰难地滚了几圈,用被子裹成了毛毛虫,“好了,钱给她,抱我出去。”

    一路被抱出院子,小雪的哭啼挽留声没换来她片刻的停留。

    真是冷静又识相!

    师爷仔细地观察着,或许他这次找了一个好苗子。

    阳照棠坐在马车上,细长浓密的睫毛压住了她眼底郁闷,她见义勇为桥上救人,一时不察落水穿越了。

    她穿越到了书里,还是身穿,还是哥哥春雪那本只有文案开头的新书。

    好像是科举文。

    主角叫什么来着?

    躺尸一天,就是想不起来,脑子里只有一堆马赛克。

    她成年后,春雪写文火了,他一向爱好用笔,所以她负责敲键盘,再说她记忆力超强,属实不应该忘记。

    是什么遮住了她的记忆,她醒来后脑中只有断断续续几句话,回家,男主,恢复记忆。

    现在因美貌被抓属实稀松平常,郑二不是个好人,要不是刺伤了他,她又怎么会在惜雨家。

    以后找机会再找惜雨道歉吧。

    阳照棠心中思绪万千,只是多想无益,她靠在厢内,掀开车窗,欣赏起了风景。

    入目都是青山,路边已经冒出绿色,团团野花铺在绿野上,生机盎然。

    二层的古楼比比皆是,摊铺上的小玩意琳琅满目,路上行人挽着各式发髻,阳照棠对穿越一下子有了实感。

    如果她不是黑户且被抓,还真想游山玩水,去最大的寺庙还愿。

    新年去雍和宫上香祈福时,她鬼使神差地许下了春雪能回到自己的身体这个愿望,结果她穿越了,春雪不见了。

    雍和宫果真邪门,她的愿望被调剂了。

    也不知谁更惨,惜雨老公出海没了,母女相依为命,以补渔网为生。

    惜雨还没她大,小雪都六岁了。

    阳照棠无语凝噎,她才二十四,一个妙龄女子,现在成了老姑娘。

    她在孤儿院长大,比起那些因为身体缺陷而被遗弃的孩子,她很庆幸自己很健康。

    唯一特殊点的就是身上有一缕幽魂,不过两人相处甚是和谐,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有人说她精神分裂,她却不那么认为,只是收养的时候她无人问津。

    她和春雪相依为命二十年。

    等她再次回到床上,身下是松软的绸缎,床顶是雕花的梨花顶,红木圆桌上点着香,桌旁坐着一个女子,在摆弄着箱子,低下的眉眼闪过一丝轻蔑。

    “这是大夫苏叶。”

    珠帘被掀开,苏叶跟着走进来,一身窄袖长裙,细弱的腰肢上挂着特制的针包,肤色偏白,眉目清秀,看起来有些羸弱,等她靠近床边,阳照棠再次闻到了熟悉的药味。

    她熟练地把完脉,替她掖好被子,“休养几天就可以下地了。”

    大夫?这么年轻的大夫?

    阳照棠目光追随着她,好奇问道:“看你这么年轻,学医几年了?”

    两人也算同行,医学生累如狗,尤其还有关系户,如今有机缘转学中医也不错。

    苏叶一听却炸毛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不信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方圆十里最厉害的大夫,我出诊可是很贵的。”

    阳照棠顿了一下,冷静道:“不是,我是想问,学医需要几年出师?”

    苏叶意兴阑珊,像泄了气的皮球,颇为麻木地说:“男女授受不亲,嫁人后不能出诊,学了也无用。”

    阳照棠:“这么严厉?”医者面前无性别,不是传下来的道理?

    难道只适用于男医,真是狡诈。

    “是啊,你马上要嫁人了,还是别费这个心了。”

    “谁说的?”

    “我偷听到的。”苏叶淡淡道,县令与师爷谈话,不避着自己,那就是有意让她传话,一个县官这么关心别人后院之事,说起来也不怕笑掉大牙。

    “什么人家?”

    “连将军的大公子。”

    将军?

    阳照棠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一个熟悉的人。

    “连学砚将军吗?”阳照棠试探道。

    “对,我朝只有一个姓连的将军。”

    以春雪的性子,配角不写无名之辈,主角更爱曲折离奇。

    被送到乡下的,这种一般都是主角。

    不过找自己一个无名之辈,甚至还可能是海盗的人,去嫁给大公子?

    有猫腻啊!

    “当朝皇后姓闻,叫闻容吗?”

    她又从细枝末节处想起一点点旁的。

    “是姓闻,二十多年前闻贵妃诞下八皇子,之前宫里只有七位公主,那是宫里第一个皇子,陛下大喜,直接封她为后。”

    原来春雪从小脑洞就这么大了吗,人物小传这么早就有,怎么现在才动笔?

    将军的儿子成为宰相权臣吗?阳照棠来了兴趣。想到春雪,她捞起胸前的玉佩,亲了一口,送她的玉佩还在。

    “大公子府上危险的很。”苏叶蹙眉,提醒了一句。

    阳照棠身体好后,惜雨口中欺软怕硬的县令大人就出现了,一脸精明相,眼里透着算计,颌下蓄着微须,身形清瘦,蓝袍像架在身上一样。

    他身后还带着一位嬷嬷,生的珠圆玉润,不苟言笑,说是要教她规矩。

    阳照棠嗤笑:“学了规矩,然后和上一任一样?”

    一个官员爱做媒,滑天下之大稽,她可听苏叶说了,大公子不喜人近身,视女色于猛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阳照棠站在柳树下,心中一片唏嘘。

    这么气派的府邸,朱红木大门上方却悬挂着寸园二字。

    这么大的房子还叫寸,真是谦虚,不知是埋汰谁。

    大公子在县城很出名。

    城东万英街那座最豪华的宅子,大公子就住里面。

    大公子体弱多病,从不抛头露面。

    乡邻提起这位大公子,都是连连摇头,这位公子挑剔,换了多少丫鬟。

    他还记不得人,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我来应聘。”

    两人进了门,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面皮红润细腻,胡子长了一圈,极为浓密,阳照棠想了一圈,才想明白怪异之处从何而来,胡子像是贴上去的。

    他只看了几眼,就躺了回去。

    “送过去。”

    原来小道消息是真的,这管家真的很随便。

    穿过垂花门,沿着蜿蜒走廊往深处走,又过了两个穿堂,停在院子里。

    门口守着一个人,应该是管家口中的黎真。

    一身黑衣,脸蛋倒是俊俏,他虎着脸说:“公子在书房,你在此候着。”

    下人离开后,只留下两人大眼对小眼。

    一炷香过去,被迫罚站的阳照棠忽然一脸古怪,怎么有种军训的感觉。

    她蹙起眉头,佯装虚弱道:“我有些晕。”

    黎真:“这么柔弱,不如回家。”

    这么直男,真是一脉相承,她对主角有了几分期待,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纸片人成真。

    阳照棠勉强着站直身体,“我只是起个大早,现在腹中空空,有些站不住而已。”

    “公子。”

    黎真行礼之后,立刻站在一旁。

    对面之人面容如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恰到好处的眉骨压住了身上的疏离。

    乌发用一支白玉簪束起,垂下的长发披在肩后,清冷矜贵。

    阳照棠心脏在疯狂跳动,大脑一片空白。

    春雪?

    她气都不敢喘,怕自己会忍不住,脱口而出惊扰了故人。

    这气质,太像春雪了。

    春雪若有男身,大概就是如此。

    连束淮微微皱起眉头,哪里来的好色之徒,唇瓣微抿的弧度显出一丝苍白,脸色幽沉,眸光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眼下的青色更明显了。

    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阳照棠瞬间回过神来,才发现大公子离她越来越近,脸上的冷淡愈逼的她本能地向后退。

    阳照棠内心不由呵斥着她过于健康的心脏,你跳动的频率过高了。

    相隔一米,阳照棠连他眉毛之下藏的痣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人应该就是主角。

    不过要讨他欢心很难,冷的像块石头,这种人不好接近,尤其冷脸时有三成像春雪,阳照棠微微仰着头颅,恍若看见了以后,熟悉的恼羞成怒。

    春雪是个太过正经的小古板。

    县令真是给她出了好大一难题。

    “就是你要应聘?”

    “是我。”

    不卑不亢,刚刚炙热冒犯的视线仿佛是他的错觉。不知为何,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只觉耳边嗡嗡作响,连束淮心生烦闷,那种感觉又来了。

    明明还没到晚上。

    地面开始变得模糊,混乱的感觉来势汹汹,他头痛欲裂,整个人摇摇欲坠,

    “快走……”

    不是,还没到近身,这么快就要被赶走吗?

    他真有病啊?

    “棠…棠?”

    亲昵的低喃让阳照棠身心一颤,她神思恍惚地看过去,似乎看到了重影。

    这熟悉的感觉,不愧是春雪的亲儿子。

    就在此刻,她下了决定。

    什么县令,什么解药,一个月内抱紧主角大腿才是唯一的正解。

新书推荐: 最后一页 我怎么还不醒 仲夏夜梦 死对头拿的竟是追妻剧本 昭昭商途 潇潇暮雨子规啼 我不想成亲 明灭 从零开始称霸星际 男朋友真的好粘人啊